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何日归》阿冉violet

4、白纻舞

　　其实墨阁主今日颇为惆怅，仲载大人之前所言诸多宾客，竟然只有将军一人。只因钟离将军今日刚刚回城，身体“劳倦”，竟一个宾客都不要，孤身前来，不带家眷、不携亲朋。
　　故而今夜举舜华阁之力，宴请的宾客只有二人——仲载大人与钟离将军。
　　仲载大人看着愁眉苦脸的墨阁主，两手一摊。“墨兄，还请见谅。”墨阁主叹了口气，“那多备的食材，你是带走，还是吃了？”
　　看墨微生脸上带有愠色，仲载大人赶忙道，“我带去赈济灾民，这一笔功德全算在墨兄头上如何？”
　　墨阁主要气不气地点了头。去准备晚上的歌舞，饭可以不吃，舞却不能不看。今夜墨微生准备的压轴节目是一场“白纻舞”。
　　这舞颇有些渊源，传说是几位织造白布的女子，某日织出了一匹无与伦比的白纻，便忍不住用一些简单的动作来赞美这匹白纻。后来经过修改编排，成为了一种供世家大族欣赏的舞蹈。
　　白纻是一种用纻麻织成的布，质地细腻，色彩洁白。用这种麻布做成舞衣，不仅质地轻软，还灵巧连绵，似是有人闲采云山而成。
　　时光易逝，转眼间宾客盈门，宴会即将开始。清乐拜别了段恒，换好白纻华服，奔着去寻墨先生。
　　适时墨阁主正在与宰相大人笑谈，清乐放缓步子，端庄优雅地走到他们面前，盈盈一笑，弯身行礼，“小女子见过丞相大人。”又转头对墨微生“阁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墨微生与仲载先行道别，跟着清乐去了侧室。
　　“乐儿，身体可好些了？今晚能否继续表演？”
　　“段师父为我疗了伤，现下已无大碍了，只是今夜清乐可否以白纱覆面？”
　　“这是为何？”
　　“台下有，有故人。”
　　“既然如此，去寻两副金制镂空面具与辛夷一起戴着，也算成双成对。”
　　“清乐这就去，多谢先生。”
　　歌舞开始时，只见阁中大堂内火树银花、飞觥走斝，舞女着华服锦裘在流光中飞舞，乐声精妙萦绕在耳。墨微生、仲载与钟离昧三人于上座观舞。
　　大堂南北两侧还摆了几道镂花大理石屏风，是当世名家苏顷手绘，卓有意趣，风雅贵气。
　　白纻舞开场，安歌第一个亮相，扬眉转袖若白雪飘飞，高举两手水袖轻舞如白鹄翱翔。
　　杜若紧随其后，轻躯徐起。边舞边移向安歌左侧，凝停善睐，宛若龙转乍低昂。
　　清乐与辛夷携手上场，金以覆面，白纻质如轻云之渺茫，颜色如中秋之月，翩翩舞姿中尽展极素与极奢的冲撞之美。
　　舞的前段有很长一段轻缓的散板抒情前奏，是四人合舞，水袖飘曳生姿，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徐徐起舞，轻盈舒缓。
　　将要转入明快的节奏开始时，四人在前方站定，做织布状静立片刻，身后众位身着白纻者迅速上台，与之共舞。一时间气势大涨，乐声陡急。场面气势变得磅礴而恢弘豪放。楚楚动人，运神用韵，疾舞迅起。
　　舞至中段，清乐辛夷退至两边，一人抱筝而坐，一人持笛而立。明快绚丽到极处时，乐声骤停，舞姿刹止。
　　而后筝笛合奏，缓缓响起，舞姿由明快转向轻柔。似是劳作终日后，将要归家，欢欣闲慢，怡然自得。
　　其姿婉转轻柔，长绸若风，吹雪而旋，又如云山缦立，清新动人。
　　清乐弹到起兴处，眉眼一抬，正好望见钟离昧的眼睛，隔得那样近，清楚明白，扰人心绪。慌乱间，竟一连弹错了几个音，好在笛声帮忙遮掩。片刻后回神，清乐急忙低头，只盯着筝上细弦，不敢再抬眼。
　　舞到最后，宛如飞鹰收翅，落下舞袖，随之余韵广远，乐曲渐缓。
　　一曲毕，舞停。三人抚掌而赞，绝美。
　　众人正要退至后台，钟离昧却突然起身朗言：“在下失礼，适才弹筝的那位姑娘，乐曲精妙，技艺高明，只是白璧微瑕，方才却似乎弹错了几个音。
　　清乐退场的脚步一缓，呆立半响。少顷，压下心头郁结，徐徐开口。
　　“多谢将军提点，是小女子疏忽大意了，还望各位大人海涵，小女子先行告退。”
　　说完就急忙要往台后走去。
　　“姑娘且慢，姑娘声音熟悉得很，可曾与离昧见过？”
　　“世间声音相似者何其之多，将军怕是认错了人。”
　　“是在下唐突了。”
　　众舞者退场后。墨微生三人闲谈。
　　钟离昧问墨阁主：“弹筝的这位姑娘似乎对我有些意见，方才所言是否太过伤人？”
　　墨阁主摇摇头：“将军不常在西罗，怕是有所不知，清乐弹筝之技，在苍梧境内大可排进前五之数，只是今日午时突然抱恙，这才出现了纰漏，小女孩子心气又高，难免觉得面子上挂不住，明日我稍加安慰就好，将军不必介怀。”
　　“墨先生不必拘礼，唤我离昧便好。我自小听力极好，义父发现后，就以乐音训练，以至于如今一听到乐曲，还是忍不住纠察一番，倒是唐突了。”
　　宰相大人听得他们这你来我往，似是没个尽头，调转话题：“人生如春华，美好知几时？白衣仙子姿容艳丽你们不谈，却在这里纠结不休，怕是枉费了姑娘们的辛苦。”
　　二人相视而笑，“仲兄有何高见？。”
　　仲载大人饮下一杯梅子酒，开了口。
　　“苍梧方昌乐未央，舞以惊魂安可忘？冰霜不变好风姿，质如轻云色如银。
　　随世而变诚无方，美人不用敛峨眉。客酔清光缄玉箫，清歌徐舞降祇神。”
　　钟离昧朗声而笑，竟带了一丝江湖儿郎气：“好一个客酔清光缄玉箫，今日轻歌徐舞下酒，定要饮个痛快才是。”
　　墨阁主笑言：“如此甚好，莫要辜负了我这三月青梅酒，四月桃花酿。”
　　“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先饮为敬了。”
　　一夜之间，钟离昧竟饮下三坛佳酿，仍不见醉容。临别时翻身上马，仍意气风发，风仪卓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