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何日归》阿冉violet

3、清乐

　　清乐像一只从树上跌落下来的雏鸟。软软的越缩越小。
　　几位姐姐都急忙过去扶她，奈何力气不足，她又心思执拗地不起来。
　　努力了半天竟是丝毫没有成效。
　　安歌见状不好，赶忙让春熙去喊墨阁主来。自己又去温了一壶清心水在桌上。
　　墨微生赶来时看到得是这样一幅场景，清乐整个人缩在地上，安歌跪坐在她前面捧着她的头，让她倚靠着自己的身子。
　　“乐儿如何？”
　　辛夷看墨微生来了，急忙起身奔到他和杜若中间，抢着说：
　　“适才清乐本来好好地在窗边观将军回城，不知怎么骤然哀叫了一声便倒在地上，墨老板，清乐她莫不是生病了？”
　　墨先生眉头一颤，“辛夷，你在说什么？”
　　辛夷自知说错了话，闭口退开。
　　清乐自小便跟在墨微生身边，性子纯良，筝又弹得极好，最得他怜爱。
　　他俯身在清乐旁边叫了几声乐儿，清乐却不抬头。
　　他又去抚她的背、摸她的头，轻轻地跟她说话：
　　“乐儿，有何事尽可直说，万勿委屈了自己，墨老板会帮你做主。”
　　清乐微不可察地摇摇头，却还是不抬头，不做声。
　　墨微生无奈，只好上前给清乐加了床被子盖着，却还是止不住她的颤抖。顿时没了主意，叫杜若去请段恒来。
　　说起这位段先生，苍梧弹筝第一人，摆在明面上，人人认可的，就是他。还是有第一无第二的那种。
　　十几年来这位段先生也收了不少徒弟，可最终承认的，只有这个受墨阁主“威逼利诱”才收下的女徒弟——清乐。
　　清乐和段恒的关系，连墨微生都要心生羡慕的。他们亦师亦友，又如父女亲人。清乐六岁起就跟着段先生学筝，在灼蕖园一住就是六年。
　　可以说清乐从怯生生的小女娃子，到舜华阁四大美人之一，是段恒之功。
　　段恒赶来时，清乐已在地上缩了一个时辰有余。她身子发冷，四肢都在微微地颤抖。可就是不肯动，似乎要把自己隔绝在人世之外。
　　段恒进了门，屋内已经只剩下安歌在照顾她：“墨先生去准备今晚的接风宴，他叫我给段先生带句话：请段兄尽力在晚宴前安抚好清乐，今夜排好的舞还需得她上场。”
　　段恒点点头，叫安歌先去歇息，他来照顾清乐。
　　安歌微微颔首，撑着腿站了起来，却不想跪坐太久，腿竟有些麻了，以至于起身时有些踉跄。段先生神色一紧，赶忙去扶。
　　安歌玉手搭在他小臂的衣袖上，他用了些内力去提着安歌的身子，不着声色地替她舒了筋骨。
　　临出门时，安歌回头又嘱咐了一句“清心水在桌上温着。”
　　霎时间段恒脸色发烫了一瞬，就立即调息恢复到了常态。尽管是在无人看到的短短瞬息，他心里却翻起了滔天大浪。
　　只是清乐还在眼前，时间也不容他乱想，只好暂时先压下心中的波澜。
　　段恒趴在地上半搂着她：“乐儿，我来了，这里没有旁人，说给我听听可好？”
　　清乐微微抬了抬头，可像是力量不继般，只是一下，就又了缩回去。
　　段恒是个有耐心的人，他学筝十年、弹筝十年、又教徒十年。早练就了一副温良通透的心肠。
　　继续温柔地劝着：“乐儿不想说也不打紧，先起来看看师父好么？师父大老远从灼蕖园赶过来，乐儿都不起来看看师父么？”
　　言毕，看清乐的身子有了些松动，不再绷地像弦。段恒轻轻地揽着她的腰把她扶起来，卷着被子，半抱在怀中。
　　清乐整张脸上全是泪痕，半截袖子都湿透了，竟一丝哽咽都未曾发出，只是泪珠子一大颗一大颗地往下掉。
　　一般人流泪都是顺着眼角往外流，可她的眼泪竟然已经多到不能沿着眼角流出，而是往外掉，真真像断线的珠子一般，叮叮咣咣地砸了满地。
　　段先生心下骇然，失了仪态。“乐儿，出声！出声！”
　　清乐还是不语，段恒慌了。顾不上其它，他一掌拍在清乐肩头，又一掌顶在她后腰脊骨正中，最后一掌用上了三分内力，拍在背心。
　　这一掌下去，清乐一口浊气吐出，哇地一声叫了出来。边哭边喊“师父，师父——”
　　段恒轻轻揉着她的背心为她散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从小自己身上带出来的毛病，不能大喜大悲，一旦情绪过度，就容易郁结于心，怎么还这样冲动，你不顾惜自己的性命，也该念着你师父这点衣钵就靠着你往下传了。”
　　清乐软软地靠在段先生肩上，哽咽着几乎不能成声：“师父，我…我，对不起…对不起。”
　　段恒一只手揽着她，另一只手伸到桌子那儿斟了一碗清心水：“好了好了，先喝了这碗清心水，舒舒气脉。”
　　清乐听话地让段恒把碗凑在自己嘴边，把药水喝了个一干二净。
　　她抬起头看着段恒：“师父，你这样抱着我，我又想起小时候了。”
　　“你这丫头，从小就不让人省心，若不是看你是个弹筝的天才，怕是早被我赶出园去了。”
　　清乐痴痴地笑。
　　“跟师傅说说，你今日这是怎么了？”
　　清乐笑容凝固在脸上，眉间微蹙，“师父，这故事好长好长，我今天一定说不清楚。我明日再讲给你听好不好？还有安歌姐姐和墨先生，我把前因后果，一切的一切都讲给你们听。”
　　段恒点头，“好，你今日先好好休息，晚上还有宴会。不着急，择日再慢慢细说无妨。”
　　清乐挺起上半截身子，郑重地说：“师父今日先别回去，在这舜华阁住上几日可好？”
　　“丫头讨巧，这几日园子里的人大多都去宫里给皇后娘娘唱大戏，我清闲得很，倒是可以多住些日子。”
　　清乐一双泛水的眼睛汪汪地看着段恒：“谢谢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