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殇》淡月点疏星i

3、流言

　　雪停了。
　　第二日的阳光很足，雪几乎全部化干净了，路面上泥泞得很，行人脚上的靴子都粘了不少的泥土。
　　楚府的灵堂里跪了黑压压的一群人，堂内的“奠”字显得格外刺眼。弟子们皆身着白衣，抽泣着，祈祷着。
　　苏依芸也褪去了紫色的华服，跪在地上烧着纸钱，“姐姐啊姐姐，你说你若让接生婆保你，你不就没事了吗，孩子以后也可以再要啊……”
　　“闭嘴！”楚睿寒低吼了一声。
　　苏依芸有些愤愤不平，但还是乖觉地闭上了嘴巴。
　　丧仪结束后，楚睿寒来到了二夫人的房间。
　　“你在祭奠时说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依芸一见楚睿寒来了，欣喜地不得了，本想亲自泡盏茶嘘寒问暖，但看到楚睿寒黑着的那张脸，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是这样的老爷，你让我回去照看姐姐，我刚一回府，姐姐就已经进了产房了，姐姐是头胎，生产的困难些也实属正常，我就没太在意，这个时候接生婆突然问我保大还是保小，我犹豫了一下，想到老爷你与姐姐情深意重，我就想告诉她保姐姐，可是姐姐告诉我，一定要保孩子，我拗不过她，就让接生婆保了孩子……可是现在我好后悔，我就不应该听姐姐的，就应该全力保她的……”苏依芸越说越激动，说话间竟哭成了泪人。
　　“……罢了，这不怪你，你也别哭了。”楚睿寒平生最见不得女人哭，只是这样，他就越思念自己的柔儿，想起柔儿以前被自己的父母责备一直无所出，然后倚在他怀里泣泪的模样。
　　晚间，袁斌来访，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楚睿寒密谈，楚睿寒便吩咐下人将袁斌领到了自己的书房内。楚睿寒一看，来人不止袁斌，身后还跟着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
　　“这是？”楚睿寒只觉得此人熟悉，但又不确定是不是心里猜到的那个人。
　　“楚盟主，好久未见了。”男子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布满胡茬子的脸，“不知令郎是否安好？”
　　“周先生，您怎么来了？”周易是江湖中有名的算命先生，精通各种奇门遁甲和八卦之术。在大夫人一直未有所出时，周易曾算出她不久后将会有孕，并且是男胎。
　　“楚盟主这一句先生，鄙人实在不敢当哈哈……”
　　“两个孩子都还好，只是拙荆……诶，不提也罢。”楚睿寒面露苦色，低头饮了一口酒。
　　“令郎要是身体康健，那楚盟主您可就是死期将至了。”
　　“……”
　　楚睿寒先是懵了半刻，随后又恢复神色。
　　“此话怎讲？”
　　“楚盟主有所不知，您这第二子来之不易，又是大夫人所处，周某本不应多言，可是此事关乎到楚盟主的安危，这也就关乎着天下人的安危了。实不相瞒，您这孩子什么都好，以后的作为也不会亚于您，只可惜您这孩子克父克母，若与之相伴相随，不久后就会恶病缠身，不治而终……”
　　“这……怎么可能呢？”楚睿寒半信半疑，毕竟这算命之说并不可全然相信。
　　“我知道，楚盟主您一时肯定接受不了这个现实，这样，您可以先做个试验，和您的二子多待几天，若身体并无任何异样，我周某便自行砸了我的招牌，归隐山林，从此不再过问江湖事。”周易斩钉截铁地说着。
　　楚睿寒还在犹豫，这算命之事确实不该相信，可是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袁斌咳嗽了两声，给楚睿寒斟了一杯酒：“楚兄，我知道，不管怎么说您都是孩子的父亲，确实不忍心那么早扔下孩子不管，但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我说，您这两天啥也别干，就陪陪孩子，看看自己会不会有什么异样，这若是真出了事，咱们不也能早些防患于未然嘛。”
　　楚睿寒蹙了蹙眉，微微点头，将酒一口饮下，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那个，楚盟主，我有个不情之请……”袁斌又给楚睿寒斟了一杯酒，“您也在知道，我家内人特别喜欢孩子，但肚子一直没有动静，所以我特地想向您请个恩典，要不将不日城的那个孩子交于我们抚养吧，若您的二子无事，二夫人养育三个孩子也可能会照顾不周啊，您看……”
　　楚睿寒忧心忡忡的，自己的孩子都管不好了，哪里还有闲心顾及别人的孩子。
　　“行，就依你。”楚睿寒又饮了一口酒，有些微醺了。
　　“多谢楚盟主。”袁斌欢天喜地地给楚睿寒施了一礼。
　　待袁斌等人走后，楚睿寒独自拿着酒杯，走到窗前，望着黑夜中一抹残缺的月色出了神。
　　“柔儿，你说我们的孩子就这么和咱们俩无缘吗？”
　　于是，在这两日内，楚睿寒将盟内事务暂时交于袁斌打理，自己则和二夫人一起照顾两个孩子，起初并未有什么不妥，一家人也是其乐融融。可是每当晚上就寝时，楚睿寒都会做同一个梦，梦里柔儿身着粉衣，一如初见时的模样，突然画风一转，柔儿满身是血，手握着一把匕首，向他刺去……每次自己也是被惊醒得冷汗直流，这几日还出现了头晕目眩，时常心跳加快，呼吸不畅的症状，召来医师看病，可是医师也只是说可能是劳累所致，身体并无任何病症。久而久之，楚睿寒也一直没有接手盟内的事物，而是在家里养“病”，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闲言碎语，说楚睿寒的第二子命硬，克父克母，这样的孩子，不要也罢……
　　流言蜚语本不可当真，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世人心中，它就会慢慢地变成事实。
　　几日后，楚睿寒做出了决定。
　　楚睿寒在苏依芸的建议下，打算将儿子养在楚府附近的湖心小筑上，又拨了一些人去伺候，每日也会派遣医师前去诊脉，料理健康。果然几日下来，自己的身体马上就恢复了常态。几年后，自己也慢慢地淡忘了这段经历，也再也没有去看望过那个克父克母的孩子……
　　所谓的父子无缘，也不过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