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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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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集了一日,翌日大家干起活来似乎劲头也足了。
就连体力弱的玉娘,铲土速度较之前也有所提升。大山和大树挖土时已经不需要刻意放慢速度。
果然是熟能生巧,玉娘都有些佩服自己。
但有一人瞧着不是很痛快,那就是亭长。亭长名叫吴大雷,是吴家村的人,据说年少时在镇上私塾里也读了两年书。
但吴大雷家里总是交不起束脩,他两年内又没考上童生,便在镇上一家铺子里当账房。
没想到只不过在一家铺子里当账房而已,他却不仅会做账,还很会帮忙经营铺子,加上他那张铁面无私的脸和做事的狠劲,在镇上还挺有威望的。
这几年他一直在镇上当小吏,如今杏花镇各村要修水渠,杏花镇吏长便让他暂时过来当亭长。这几年郑家村、葛家村和吴家村这一带的亭长之位一直空缺,他本身是吴家村的人,让他来当这个亭长再合适不过。
亭长此生最敬重的就是读书之人,之前他听说郑家村有一位新妇在村里当教书先生,他就想来拜访,但碍于玉娘是女流还是新妇,他担心别人说闲话。
如今亲眼见过玉娘,他当真觉得这般好女子不该来干修水渠这等粗重之活。
他又来到大树身旁跟着一起挖,时不时抬头瞧瞧在铲土的玉娘,担心她支撑不住。
没想到玉娘一铲又一铲的,即便汗流浃背,也没见她喊一声累叫一声苦。
玉娘扛得住,他却扛不住了,“林先生,你还是歇歇吧。”
玉娘额前的细发在滴着汗,她抬袖子抹了一下,接着干活,“亭长,我还好,能挺得住。”
亭长去旁边将玉娘的葫芦拿了过来,递给玉娘,“赶紧喝几口。俺看你不是挺得住,你这是在跟自己较劲咧!就你这身板,哪禁得住不停歇地挥铲?”
玉娘喝了几口水,瞬间解了身体上的疲累,又接着铲土。
亭长急眼了,“作甚,还愈发得劲了?你再这么干下去,真晕倒了俺可担当不起。快,俺命令你一旁歇息去!”
玉娘呆了,还有命令她歇息的?
“快去咧!”
亭长这么一嚷,玉娘只好听话,去一旁坐下。其实玉娘是担心自己一坐下,想再起身干活得需很大的勇气,所以她不想让自己轻易歇下来。
果然,这一坐下,身子就完全放松下来了。
亭长放下自己的锄头,拿起玉娘的锹来铲沟里的土。
在大山和大树的眼里,这位亭长简直跟两个人似的。
在村民们面前,他跟催命似的,一直催村民加紧地干,还两眼直瞪,要吃人似的,一刻也不要人停歇,还不要人随意喝水和解手,简直就是凶神恶煞般的亭长。
在玉娘面前,他又变成通情达理、心系村民、生怕玉娘累着渴着的和蔼可亲的亭长。
大家觉得也情有可原,晓得这个吴大雷亭长是敬重玉娘,敬重她腹中有墨。
但大树瞧多了几回,心里别扭起来,感觉这个亭长在二嫂面前有些过于献殷勤搏好感了。
玉娘足足歇了两刻钟,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坐下去了,否则这一日就真的不想起身干活了。
她过来伸手,亭长还不给锹,“你就歇着吧,这活不该是你干的。”
玉娘直接伸手来夺,他不好意思跟一个娇俏的妇人抢锹,只好收了手。
他拾起自己的锄头时,冷不丁收到大树投来的一记不悦的目光,甚至还瞪了他一眼。他只好悻悻地扛着锄头走了,换个地方巡视。
大山刚才也瞧见了那一幕,“大树,你干嘛瞪人家亭长?惹毛了他对咱可没好处。”
大树嘟囔道:“他若真敬重二嫂是个教书先生,就让咱家少来个人呗,没必要在二嫂面前这般献殷勤,难不成二嫂还能收他这个三十出头的学童,可笑!”
“你懂个啥,亭长以前也读过书,最敬重教书先生了,他自然见不得玉娘还来干这种苦活累活。你得敬畏着亭长,如此亭长才会让玉娘多歇歇。”
大树噘着嘴干活,没再说话。
大山转而又对玉娘说:“玉娘你也是,亭长让你歇着,你就多歇歇呗,干嘛非要累着自己?”
玉娘叹道:“大哥,我不能叫村民们小看了,以为我是来混着玩呢。再者,我也不能仗着亭长对我还算敬重就为所欲为吧,这般作派在村民面前不太好看。”
大山忽然意识到自己目光短浅了,便没再说话。
午后,气温上升,玉娘估计这得有二十三四度吧,没想到才三月中旬温度就这么高了。
“哟,亭长!亭长!这里有妇人倒在地了!”
有人在旁一惊一乍,“不会是死了吧?”
“胡说,是晕倒了!”
亭长飞奔面来,扔下锄头,帮着村民将晕倒的妇人抬到一旁,用手放在她鼻息之下。
只见亭长吓得将手一缩,脸都吓白了。
众村民看傻了,没气了?真的死人了?
顿时一旁的几位妇人吓得直哭,“唉哟,这活儿妇人不能干啊,都干出人命来了哟!”
“俺要回去!”
“俺也要回去!”
玉娘放下锹,也围上去瞧。
大山和大树以为玉娘是去看热闹,可那是出人命了的,这热闹可不能凑,准备拉她回来。
玉娘却加快步子跑了过去,大山和大树忙放下农具跟过来。
倒在地的妇人是贵山的婆娘,脸色苍白,一动不动。亭长束手无策,认为她真的没命了,但还是来掐她人中。
玉娘一字没说,直接双掌交叉用力且有节奏地摁压妇人的胸腔。
亭长不解,“林先生,你这是作甚?”
“抢救!”玉娘全神贯注,没空多说一个字。
玉娘如此摁压了一百多下,体力不支,便冲亭长道:“你学我这样子来摁,快!”
“俺……俺不会!”
“你没长眼么,不会做也不会学?”玉娘凶得亭长哑口无言。
“快呀!”
“她已经没有……没有气息了。”亭长他还是不敢去摁一个妇人的胸。
可这位妇人他男人贵山不在,今日他家来干活的是她和公婆三人。显然,公公更不合适摁儿媳的胸。
玉娘一边摁一边喊道:“快,你再不过来接上力,四春嫂就真的没命了,我没力气摁了,撑不住了!”
亭长又急又为难,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这会子快要急哭了。
但在玉娘的命令之下,他不敢拒绝,只好学玉娘的样子,闭着眼睛用力摁压。
玉娘终于可以松手了,整个人如瘫痪一般,倒在一旁。
亭长力气大得多,他听话地一直摁,见妇人四春没反应时,他又看向玉娘。
玉娘还是坚定地命令他,“不许停!”
他只能乖乖地一直摁,一直摁。他也不知道自己摁了多少下,至少有一两百下吧。
四春嫂突然睁开了眼睛,手也能动了,大家赶紧将她扶起来。
玉娘立马阻止大家,“让四春嫂先侧身躺会儿,别急着扶起来。”
这一侧身,妇人嘴角流出一些泡沫,整个人也清醒了许多。
“活过来了,活过来了!”大家一声高过一声。
四春嫂的公婆见儿媳死而复生,双双朝玉娘跪了下来,“多谢玉娘搭救,四春才能活过来,她若没了命,俺家两个孙子四个孙女就没了娘啊!”
玉娘没想到自己只不过会个心肺复苏的手法还真能救人。
“你们要感谢的是亭长,他力气大且方法得当才恢复了四春嫂的心跳。”
四春嫂的公婆谢过玉娘又来朝亭长磕头,整得亭长都不会了。
他尴尬地笑了笑,“人活过来就好,活过来就好。”
但经过此事,他心有一虑,坐在一旁发呆。倘若往后再出这样的事,而没能得救,岂不是当真要出人命?
虽然修水渠出人命属正常,只要不是被他直接谋害都没他的责任,可他不想因自己的严苛让人死于非命。
晚上回到家,玉娘吃了饭,泡了澡,躺在床上由着大河给她揉肩捏脚。
四春嫂这会子已经能走路了,她和贵山带着俩儿还拎着一只鸡过来感谢玉娘的救命之恩。
玉娘仍然说这是亭长的功劳,他们夫妻俩说家里已经捆了一只鸡,明日给亭长带去。
四春嫂拉着玉娘的手说:“玉娘,你是俺两个儿子的先生,费心费力教了他们兄弟俩这么久,他们却学不进去,非要辍了学忙春耕去。他们兄弟俩辜负了你,你还搭救了俺……”
玉娘抢话道:“哪里的话,四春嫂言重了!”
四春嫂又让俩儿给玉娘行礼,玉娘还真受不住,赶紧扶他们兄弟俩起身。
“四春嫂,既然他们兄弟俩辍了学,往后就让老大郑子路顶替你去修水渠吧,郑子路也有十四岁了,力气不比你小。”
玉娘言罢,郑子路便朝他娘道:“娘,你瞧,林先生也赞成俺去修水渠,你却要拦俺。”
四春嫂是不舍得儿子受苦。
贵山上前两步说道:“就让老大顶替你,你跟着俺种自家的地,能歇就歇几下,再怎么干也不至于丢命嘞。”
四春嫂只好点头,“也罢。”
贵山一家人走后,大河上下瞧着玉娘,又来摸摸她的腿,拉拉她的胳膊。
“咋的了?”玉娘问。
大河满脸愁容,“四春嫂身子骨可比你强,她都差点丢了命,俺担心你身上有伤,往后你可别去了,还是让俺去吧!”
“我没事,四春嫂可能是有心脑方面的疾病才会……”算了,玉娘觉得说这些大河听不懂,还会让他觉得自己净说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会子大树竟然也过来说,“二嫂,俺觉得二哥担心得对,你还是别去了。”
玉娘瞪着大树,“三弟,你也瞧见了,我干活很差劲么,晕倒了么?”
“可是那个亭长老是盯着你,还……”大树欲言又止。
大河一愣,“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