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愁倚阑干

2、初见

　　“安忆！准备好东西，我们去见舅舅了。” 安胤收拾着中餐吃剩的饭菜，气吞山河的向着屋内吼。

　　“哦~”屋内过了一会儿传来稚嫩的一声委屈轻哼“爸爸，我们可以不去吗。”

　　安胤放下最后的碟子擦了手，走进屋内，人高马大的望着小豆豆似的安忆，拎起来扔到浴室回了一句“想得美。”

　　即使这样小豆豆也不死心，搂着安胤的脖子不放松，小脚丫也不闲着，蹬着爸爸的胸脯就想往上爬，声音奶软奶软的带着可怜巴巴的声音说:“可我不认识他，他会不会很凶，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安胤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把自己的儿子从身上扯下来扒光扔到放好水儿童浴池假装冷着脸说:“你不愿意也得愿意，爸爸要出差，你先在舅舅家，舅舅不凶，人很好，你放心好了”心里却一个劲的翻白眼，他安胤的儿子怎么会是这么一只软软的就会撒娇粘着爸爸的小东西。

　　安忆梳洗完毕，神清气爽的喊了一声:“兄弟！我好了！”

　　安胤听到后健步如飞的拎起小崽子:“谁是你兄弟！喊爸爸！”

　　安忆悬在空中笑的乱颤，越发来劲“兄弟！兄弟！”

　　安胤无奈，拍了下安忆额头拎着他的后衣领和小书包，走了出去，顺带关上了家门。

　　自行车穿行在大街小巷，安胤快速的蹬着，安忆开心的笑着，小屁孩喜欢爸爸骑得越快越好，因为风很大，旁边的景物很模糊，也很刺激。每天上学都是这样，他喜欢这种风大的感觉，夏天很清爽，冬天哪怕很吹红了脸，也让他兴奋不已。而没有风的时候，他一天都不爽。

　　到达目的地，安忆下了自行车站着看着有些老旧但依旧豪华的公馆别墅，有些不知所措，投向安胤的目光里有些胆怯。他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房子，不可思议的问爸爸:“这是舅舅的家吗？”

　　安胤淡淡的嗯了一声，锁了车子，拉着安忆的小手往里面走。安忆忍不住的惊叹问到:“舅舅住这里吗？”安胤应声。

　　安忆又问:“这么大！”安胤又嗯一声，大步向前走，安忆步子很小，需要小跑着才能跟上爸爸的脚步，噔噔哒哒的一路小跑。

　　别墅大门有保安，见到来者一大一小，模样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猜便测就是那一对父子了，随即开了门。门卫看的有些不解，禁不住又多看了那对父子几眼，父亲长得高挑英俊，儿子也阳光可爱，只是不知道父亲身上哪里感受来的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有些让人惧怕。

　　安胤拉着安忆的小手走进客厅，有阿姨迎候，安胤走的沉稳，安忆却不太安分，小脸大眼睛显示满满的惊讶，嘴巴从进了门就没合上，小脑袋瓜胡乱转悠。问:“爸爸，我能随便去玩玩吗？”

　　安胤刚想拒绝，就听到一个陌生却温暖的声音回答“当然可以。”两个人转向楼梯方向，见一个男人西装革履，一副金丝框眼镜挂在高挺的鼻梁，嘴角带着笑意。

　　安胤淡淡的一笑，那张和沈风微很像的脸，总能淡化他心里的那份戾气。这么多年，从见第一面就这一副臭屁的样子，哪怕英气逼人，哪怕魅力无边，安胤也从不觉得出过国留过洋的人与他这种历史遗留下来的混混流氓差在哪里。安胤开口:“安忆，喊舅舅。”随后又抬头对着沈风南说:“我劝你还是不要让这个小家伙在家里乱跑了，打碎了什么东西，我们是赔偿不起的。”

　　安忆扑闪着大眼睛怯怯的喊了一声“舅舅”

　　沈风南笑，半蹲摸着安忆小脑袋瓜回答:“你好乖呀，小家伙。”又道:“无所谓，我自己的小侄子，打破点东西算什么，一家人，又不会让你们赔。去玩吧小家伙，我跟爸爸谈事情，不要淘气。”

　　安忆懵懂的点头，扔下书包想跑又不敢跑的假装慢慢悠悠的在偌大的客厅中逛，瞧瞧这个瞧瞧那个，对什么都好奇，觉得什么都有意思。

　　沈风南还是笑容不减的样子，从安忆还是婴孩时，参加姐姐葬礼见过一次，随后自己又因学业远赴法国留学，六年了，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亲外甥。

　　小娃娃长得很洋气，很像安胤，仔细看，又很像姐姐。痞气优雅如安胤，高贵雍容如风微，他身上那与生俱来的那股高贵优雅的气质，想遮都遮不住，一眼看上去便让人觉得注定一生不凡。

　　他对这个小娃娃真的有太多的话要说，关于他母亲，关于他的祖父祖母。

　　他虽小，可也承受了比平常孩子更多的东西。却也幸好，遇到了安胤这个好父亲，从小照顾的无忧无虑，保护的没有一点伤害，至少没有因自己没有母亲感到自卑。安胤保留了一个孩子最初的稚气和单纯。

　　“前些阵子回来的时候找你，没看到这个小娃娃，现在一见，长的确实同你很像。” 沈风南笑的依旧温润。

　　“我倒觉得他很像你姐姐”安胤说着，心里戾气又多了一分，眼镜蒙上一层雾气，模模糊糊看不清东西。继续说道:“我这些年，要不是有他，估计现在就是河里的一捧泥。”沈风南笑容收敛了几分问:“心真的死了？”安胤头一低，过了很久回答:“真的死了。”

　　小豆豆不知道两个人在说什么 ，抱着从角落里找到的一只正在晒太阳睡觉的小柴犬频频的往这边瞅，小柴犬被小孩没轻没重的手弄得发疼，嗷嗷叫了几声，小豆豆低头看着，突然咯咯的笑了起来，捏小狗狗的鼻子，捏它的耳朵，逗弄个不停。小柴犬身体被安忆抱在怀里跑不了，幽怨的又叫了几声，安忆笑的更欢。

　　两个人被笑声感染，气氛也就不再沉重，沈风南突然懂了安胤说的那句如果没有安忆会是河里的一捧沙泥的意思了 。小娃娃真的有能让人瞬间开心的魔力。

　　“这次出差要小心，忆儿交给我可以的。别看我年龄不大，没娶妻没生子，可我在普罗旺斯的福利院也是照顾过小毛孩的。放心好了。” 沈风南拍了拍安胤的肩膀。安胤笑了笑喊了一声:“安忆！过来！”

　　安忆一听爸爸在叫他，扔下小柴犬就飞奔过来:“怎么了兄弟！” 沈风南乍一听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安胤拍着他的小脑袋瓜“又瞎说，真是没大没小。我告诉你啊，我出差几天，你跟着舅舅不许哭不许闹，不许淘气，不能挑食，听见没有？”

　　安忆也伸手拍了拍安胤的脑袋若有其事的一本正经说:“你呀，也太操心了吧，我什么时候让你担心过。”

　　安胤无奈:“也不知道谁整天吃饭都要喂，晚上上厕所也要人陪？嗯？谁啊？晚上去厕所被吓哭的是谁啊？”

　　安忆摸了摸小鼻子转移话题:“那个，爸爸，我下次能把那个小狗狗带回家吗？”

　　沈风南却在一旁笑的早已经没了初见时的稳重。

　　沈风南叫来管事阿姨安顿安忆，管事阿姨笑眯眯的领着安忆，说:“孩子，跟阿姨走，阿姨带你去房间。”

　　安胤拍了拍安忆的头:“去吧，听话点啊，不听话到时候不接你回家了”安忆瘪了瘪嘴回了声“哦”然后一步一步跟着挪上楼。

　　安胤知道安忆会想他，可能现在就开始想他，并且对他的不舍，也都通通包含在这一声不情不愿的“哦”字里面了。

　　沈风南见孩子不在了，便问安胤:“这次去北京应该没事吧。”

　　安胤十指相扣，握紧放在唇边有一丝犹豫:“烟草行倒闭以后，我和忆儿举步维艰，这些年也多亏有你照料，我本无心再打理生意事，无奈还带着这么个拖油瓶要生活。北京那边只是顾家货品数量出了岔子，我会尽快把事情解决，回来接忆儿回家。”

　　沈风南点了点头:“路上注意安全，我姐下葬那天，我跟你说的那些话，当时年少无知，护姐心切，还需要你见谅。”

　　安胤笑了笑:“那时候你才多大，十七岁，小毛孩一个，我会和你计较吗。”

　　可说到底，他还是往心里去了的，并且是会痛苦一辈子的，是会字字戳到心眼里揪心的疼的。

　　当时沈风南是这样讲的:“你以为你在这里躺着，红着眼睛跟我说几句话，我会原谅你，还是我父母会原谅你，她是因为你才出了意外，该死的是你，不是我姐。你欠她最后一个拥抱，欠她最后一份安心，欠她走之前说回来陪她的承诺，你欠她的，你一辈子还不清了。好好照顾我姐姐留给你的孩子吧，那可能是她唯一能留给你的鲜活的影子了。”

　　安胤想了想想说什么，又没说的出口，站起身，走到门口朝后摆了摆手，消失在沈公馆。沈风南看着他离开，然后转身，突然看到安忆站在楼梯口，就这样直直的望着他，脸上还带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