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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忆 ...

  •   有一些人,总需要幻想未来,给自己虚无缥缈的希望才活得下去。

      一个午后,一家医院,一间产房,一声响亮的啼哭,一阵慌乱又紧张的脚步,安忆,就出生了。

      他姓安,取名为忆。他总说自己爸爸是个英雄,自己的妈妈是个伟人。而街坊四邻都知道,他哪里有妈妈,他的生辰是母亲的祭日,而关于他的爸爸,除了对他,似乎看起来对任何人都不怎么友善,充斥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情绪。安忆这个名字是爸爸在妈妈下葬那天给他起的。忆,是忆他安胤的妻子沈风微。

      事情啊,还要从二十五年前开始说起。二十三岁的安胤遇见十八岁的沈风微 ,二十三岁的安胤就是一个地痞流氓,无父无母,没人管教,哪怕五官精致如那时的港台明星,却胡子拉碴,头发似长非短,穿着一件露着锁骨的粗布衬衫,还有“引领时尚的”牛仔喇叭裤,一根白色四指宽的束腰丝带,以及不管做什么都装酷耍帅戴着的老式墨镜。而十八岁沈风微却是如假包换风情万种柔情似水端庄优雅的名媛。时常穿着一身在那个年代价值不菲的风衣长靴,精致的妆容,黑色的斜戴小礼帽,带着一股当代知识女性让人如沐春风的优雅气质,迎面走来。

      似乎是爱情,在那个讲究门当户对的时代,在安胤见到沈风微的那一刹那,便发誓此生非她不娶,而沈风微过惯了千金小姐的生活,经不住地痞那般狂热的追求以及浪漫的流氓誓言,交付了身心。沈风微认为,婚可以结,但不能早,她要确定这个小混混能爱她多久,所以她突然无征兆的出国读了大学,读了研究生,每年同安胤只有几封书信的来往,又突然在研究生读了一半回国。猛然发现,那个曾经混东混西的小流氓早已成熟如兄长,打拼养家,照顾着自家老人,以及陪伴她的父母,静静地等她学成归来。

      她说,这人能嫁。

      二十年前的一个雪天,她成了全世界最幸福,最美得新娘,大红的花轿,大红的嫁衣,还有笑的正灿烂的红脸。

      安胤聪明胆大,不再同以前的“兄弟”厮混以后,白手起家,早已建立一家烟草行,名声不大不小,盈利虽比不上沈风微的家世,却能养活好他们自己。

      日子过得忙碌又太平,直到沈风微怀了孩子,安胤欣喜若狂,每天抽出更多的时间带着沈风微走街串巷,带她见见以前的朋友,去聊天,去游玩。那种幸福,是在那个还崇尚大男子主义的社会中被所有女人羡慕的幸福。安胤抱着沈风微,摸着沈风微日渐隆起的小腹 ,笑的痴傻,他想,以后这个小娃娃如果是个男孩,那一定会是和他一样的是个顶天立地能守护最爱的人的真男儿。但如果这个娃娃是个女娃儿,那也一定是一个被他们宠的无法无天的小公主,嫁的人也必须能像他一样去守护她。沈风微看着他,有点觉得,嫁给这样一个人可能是她一辈子最正确的决定,一辈子的福气了。

      真的是一辈子 。

      八月上海多雨,有一批商货在运往川南途中,阴差阳错疏于看管被淋了雨,烟草尽毁,毁了整件交易。川南方面发来声明,要求安胤立即前往甘南协商后续事宜。安胤连忙起身连夜赶往西安,并保证会在她生宝宝之前赶回来陪她。沈风微这时已经临近生产,挺着肚子不免有些担心,临走前多絮叨了几句,这也是她第一次担心安胤的安全,心里总有不知道哪里来的不安充斥心房。在把安胤送走的第六天,有传来消息,安胤路上遇大雨,山路崎岖又遇滑坡,不见踪影。

      沈风微听完随即昏倒过去。再醒来就是在病房了,眯着眼睛看着晃眼的电灯泡,悲从心来,大哭。医生来极力劝阻,说她已经睡了两天,胎儿已经因情绪巨大的波动以及剧烈的心里刺激导致产生了流产迹象,如果再一味地哭下去可能就更加恶化。可她听不进去,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心里泛着恶心,只想干呕大哭。

      沈风微的母亲守在病房外心急如焚又无可奈何,只有默默流泪,直到一纸责任书递到眼前,惊讶的抬头只有一张毫无表情冰冷的脸告诉她沈风微现在必须马上手术早产,不然性命难保。

      手术灯亮起,没有任何别的产妇凄惨又带有期待的嘶吼,安静的像处在地狱。不知过了多久,有医生出来告诉她,大人保不住,孩子可以再尽力一 试。沈母感觉头轰的一声炸裂,话都还没来得及从嘴里说出来,便应声倒地。

      沈风微的葬礼很简洁,除了沈风微和安胤的家人,出现在葬礼的还有一个陌生的少年,少年一身黑色西装,高贵的像一朵黑色的玫瑰。金丝框的眼睛,还有镜片下面看不清楚的表情。少年静静地扶着沈母,而沈母已经哭成了泪人,沈父也同少年一样一句话不说,愤怒又悲伤不知道如何发泄,一下又一下用手中的拐杖击打地面,仿佛正在追随着女儿,告诉女儿朝着声音走,不要走错了回家的方向。

      突然葬礼堂大门被撞开,那是风尘仆仆一路快马加鞭不眠不休赶回来看自己妻子最后一眼的安胤。

      他的眼睛从推开教堂门的哪一刻早就花了,看不清脚下的路,眼前就一直有一汪水,擦不干抹不净。安胤一边咒骂自己一边踉踉跄跄走到棺椁边上,里面还是那个惹人注目端庄优雅的妻子,妆容也一如既往地精致干净,只是面色太过苍白,看起来没有平时那样健康,表情也不如平时那样恬淡,而是一种死气沉沉的微笑,僵硬的没人舍得看下去。沈父冷哼一声带着沈母和少年转头就走。少年转过身子要走,又顿住,回过头来笔挺着身子面无表情的又看了安胤几眼,随即又跟上沈父的脚步转身离开。优质的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响彻整个殿堂。

      后来安胤呆愣愣躺在棺材旁边,拖了两天沈风微下葬时间,希望再多陪一陪自己的妻子。他隔着棺材躺在妻子身边,和妻子一样的动作,躺了整整两天,直到沈风微不得不下葬。少年再来到这里,安葬沈风微,看见也像尸体一样的安胤一动不动,以为安胤寻了短见,走过去看,却突然听见他瞪着红的滴出血眼睛沙哑的说,我这三十年啊,也算一辈子了,从今天起,我也死了。随后他缓慢起身低着头又说了一句,孩子叫安忆,回忆的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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