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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宫主入伙 ...

  •   当晚二人不敢耽搁,匆匆简单地收拾了行李,背着行李和苏奶奶的尸身住进了村里的道观。
      村子地方小,道观也小,容不下几个人,好在当地人信奉道教,道观修葺也算用心,盍上了门,屋里不至于漏风。
      苏可欣只带了不多的东西走,两个包裹一个箱子,把自己和奶奶的照片认认真真放到最底层,随意塞了自己的衣服、古籍笔记和家里的证件积蓄,临走了冲进奶奶的房间,远远绕过墨情说的裂缝走,挑了奶奶最喜欢的衣服和首饰又冲了出来。
      这时候才发现,原来什么都是可以抛下的,除了人什么都是身外物,没了人什么都没了意义。
      她仍是不舍得放下奶奶让奶奶一个人受冻。墨情默默无言,一个人里里外外进进出出帮她提了几次行李,扫扫擦擦,在道观里打扫出一个勉强能休憩的角落,又回苏可欣家一趟抱了几套床铺过来铺好,做成了个小窝。
      长舒一口气,墨情默默出了道观,坐在观前的石阶上,把空间留给祖孙俩道别。寒风凛冽,夜风如刀,她刚出了一身汗转瞬间被吹得浑身冰凉,胃里头像是燃烧起来似的隐隐灼痛。
      虽然不舒服,但她刚刚一股气撑着做了许多事,停下来就浑身无力了,也没力气进去拿外套,只是坐着沉思,并且不知怎么突然间就想喝酒。
      可是有时候人就是被逼着走,连累和堕落的权利都没有。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了,墨情和之前拜托的忠厚男人商量了有一个小时,终于把奶奶的身后事定了个七七八八。然后她虚弱地站起来,走到村里的小卖部去买了一大包果腹的食物和水。

      “你多少吃点儿,别累垮了。”墨情递了一个面包和一瓶功能饮料给苏可欣。
      苏可欣一眼看到面包上黄色的油渍,只觉得一阵反胃,带着歉意对墨情摇摇头说:“我也不是不想吃,是真的吃不下。”
      接过面包,墨情继续在大袋子里挑挑拣拣,掏出一罐八宝粥撕开盖子递给苏可欣:“你吃得下吃不下都得吃,不然接下来那么多事情怎么吃得消?我特意给你挑了清淡的粥,没什么油也不腻,能吃多少吃多少,听话,吶。”
      这回苏可欣接了过去,一勺一勺慢慢吃了起来。墨情多少放了点心,自己撕开刚刚的面包咬了一口,吃到了这一天的第一口食物。果真是食不下咽。
      “有个事情想跟你商量。”嚼着面包,墨情尽可能不刺激地对苏可欣说:“你奶奶,你想她火化,还是入土?”
      “火化吧。”她静静地说,“这块土地早就已经脏透了。我要带她走。”

      人死后,流程繁杂。墨情由不得苏可欣拒绝,给两人一起在辅导员那里请了八天的假,过了苏奶奶的头七再走。“我得陪着你。”她说“你之前说跟着我的,你是我的人了,别跟我客气,我陪着你。”
      苏可欣听了这话没有言语,低下头又落了泪。这些天如果没有墨情在,她一个人可能早就撑不过去了。这些恩情她都记在心里。
      看着墨情忙前忙后,她强迫着自己快速坚强起来,给奶奶洗干净身子换上好看的衣服,眼睁睁目送着奶奶被推进火化炉,竟然咬着牙硬是没掉一滴泪。
      “我已经想明白了,”她甚至安慰墨情让她放心:“总有这么一天。至少她没被尸气碰着,下去之后必定过得舒舒坦坦,下辈子肯定能去个好人家,不用再过这种苦日子。”
      一直忙得头昏眼花的墨情闻言愣住了,好几天来她头一次想到了自己。她也终有那么一天吧,为尸气耗得灯枯油尽而死。千百年来都如此,她凭什么能改变这一周而复始的命运?
      她还有多少时日?
      想着想着心里头抑制不住地惶恐。她刚刚才认识了魏离予,她还没有追到他,她还有很多事情想和他一起做,她不想死。
      她头一次认识到自己是畏惧死亡的。

      世事如风,不论多么催人心肝总归是要过去。
      两人前后脚踏上回学校的巴士,墨情忍不住回头看去。在那片愈发阴森的重山寒林之中,不知有多少无辜的灵魂面临危险。他们一无所知,坐以待毙,而她手无寸铁,根本无能为力,无力回天。
      她到底该怎么办?怎样才能拯救无辜的人们?
      苏可欣怀里捧着奶奶的骨灰,一次头也不曾回。

      由于完全被苏奶奶的事情占据了头脑,他们这段时间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知在八天之前,苏宅之中发生巨变。
      那日早晨苏莫怜右眼皮狂跳,内心不安,起了床便匆匆进了苏家宗祠,一看自己招来的孤魂野鬼各个不见踪影,列祖列宗统统醒来,立即意识到什么。她怒得忘记了维持平日的高贵模样,对先祖装出来的一点客气也扔了,彻底鬼态毕露,将宗祠里的石像石碑砸了个稀巴烂。
      宗祠里的神识们受到侮辱和惊吓,都怒而不言,那老妇人是个真正高贵且拎得清的人物,素来对她鄙夷万分,万般瞧不上眼,当即冷笑一声,嘲讽地呵斥:“你作恶多端,如何能受得起苏家宝物,如何能承得起那机缘?机缘自然是要给有缘人的,你是永远都不可能成功的,死了那条心吧。”
      “哦?机缘给了那墨情吗?我堂堂苏家大小姐竟然比不上那个只见了你们一次什么也不是的墨情?”苏莫怜怨毒而暴戾地抬起眼愤恨说道:“那我留你们还有何用?”
      她用噙了巨毒的毒蛇般的眼睛扫视四周,然后点燃一把火,也不一把火烧了整个宗祠给个痛快,而是从老妇人的石碑开始燃起,火把在老妇人的碑上停留许久,将碑上的字都融化得不留痕迹了。
      老妇人硬气,愣是一声不吭,老头子却忍不住了,大叫:“夫人!”苏莫怜最爱看人痛苦,快意地恶毒一笑,又把火把放到旁边挨着的老头子碑上,老头子被烧得痛不欲生,哀哀惨叫。
      苏莫怜这才觉得爽快,火把一丢转身离去,身后燃起了熊熊大火,七日不灭,烧光了整座山头,只留下空荡荡干秃的黄土,和山上巨大而突兀的蝙蝠洞穴。
      苏家遭了灾,宗祠被毁,底蕴全无,家主苏城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是爱女苏莫怜放的大火,只道是天灾。
      可挡不住手底下人议论纷纷,城里谣言四起,传言都说苏家百年来连遭横祸,怕是辉煌不了多少时候了。传言愈演愈烈,苏城不得已之中接连数日应酬,投资合作了多个国家项目显现出雄厚的财力,这才压下了南京城的谣言。可不知这一场变故之后,多少双眼睛盯上了苏家,时刻虎视眈眈,寻找破绽。

      苏宅着火的事情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无数阴谋论家提出各路分析。有的说是鬼火焚山,有的说是怨灵显灵,还有的说是四大家族里与苏家关系最差的谢家动的手脚,如此种种,墨情都有耳闻,略一沉思也就猜出了个来龙去脉。
      不过最近有其他的事情更为困扰,让她殫思竭虑,所以她也就没有过多关注苏宅的走向了。其一就是她既然在苏莫怜家里看过了宫主私底下通风报信,就很难再像往日里一样敞开心对待宫主了,近来明面里仍是对宫主搂搂抱抱好不亲热,私底下却找着各种理由不回宿舍躲着她。她自然看得出宫主其人,生性正直,断然是不可能毫无理由向苏莫怜出卖她的,一定是受了胁迫。到底该不该把事情说开,又是如何说开,实在是让人头疼的问题。
      第二件事还要更让人头疼一些。自打那天苏宅里和魏离予分别,她就给他发了不少信息,条条是有去无回,如同石沉大海,让人怎么能不急?急了她也曾拨电话过去,可想而知也是无人接听。明明有联系方式却联系不上,比没有联系方式,还更让人丧气一些。
      两件事垒在一起,墨情天天是唉声叹气,茶饭不思,没几天的功夫又掉了几斤肉,再加上前一周掉的肉,本来还有点圆润的身型现在几乎成了纸片人,换别的女孩子要乐,她站在镜子前掀开宽松不少的衣服,看自己盈盈一握的小腰,却看出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来。
      抱起来肯定不舒服。
      魏离予肯定不喜欢。

      苏可欣并不知道宫主的事情,只道墨情成天皱眉是为情所困,并不想理会,只是日日埋头钻研古籍更胜于昔日。墨情将宫主的事情瞒着她,也不是因为不信任她,只是觉得舍友之间若是彼此间太多间隙隔阂,谁也不痛快。
      谁料墨情自己还没想出个万全之策,宫主就自己找上门来了。二人从苏宅回来不过一周的时间,终于有一个晚上墨情推开宿舍门,宿舍里只有宫主一人。
      尴尬地挠挠头,墨情笑着说:“哎?他们都回来这么晚?我先去洗澡。”说完就要绕过宫主的座位。
      宫主突然伸出手拦着了她,清晰地说:“是我把他们支走的。”
      墨情等着,她却不继续说下去了,知道她已经对自己的态度有所察觉,是想看自己先露破绽,探探自己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可墨情也不是吃素的,不动声色,什么都不透露,问道:“所以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宫主静静地看着她看了几分钟,似乎是泄了气,躲开了她的眼睛。
      “你这个人看什么都看的特别透,明明虽然嘴里什么都不说,但我总觉得你什么都知道。”她脸上的冷静崩开了一角,流露出疲惫和歉疚“不管你知不知道,我是不想再隐瞒下去了。我私底下和苏莫怜有联系,跟她透露了一些你的事情。但每次我都小心翼翼,给她不完整的信息,不让她能完全伤到你。你聪明,我想着你一定能躲得过去。”
      见墨情没有说什么,她继续说下去“苏宅发生大火的时候我真的吓坏了,你们俩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回来,也联系不上,我那几天每天都担惊受怕,还好你们都安然无恙回来地回来了……”
      看着宫主把真话说出来之后长舒一口气好像放下了什么负担似的,墨情心头压了许多天的一把无名火猛地烧了起来。她虽然素来机灵,对人有所防备,但是她花了十几年才打磨出来的自我保护机制不是别人心安理得伤害她的理由。
      你聪明,不会被下套,所以我敢出卖你。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虽然防人,但对哪个朋友不是真心实意?
      墨情脖子上的青筋跳动着,她尽可能地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不让自己吼出来,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低声说道:“安然无恙吗?我和苏可欣都差点受伤,苏可欣的奶奶去世了,那是她唯一的亲人,她现在没有家了,这也叫安然无恙吗?”说到这里她停住不说了,心里明白,自己多少把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怒气撒到了宫主身上。
      看着宫主的脸色倏得一变,她苦笑一声:“你从头到尾都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助人为恶本身就是作恶。你是只写了一句话,但这世间因果复杂,指不定就最终导致了什么大恶事,又该算到谁的头上呢?”
      她指了指宫主问:“你头上?”
      宫主脸上的冷静这才彻彻底底破开了,她如遭雷击,怔怔然说不出话来。
      其实苏奶奶的死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墨情为了让她知错,是故意在吓她了。有点心虚地顿了顿,墨情终于问出了困惑已久的问题:“你为什么这么做?”
      宫主不自然地瑟缩了一下,今天既然开了口,索性也就不再遮遮掩掩,全盘托出:“南京城四大家族,一苏家为首,宫家为末。宫家以善于制造宝器闻名,可到了今日,已经是人才凋零,我这一辈除了我和我哥哥,没有人造的宝器能拿得出手。那天你见的金色灵鸽便是我用纯金打造的传讯宝器。”
      她这么说着不由得两只手揉着太阳穴,满面愁容,自责不已,“宫家至今没有跌出四大家族之列,全靠着苏家扶持,以此为筹码,向我家索要极精巧的宝器。我身上担着家族的期望,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那苏莫怜找上我的时候,我也不知如何拒绝。”
      她急切地看向墨情:“墨情,我一直拿你当好朋友,一直以来是我对不起你。不过我后悔了!我再也不会做了!你要相信我!”
      “不过你告诉我了,又怎么向她交代?”墨情思忖片刻,计上心头:“小主,不如你听我的主意,不跟她坦白,咱们玩个无间道。”
      “不,不了吧。骗你骗她都是骗人。”宫主已经是怕了欺瞒,她这个人向来是为人正直,根正苗红,但同时也死脑筋,就是转不过弯来。
      “你知道她在做什么吗?”墨情突然问。
      宫主不说话了。她也是个聪明的,和苏莫怜来往时多少也有所感觉,但是不点破,好像就可以事不关己。看她的表情墨情心里头瞬间明白了她的想法。
      对待这样的人墨情着实是有点头疼,该怎样让一个脑袋里非黑即白的人明白世间不止黑白两种颜色,善恶是非界限其实并不那么分明呢?
      她同时又很气愤,心绪难平,她怎么就那么伟大,心系天下苍生连命都不准备要了,而别人的所作所为只是假装事情不存在,然后心安理得地坐享别人用心血甚至生命换来的东西呢?
      气愤之中她干脆就把话挑明了:“你既然是四大家族的人,应该知道尸气是什么。你仔仔细细听好了,苏莫怜这人极其阴毒,现在计划着把南京城的尸气释放出来,对此你能无动于衷吗?如今封印已经漏洞百出,可欣的奶奶就是因此身亡,若有朝一日尸气封印被破,百万人民遭灾流离失所,南京城将沦为尸城,对此你也能事不关己吗?我和可欣已经下定决心,拼了这条命也要护住南京城,也只需要你的一点帮助而已,这点忙你都不肯帮?退一万步,你犯了错,难道不打算将功补过就想着别人能原谅你?我告诉你还没那么好的事儿!”
      她也不怕宫主嘴不严实再走漏了风声,干脆地说“宫主,事情的严重程度就是这么个严重程度,你之前装眼睛瞎也就算了,现在我说的这么明白你别他妈的给我装耳朵聋。你再把我说的话透露出去,我和南京城前后脚一起完蛋,你和你的家族也一个都跑不了。”
      发泄了一通,她突然就觉得很没意思,突然间摊上这么大一事儿,她其实也没觉得多委屈,不知道怎么说出来却好像很委屈似的,一时间有点丢脸,尴尬地捧起水杯遮住脸,接了热水一边慢悠悠地喝,一边静静等着宫主开口说话。
      宫主这么久以来别扭着假装看不见的真相就这么突然间地被捅开了,她惶恐之余多少看清了自己的卑鄙,想着自己向来自诩君子品行,却其实是个畏首畏尾胆小怕事的,一时间羞愧难当。她同时又被舍友那一番荡气回肠的话所深深撼动了,打出生起,家族里的人都教她隐忍负重,哪里有人说出这样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话来,她的眼前突然展现出一种宏大的可能性,令她隐隐兴奋而心生向往。有个声音告诉她,这才是她想要的。
      “我加入你们。”
      墨情终于等来了这句承诺,心里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
      这条路踏上了,就没有回头之日。

      “我相信你。”
      墨情给出了这句承诺,慎而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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