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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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明月家的冰箱里满满当当，塞满了鸡鸭鱼肉，全是上午江明月刚买回来的。江照很快做好了两菜一汤，嫩绿的手撕包菜加上红艳艳的水煮肉片，江明月本来不大有胃口，也吃的胃口大开，额上微微冒汗。
“你怎么还会做饭呢？”江明月问，而且手艺这么好。
“我在北京漂了八年了，一个人，外卖都吃腻了，”江照说，“会做饭很奇怪么？你不也会做饭？”
“我以前不会的，这几天，刚学会。”江明月又有些闷闷的，“以前我们家，要么我妈做饭，要么是我哥。我妈不喜欢做饭，我哥喜欢，有空就做，很好吃。”她提到了妈妈和哥哥，关于她的哥哥，江照心里也有不少疑问，此时看她饭也吃的差不多了，终于忍不住问：“你哥哥……怎么突然就病了？”
“也不算突然吧。我哥这工作，夜班、一台手术七八个小时甚至十来个小时，都是常有的，饮食、作息都不规律，前些年得了肝硬化……”江明月慢慢的说着，眼眶已经迅速红了，她用手揉了揉眼睛，又接着道：
“这个病吧，慢慢养着，也不可怕，就是并发症比较厉害……胃底静脉曲张是比较严重的一个，劳累、饮食方面稍不注意，就容易胃出血……”说着说着，语气已经是有些哽咽了。
“……总是胃出血，没有办法，就做了手术，把胃底静脉硬化了，强迫血液改道……胃倒是不出血了，上消化道就容易出血。本来这些年小心调养着，也没有什么大事……但是我哥是他们医院神经外科的科室主任，他们这种三甲医院，事儿又多，压力又大……我妈又突然得了这个病……”江明月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噼里啪啦掉在餐桌上，迅速汇集了小小的一潭。
她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的：“……我们都没有心理准备。我妈手术后第三天，我哥就在他办公室喷了一口血……就倒了……当时就被送去抢救了……”
江照听的一阵心疼，不由想起了自家老爷子生前的最后那段时光，那个时候的自己，也是终日奔波于医院，不同的是，自己终究是个男人，而且还有姐姐与自己分担。江明月呢？此事之前，在学校她有导师和师兄带着，在家里有父兄护着，她的人生，应该是平顺、光明，没有风雨的，却要突然面对家里两位重要成员重病的局面，就像一只羽翼未丰的小鸟，突然被置于暴风雨之中，生活对这个23岁的姑娘，是不是有些残忍？
江照走过去，把她的头搂在怀里，轻轻的抱着，就像抱着一件珍贵的瓷器，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一个温暖的怀抱更能抚慰人心，就让自己做她的依靠吧！江照心里想着。
江明月在他怀里，终于止住了哭泣。江照想起江映川病房简陋的条件，觉得奇怪，明明他自己工作的医院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周围又是自己的同事，肯定更为放心，为什么偏偏要换一家医院呢？这样家人照顾起来多不方便啊！
江明月很快解答了他的疑惑，她说：“那家医院只是看起来差一些，但是实际上是我们这最好的教学医院了，就像北京的协和医院一样，这要不是主刀是我哥的同学，估计我们床位都排不上的。”
“最关键的是，”她顿了顿解释说，“我哥现在住院的肝胆胰病区，在我哥他们医院，跟我妈在一个楼层，照顾起来确实方便，但那样肯定瞒不住我爸妈，这要是让我妈知道……我哥不想让我爸妈跟着操心……”她没有再说下去。
自己已经病成了这个样子，还要考虑到要照顾父母的心情，江照对江明月的哥哥江映川又多了一些敬意。
“你哥哥……很好啊！”江照由衷的感叹。
“嗯，我哥很好。”江明月重复着，“我们家里，我爸不爱操心，除了按时拿工资回家，其他什么事都基本上不管不问，我家的事，我妈说了算。可是我妈就是个家庭妇女，没上过几年学，好些事情也不懂……从我上中学，我爸妈就没有去过一次学校，连我在哪个班都不知道……”江明月苦笑，“我哥毕业之后，我的事情，都是他管，我用的东西，大到手机、电脑，小到行李箱、背包，甚至夏天学校床上铺的凉席，都是我哥买的，我妈根本想不到……”
江明月突然就有了倾诉的欲望，连日的奔波、劳碌，内心的惶恐、不安、压抑，好像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背后这个怀抱温暖、结实，她迫切的想把自己的过往都告诉给眼前这个人听。
“我们家条件非常一般，我爸就是个车工，工资就那么一点儿，我妈在老家自己种了十几亩地，周围好多孩子都早早辍学，打工挣钱，补贴家用，只有我家，我妈坚持让我俩读书。我哥读的医学院，本科五年，学费也高，我妈为了多挣些钱，家里多半的地都种成了棉花……”她顿了顿，怕江照不懂，又解释道：
“你不知道，在我们老家，很少有人肯种棉花的，多数人都选择种植玉米，玉米省劲儿，浇了水、施了肥、喷了除草剂，就可以等着收获了。棉花不一样，特别费劲，除了施肥、浇水，还需要打尖儿、修掉多余的枝条和果子，最恶心的是特别容易长虫子，多则三四天，少则一两天，就需要喷一遍农药。到了摘棉花的时候，三两天熟一批，三两天熟一批，没有人手，摘都来不及。我妈那个时候，几乎每隔一天都得喷洒一遍农药，十几亩地，连个男劳力都没有，她自己，从早到晚，有时候午饭顾不上吃，天很晚了还不回家……我家离学校2公里，自行车骑得快需要差不多十几二十分钟，下午放学到晚自习上课，中间一个小时，我每天骑二十分钟车回家，二十分钟熬好稀饭，再二十分钟跑到学校……”她的目光沉静忧伤，好像又回到了艰辛的少年时光，
“……每年的暑假，哥哥或者实习或者打工，基本上很少回家，我从不上辅导班，天天跟妈妈下田干农活儿，最盼的就是下雨，因为只有下雨天可以不用干活儿……”她苦笑着。
“我最讨厌拔草了，头上顶着大太阳，蹲着往前一步步挪，最不痛快利落了。我就主动要求去喷洒农药。最开始我妈不大放心，不让我做，那时候我才十来岁，农药毒性又强，象我爸，闻见除草剂就吵吵自己中毒头晕，我却宁愿去喷农药也不肯拔草……后来拗不过我就让我去了，五十斤的农药壶，背不动，就背半壶……”她笑着，脸上又是难过又是自豪，“后来，每年暑假，我都在家洒农药，高中的时候，人人暑假都上辅导班，我一天都没去过。”
“那时候就想呵……我要早些毕业，早些挣钱，让我妈享福……”她的眼里又开始有泪水涌出，“我哥毕业了，工作了，就不肯让我妈再那么辛苦，他结了婚，买了房，就让我妈把地承包给了别人，我爸也退了休，就把我们都接了出来。”
“我还是想早些毕业，早些挣钱，大学毕业那年我找了个工作，就在这个城市，一个不错的中学，做老师，我自己很满意。可是我周围很多同学都去考研，我就也跟着报了名，结果就考上了我们导师的研究生，还是公费，我很犹豫，拿不定主意，其实心里也是很想去念的，后来我哥就找到我签的那个单位，把那份工作辞了……他跟我说，不要担心家里，更不用担心钱，有他呢……”
“研究生毕业，我们导师希望我接着读博，我找他商量，他还是那句话，让我不要担心家里，不要担心钱的事，说有他呢！”
“……我怎就那么傻！怎么就那么自私！就只顾着自己读书、读书……从来没替他分担些什么……我哥他才35岁啊！我要是不是这么只顾自己，说不定……说不定我妈就不会得这么个病，不用受这么大罪……我哥也不会压力这么大……”她的情绪终于失控，眼泪喷涌而出，一边哭一边呜咽着说：“……我从来没帮我哥做过一件事……我妈还没享过一天女儿的福……都是因为我，因为我啊！”
江照被她哭得心都揪成了一团，他一直以为，象江明月这样直爽、明媚的姑娘，能心无旁骛的读书至今，她的前半生应该是平顺安稳、未经风雨的，却原来有这样一段称得上艰辛的少年时光。
贫穷，最是考验人心。有人经历贫穷，害怕贫穷，为了金钱不惜出卖□□与灵魂，也有人经历贫穷却自爱自尊，自立自强，如江明月与江映川；也正是因为经历过贫穷，让他们不论逆境、顺境，都互相惦念，互相依靠；这样一对兄妹，这样一个家庭，江照从未对融入他人的生活如此期待。
作者有话说第21章 第 2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