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历江山细数》王凯西

18、深海神龙

　　四目相对，牧落尽力保持着镇定，“我就是她，我就是慕凌落，你不是已经验过真身了，还要怎样？！”

　　“慕凌落向来不食蜂蜜，今日却夹了蜜酿蝤蛑；慕凌落晕血，因此从不会碰医道之书，更不会利落地割破乳狗的爪子去解释迷药的道理，这些是真正的慕凌落无论怎样掩饰，都绝不会触碰的禁区”，彦天目光如炬，看着牧落。

　　“我就是慕凌落！如果我怎样说你都不信的话，何必又一次次逼问我”，牧落执拗地与他对视。

　　“好，那朕就用对待真正的慕凌落的方式对待你”，彦天的嘴唇从牧落唇边移开，齐阳公公不知得了什么讯息，手上拖着酒壶和两只琉璃酒盏，躬身近前。

　　牧落看见两只酒盏里都斟满了透明的液体。

　　“选一只酒盏吧，慕凌落”，彦天转过身去，寒声凛冽，“你我之间终究要有一个了断，不为慕家，也不为江山，只为你我之间的恩怨。”

　　“这两杯酒，一杯成全我对你的憎恨，一杯满足你做皇后的欲望。生死、富贵皆在天。”

　　就是说，其中有一杯是毒药对么？牧落盯着面前的两只酒盏，杯中澄澈的液体微微在齐阳公公手中微微颤动，她咬着嘴唇。

　　许久。

　　“我不选”，最后她说道。

　　彦天转过身。齐阳公公默默退到大殿一侧。

　　牧落凑到彦天耳边，深吸一口气，轻声说，“我还是慕凌落”，不理会他刺骨的目光，她说，“身体还是，但灵魂已经改变了。”

　　“我不知道这件事情该如何解释，你就当慕凌落得了一场大病，将以往的种种事情都忘记了，醒来之后，就是另一个人了”，她看向彦天，真诚的说，“现在的慕凌落不想做皇后，也不想要皇宫的荣华富贵，现在的慕凌落在宫中无法生存，她只想回到自己的故乡，过会原本平静的生活，君上，你可以成全她吗？”

　　彦天转过脸认真地看着她，星空寒潭一样的眸子轻轻颤动，其中倒映的娇美倩影泛起涟漪。

　　“忘记了？”，他说，“你自己忘记了，就可以将之前欠下的血债一笔一笔全部抹去吗？”

　　牧落睫毛轻颤，“之前的慕凌落，到底做过什么？”

　　“做过无论她更换多少次灵魂，都无法偿还的罪孽。”

　　“那她必须要死？”

　　“即便不是在今天，在做完巩固慕家和彦家的棋子之后，在失去最后一丝利用价值之后，终究难逃一死？”

　　彦天目若寒潭，没有说话。

　　“我不想死”，牧落想起有人曾对她说过：只有活着才能想办法救自己，死人是什么都做不了的。

　　她深吸一口气，“我不想死，至少不是在今天”，她认真对视着彦天的眼睛，“如果可以，我欠下的债，我愿意试着偿还。你会发现我是有用的。”

　　彦天的眼底微微颤动了一下，牧落辨别不清，这情绪是转机，还是更加愤怒，但她要赌一把。

　　她闭上眼睛说，“澳洋国发生内乱，小王子被追杀，他投奔大熙国寻求庇佑。”

　　“我刚才偷看到了你桌上那封澳洋王子的来信，我看得懂洋文，我可以帮助大熙国处理这次危机，望陛下以大局为重，准许我从中游说。”

　　彦天压迫地凝视着她，阴晴难辨。

　　从阳光下浑然进入地牢中，牧落的眼睛一时难以适应，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看清楚铁栅栏里面的烛光中，站着一个长相好看的十几岁外国少年。

　　那少年一头金白色微卷的头发，上身着一件暗红色镶嵌银色蕾丝的修身马甲，下身着一条宽松白色马裤，裤脚塞在一双翘头黑色长靴中，此时手中紧张地攥着一张卷着的牛皮纸卷，一双碧绿色的眼睛正紧张地看着牧落前面，身着官服的赵大人。

　　“你不用紧张，我们只是暂时将你关押在这里，也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不会伤害你，诶，你能听得懂么？”

　　那少年看着赵大人，迷茫又害怕。

　　“简直就是鸡同鸭讲”，赵大人无奈地摇摇头，指了指身后的牧落，又指了指他，“这位，是君上派来专门会见你的翻译，你有什么话，可以同他讲，明白吗？”，赵大人大声说，好像大声之后对方就能听懂了一样，赵大人又转身跟牧落说。

　　“小先生，拜托你了，这洋人被我们关押在这有十几日了，只会叫“陛下，陛下”，再追问，却没有人能听懂他说的话。哎呀，也不知是敌是友，既怕他是洋国的奸细，又害怕不明真相误了君上的大事。”

　　牧落笑了笑，从他身后走出来，对着栅栏中的少年点了点头，“Hello，Don\'t be afraid，I\'m here to help you，you can call me Luo（你好，别害怕，我是来帮助你的，你可以叫我落）”

　　狱中少年似乎很吃惊，走近一步，非常认真地打量着牧落。

　　牧落此时穿着一身男子的白色长衫，秀发在头上挽成发髻带了一只银色发束。知道慕凌落要来参与此事的大臣起初都觉得让准皇后出来抛头露面有伤皇族威严，牧落只好想办法乔装为男子，他们方才同意。

　　小王子看见对方是一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清秀男孩，似乎放下了一些戒备，微微回礼，“Hello，I\'m Charlie，the Prince of Aureto（你好，我叫查理，是澳洋国的王子）”

　　“（你为什么来到大熙国？你有什么需求，可以告诉我，我会如实禀报君上）”

　　“（澳洋国叛乱，父皇被叛军囚禁，我是澳洋唯一的王子，被叛军追杀，漂洋过海来到大熙国，希望得到大熙皇帝的庇佑）”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这是一张雷鸟号的制造图纸，如果大熙国的皇帝能够收留和保护我，我愿意将雷鸟号的图纸献给陛下作为礼物）”

　　“赵大人，你听说过雷鸟号么？”，牧落转头小声问赵大人。

　　“雷鸟”，赵大人搓着胡须，思索着，“我曾听传说，西方的深海之国会制造一种巨型船舶，能承载宫殿楼阁，能日行千里，夜间还能发出光亮辨别方向，哪怕海浪滔天也如履平地，即使沉没以海底三天三夜依然能完好无损浮出水面，称作‘深海神龙’，好像，他们洋人称作‘雷神之鸟’。”

　　“是很厉害的船？”，在牧落听来，随便一艘邮轮或者潜艇都能达到赵大人所说的功能，但是因为不太了解大熙国目前的造船技术，毕竟依然是古代。

　　赵大人不得了的口气说，“大熙国若能拥有一艘雷鸟一般的大船，相信东海诸国五十年都未必再赶来叨扰，是不得了的船。”

　　牧落心下了然，但此时不便和赵大人挑明，毕竟自己若攥着这张图纸，两天之内，彦天便不会杀她，她对小王子点点头。

　　“（你可以将图纸交给我，我回去和君上禀报，他一定会同意保护你）”

　　小王子却摇了摇头，“（我不能给你，图纸一定要在皇帝同意我的条件后，亲手交给皇帝陛下）”

　　“（但你若不给我，我拿什么去向皇帝禀告，他又怎么会相信我的话呢？）”

　　小王子说，“（我便是搭乘其中的一艘小雷鸟来到大熙国的，我将它藏在了大熙国东边的海湾之中，据此大概两日的路程，我可以带领你们去查看）”

　　牧落在心中盘算了一下，两日的路程，那么往返就是四天，铁定会错过出宫的日期，不行！她思索了一会儿，小声问一旁的赵大人，“赵大人，从东岸到这里，是否有河流经过？”

　　赵大人莫名其妙，茫然点了点头，“从东岸有一条泾河流过，顺流至东岸半天可达，逆流的话，快则一日，慢则再加半日。”

　　牧落心里暗喜，转而道，“（如果你想早一点见到皇帝陛下，就要想办法通知你船上的同伴，让他们将船逆流开至城外隐蔽处，明日此时，我会带皇帝陛和你去城外等着）”

　　小王子很聪明，略微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只羽毛笔，将图纸的一角撕下来，在上面写了几个花一样的字符，卷起来交给牧落。赵大人看得很茫然。

　　“（你吹三声口哨，会有一只鸟来找你，将这个字条绑在它的腿上。相信他们明天会来的。）”

　　牧落接过纸条，点了点头，又对赵大人点了点头，众人准备转身离去。

　　“（我相信你）”，小王子在她身后说。

　　牧落转过头看他，“（我可以相信你，对吗？）”，他手扶着栏杆，看着牧落。

　　“（我会尽力的）”，牧落说，“（帮你就是在帮我自己）”

　　第二天黄昏时分，牧落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对面是一身便服、正在低头读书的彦天。牧落挑开车帘看向窗外，马车正在一条山间的驿道上行进，远处是夕阳下，镶着金色轮廓的山峦，脚边是一条宽阔的河流，两岸树木丛生，鸟语虫鸣。

　　牧落一路一直向窗外看着，既是为了避免与彦天四目相撞，也是为了寻找“雷鸟”船的踪迹。忽然，马车停了下来，她和彦天都抬起头来。

　　“启禀君......启禀主人，东西在前面，我们可以在此处下车”，马车外有人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