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江边照》唐小红

19、第 19 章

　　江照跟着江明月穿过医院狭长幽深的走廊，走进了尽头处的一间病房。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采光不错，灿烂的阳光透过半拉的窗帘照在床上躺着的老太太身上。老太太头发已经花白，脸色蜡黄，正在半眯着眼睛休息，满是青筋的手上正在打着点滴。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个满头白发的老先生，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时不时瞅老太太一眼。听到门响，两人都看了过来。
　　江明月走了过去，一边查看点滴的流速，一边对着老太太叫了一声：“妈，我来了。”又指着江照说：“这是江照，我朋友，刚从北京过来。”老太太对着江照笑了笑，算是打了个招呼，旁边江明月的爸爸已经把江照让到了旁边的长沙发上坐下，一边笑着说：“真是不好意思啊！小月这孩子不懂事，年轻人工作忙，又这么大老远的，让你跑一趟干啥！”语气里满是麻烦别人的歉意。
　　江照忙道：“没事儿的伯父，我也没那么忙，就是过来看看您跟阿姨有什么需要没有，没事儿我们也就放心了不是。”
　　江照一边和老先生聊天，一边打量这间病房，床尾的护理卡上的几个字引起了他的注意——“33床，张云，乳腺癌术后”。张云应该就是江明月妈妈的名字，江明月的妈妈竟然得了“乳腺癌”！
　　江照心里一惊，强拉回精神又陪着老先生说了会儿话，无非也就聊些家在哪里、都有什么人、做什么工作之类的。江明月也不插嘴，看了点滴差不多下完，摁铃叫了护士来把针拔了，扶老太太坐起来吃饭。
　　这时，老先生好像才想起来，对江明月说：“小月，张主任上午来过了，叫你来了去办公室找他一趟。”江明月答应了，起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忽又停下，对江照说：“你陪我去吧！”江照自然不会拒绝。
　　普外的张主任是个有些秃头顶的中年人，对江明月的态度很是亲切。
　　“你妈妈的手术做的不错，很成功，”他说，“老人家这几天恢复的也很好，接下来的术后治疗方案我得跟你商量一下。”见江明月情绪不是很高，他又安慰道：
　　“小月，你别这个样子啊！凡事要往好处想，肿瘤虽然是恶性的，但好在发现得早，没有扩散，手术也很成功，回头恢复一段时间跟正常人没两样！这种病虽然沾了个‘癌’字，治愈率可是高达百分之八十的，可不要自己吓自己啊！再说了，老人家还指望着你们去开导呢，术后的恢复跟情绪有很大关系，你自己都这个样子，怎么开导你妈妈嘛！”
　　是啊！自己原本以为‘癌’就意味着死亡，原来也不是所有的癌都致命，原来乳腺癌是可以治愈的，听张主任这么一说，江照大大松了口气，江明月的脸色也明显缓和不少。
　　“手术已经做完了，接下来该化疗和放疗了，咱们得商量个方案出来，这事儿我本来要找你哥商量的，可找他好几天，都不见他人影儿，班他都不上了，咋回事儿啊？”张主任接着说道。
　　对啊，江照也觉得奇怪，江明月是有个哥哥的，还是个医生，这他是知道的，听张主任的意思，江明月的哥哥应该就在这所医院上班，自己的妈妈病了，且就在自己的医院住院，即便他忙的抽不出身，也不应该班也不上接连消失好几天啊？
　　提到她哥哥，江照明显感觉到身边江明月有些不对劲，她刚刚已经缓和的脸色重新凝重起来，眼眶也迅速红了，似乎是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半晌才听她干巴巴的说道：
　　“我老家这几天有些事情，需要我哥去处理，他回老家去了，过几天就回来。张主任你就跟我说吧，回头我会跟我哥商量的。”
　　“那行，是这样啊，你妈妈这马上该化疗了，看看你们的意思是这几天马上做呢，还是中间先停几天药缓一缓再开始。”张主任说。
　　“治病不讲究一鼓作气么？为什么要停一停？”江明月不解，江照也不明白。
　　“是这样啊，放疗和化疗都是全身性的疗法，它在杀死癌细胞的同时会杀死大量正常细胞，损伤性很大，可以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个疗法的不良反应会很大……比如会大量脱发、呕吐……不利于对术后的恢复。你妈妈毕竟不年轻了，刚承受过一场大手术，马上化疗的话我担心老人家身体能不能吃得消……”张主任说。
　　“哪就不用商量了张主任，缓一缓吧！我妈这几天也能正常吃饭了，先让我妈好好吃些东西，补一补身体恢复恢复再进行吧！”江明月毫不犹豫的道。
　　“行，那就这样，一会儿那个知情同意书你签一下字，咱就这样先进行啊！其他的等你哥回来再商量。”张主任说。
　　江明月签过了字，出了主任办公室，却不急着去病房，也不跟江照说话，自己一个人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处站着，楼下就是医院的餐厅，已经到了吃饭时间，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
　　江照陪着站了一会儿，突然听江明月说：“借个肩膀用一下！”江照还没反应过来，江明月已经转身将头轻轻抵着他的肩膀，两手抓住他腰侧的衣服，无声的流出泪来，江照胸前的衣服很快就湿了一片。
　　不远处就是江明月妈妈的病房，江明月极力忍着，不敢哭出声音，肩膀在江照胸前微微颤抖，江照看得难过又心疼，心里关于江明月哥哥的疑惑挥之不去，又怕说话声音大了惊动了屋里的老先生老太太，只好沉默不语，只得哄小娃娃一样，一下下拍着江明月的背安抚。
　　江明月无声的哭了一会儿，又极力平复下来，去洗手间重新洗了脸，等到脸上、眼睛都恢复正常，才又跟江照走回了病房。
　　老先生果然问起张主任找她的事来，江明月也不隐瞒，说道：“张主任说了，手术情况很好，这几天恢复也很好，让我们不要担心，还说这些药用完就停几天药，过几天改换药治疗了。”
　　她没有提“化疗”这个词，明显是怕增加老太太心理负担。她这么一说，老两口明显也放了心，脸上都露出些许的笑意。
　　“张主任还说，让我们别自己吓唬自己，别一说癌就吓得不行，我妈这个治愈率百分之八九十呢！而且咱们发现的特别早，手术中他们把腋窝淋巴都扫了一遍，特别干净，恢复以后啊，再活个三十年没什么问题。”江明月故作轻松的笑着说，又蛮八卦的接着道：
　　“你知道吗妈，乐乐的奶奶，咱对面那家，也是这个病，做手术做了二十多年了，一看现在，身体多好，看不出来吧？”
　　“是么？她身体真挺好的呀！真看不出来。他家乐乐每天接送不都是她去？你咋知道的”江爸爸问。
　　“乐乐妈妈跟我说的呀！”江明月说。
　　“你说这个我想起来了，咱老家，三奶奶，也是这个病呢！做手术也做了十来年了，现在也好着呢！”江爸爸补充说。
　　“是啊！我妈这身体，起码还能再活三十年！”江明月笑。
　　老两口也都笑了，“再活三十年我都快九十多了，妈没想过，妈要能看着你结婚、生孩子，妈就放心知足了。”江明月的妈妈也笑着。
　　“将来我工作了，结婚了，晓晓也大了，不用你们带了，你们就去跟我住，给我带孩子去。咱可是说好了啊妈！”江明月一本正经的道。
　　“行！”江妈妈张云一边答应着，一边笑着看江照，觉着眼前的小伙子俊朗又沉稳，应该是个靠得住的孩子，又总是觉得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
　　江照已经做好了要在医院打持久战的准备，却没想到没一会儿江明月就说有事要走了，临走又絮絮叨叨交待江爸爸，小米粥放在了冰箱里，晚上和明天早上吃的时候一定要在微波炉里热滚了才能喝，保温盒里的鱼汤带了很多，两个人都要记得喝云云，语气中十分的放心不下。
　　江照又是奇怪，这会儿也就一点来钟，时间这么早，江明月急着离开做什么？和自己约会？这个时候，江照可不认为江明月会做这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