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裕皇后》江月弄清辉

2、驾崩

　　阿鲁特氏被李莲英像死狗似的拖了进来，但却没有任何反抗。即使下一秒就要万劫不复，阿鲁特氏也不允许自己求饶，她时刻谨记自己身为大清皇后的责任和尊严，她做不到对着一群卑鄙小人弯折自己的脊梁。

　　阿鲁特氏挣开李莲英钳制自己的双手，将方才扯弄时掉落的钗环一一插回原处，又将歪斜的衣襟正了正，复又站起行了一套无比规矩的叩首礼。

　　“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娘娘万福金安。”说完之后，慈禧并未叫起阿鲁特氏却自己站起来了。

　　慈禧太后嘴角含笑，上下打量了一下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皇后娘娘，不得不说，这位阿鲁特氏作为后宫之主确实端庄娴静仪态万方，堪为后宫表率，可就这幅高高在上又从容无比的嘴脸怎么看怎么像钟粹宫那位，让人心生厌恶。
　　从前慈禧就要在那个女人面前作小伏低，如今自己已是万万人之上却还要被那个女人掣肘，如今被一个晚辈用这种眼神看着慈禧觉得自己已经忍不了了。

　　“皇后，你可知罪？”

　　“回太后，不知。”

　　哪怕心里火烧火燎，慈禧面上也不动如山。
　　“据哀家所知，皇帝病重多时几次死里逃生凶险万分，你身为皇后他的结发妻子，来探望他的次数一只手就可数的过来，如此冷心冷情难道还没有罪责么！”

　　“太后！臣妾为何不来，太后您心里最清楚，派人将臣妾拘在坤宁宫，每日抄写佛经，背诵训诫千遍，到长春宫跪听您的教诲，臣妾身为皇后平日里大大小小的宫务已经脱不开身了，您却半分不为晚辈考虑，臣妾每日过得不像一个皇后，倒像是西洋进奉的钟表一般，一刻也不能停歇！”

　　“好啊！”慈禧现在怒火中烧，“你现在是在告诉哀家你这个皇后当的有多苦么！哀家是没有当过皇后，可也不是你能说教的！来人，皇后阿鲁特氏对哀家不敬皇帝不忠，拖下去掌嘴，哀家不说停就不能停！拖下去！”

　　太监上来压住双手时，阿鲁特氏是懵的，慈禧看着她的脸终于开始破碎心里就一阵畅快。

　　两个太监要将阿鲁特氏拖走时，阿鲁特氏突然回过神来奋命挣脱。
　　“本宫是皇后！本宫是大清的皇后！你们怎么敢如此对我！你们怎么敢！”

　　李莲英面上不耐，未等慈禧吩咐便自作主张，“少废话，给咱家拖下去，好好伺候皇后娘娘！”

　　阿鲁特氏身为大族之女中宫皇后，何曾受过如此屈辱，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只觉得目眦欲裂。

　　“老妖婆，你这个老妖婆，老妖婆！”

　　同治瘫在床上看着自己的皇后却什么也做不了，他挣扎着下床，却双腿无力不慎滚了下来，却还要努力向慈禧爬过来攥紧慈禧的衣角无助的晃动。

　　“咳咳，求皇额娘开恩，皇后是无心之言，咳咳，咳咳咳咳，掌嘴之刑是奴才的刑罚，但凡有身份的贵人小主都不曾受过此刑，阿鲁特氏是朕的皇后，咳咳，身份贵重，咳咳，岂能，岂能受此大辱，叫她以后哪里还有颜面，求皇额娘开恩，求皇额娘开恩！”

　　同治受了种种刺激，病情一时又加重了如今便有些咯血伏在地上久久无法起身。

　　“皇帝，当初皇后是你自己选的，哀家并未多说什么，现在皇后犯错，哀家是在帮你管教皇后，如此没有规矩忤逆不孝的皇后依哀家看，还是废黜的好，都等什么，给哀家打，打到她认错为止，打！”

　　“啪！啪！”

　　“老，啊奥婆，啊！”

　　同治没有敢去看阿鲁特氏，只能将头抵在慈禧绣着团寿纹样坠着暖玉的花盆底。

　　“皇额娘，儿子求您了，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求您了。”

　　说完便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慈禧看着脚边趴伏的儿子心中恼怒，却还是叹了口气，“叫太医。”

　　“嗻。”

　　没想到去传太医的小太监刚走，外面守门的太监哆哆嗦嗦的前来禀报说慈安太后的銮驾已在养心殿外，说话的功夫就要到了。

　　慈禧听了也没有惊讶，品了口茶汤从容起身便要相迎，“今夜还真是热闹。”

　　慈安刚踏入养心殿，便看到慈禧身边的一个嬷嬷拿着一尺长的竹片在掌掴皇后，赶紧命人上去夺了刑具。

　　“放肆！简直无法无天，这大清朝的天是要变了么，一个皇后也是你这个贱婢能作践的么！来人，给哀家拿下，哀家倒要看看，是谁给你的熊心豹胆！”

　　阿鲁特氏话都说不清了，还要行礼，慈安赶紧派人将她送回坤宁宫着人好生照料。

　　老嬷嬷连连乞饶，连声讨饶，可也不敢说是慈禧的吩咐的，只能不住地磕头。

　　“姐姐这是怎么了，为个奴婢生这样大的气，正好今日有要紧的事，烦请姐姐到我的长春宫坐坐。”

　　“现在什么要紧事也没有面前这件事要紧，一个国母被个奴婢掌嘴，这不是在打皇后的脸，是在打你我，打大清的脸！”

　　“姐姐！”慈禧声音突然拔高，镇住了慈安。

　　“什，什么事？”慈禧走上前，轻轻在她耳边言语了几句，令慈安惊诧不已，“皇上好好的，说什么继任之事？”

　　慈禧笑而不语，吩咐人将慈安抬往长春宫。

　　旁边小太监询问，那掌嘴的嬷嬷如何处置，慈禧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扶着李莲英的手上了銮轿。

　　李莲英回来劈头盖脸一阵臭骂，“小兔崽子，没电眼力见儿，这还要问，送到慎刑司去吧。”

　　老嬷嬷慌了，被人架着走了，“李公公，李公公，救命啊救命啊！”

　　静妧一直心有不安，再加上雪晴到现在还没回来便有些怀疑是不是出事了，此时李莲英推门进来，面上带着诡异的笑容，说慈禧在外面让静妧赶紧出去，静妧将手中帕子攥的紧紧强稳住心神，迈步出去了。

　　只见慈禧并未等候自己，长长的銮驾早已行的很远，静妧一个七八岁的女娃纵然心智早熟些此时知道事情败露也六神无主，只得远远的跟着。

　　“李鸿藻，哀家留着你的命你也知道是为什么，就不用哀家多说了吧。”

　　李鸿藻作为一个文人，自问还有些风骨，何况自己是皇上最信任的人，连继位之事也与自己商量，这着实令臣子感动，可现实就是现实，皇上这边眼瞅着不成气候了，可自己还有一大家子攥在太后老佛爷手里，有些事情不是想做就能做到的。
　　“这是皇上口述老臣代笔的传位诏书，请两宫皇太后过目。”
　　慈禧面上未见任何震动，仿佛一切都早已握在她的手中，只柳叶弯眉渐渐挑起。
　　她看了一眼诏书的内容伸手就着琉璃灯上的烛火化为了灰烬。慈安惊得已经说不出话了，李鸿藻却早就料到，只要诏书拿出来，就必然是现在的结果。

　　“你下去吧，该怎么做你心里都清楚，不用哀家说了。”

　　“是，老臣告退。”

　　待李鸿藻退出去后，慈安张口叫了出来，“你疯了，皇帝选了载澄还立下诏书，你却将它毁了，难道你想篡位么！”

　　“写了载澄又如何，姐姐可曾想过，一旦载澄登基，恭亲王身为皇上的阿玛手掌大权，你我姐妹会是如何下场！而且载澄已经十七了，可以亲政了，他可不管什么垂帘听政不垂帘听政，他们会如何对我们，到时候，老死深宫，你想过么！”

　　“你，你说得对，如果载澄继位我们都不会有好下场，不对，不对，恭亲王怎么肯，他怎么肯听我们的话呢。”

　　“只要姐姐帮我，妹妹定然可以做成此事。首先，他没了诏书，每个宗室条件都是平等的，如此他没法出头，各个宗室必不相让。其次，你以为他愿意自己的儿子当这个皇帝么，这么多年，皇帝年幼，你我二人垂帘听政可也不好事事出面，他们那些人，这些年也吃惯了好处，换一位成年的，可以自己做主的皇帝，哪还有他们的好儿，就算是自己的儿子，也不如握在手心的权力。再说，你以为他就没什么把柄么，与其咱们两家你死我活，倒不如再扶植一个幼主，大家的日子都好过，恭亲王是聪明人，他一定会懂得取舍。”

　　“可是，载澄不可立，又有谁可立呢？”

　　慈禧听了这话知道慈安已经完完全全的站在自己这边，更加放心了。

　　“醇亲王之子载湉年仅四岁，生的也是聪明伶俐，可堪大任。”

　　慈安听了觉得有理，一会儿却又摇头，“你现在所有的分析都是建立在皇上不行了的基础上，可我查过太医院的脉案，皇上的病虽说来势汹汹，可近日却有了起色。你我在这里讨论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慈禧看着慈安，没有说话，直到看的慈安眼神躲闪之后收回了视线，低头看着自己长长的镂空嵌丝珐琅的金玉护甲，漫不经心的说:“谁说，皇帝的病要好了？”

　　慈安以为她不知道，便大咧咧地说:“还不是太。。。”

　　“嘶——!”

　　慈安说不下去了，因为慈禧的长护甲划在炕前的桌案上，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待慈禧走了之后，慈安太后看着矮几上留下的划痕，赶紧命人将它换掉，不敢再看。

　　慈禧看着病床上枯瘦的同治，心中滋味繁杂。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皇额娘，咳咳咳。”

　　“你醒了，你不用说话，听哀家说就行了。”同治感觉身体从未有过的难受，自从那日昏厥后，自己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同治觉得今日就是自己的大限了。

　　“大阿哥，世人都说我魅惑君王，是一代妖妃，可他们知道么，我有今天全是我自己一点一滴换来的！我刚进宫时只是个小小的贵人，纵使有几分姿色可皇宫里是最不缺美人的地方，皇帝又是这个世界上最薄情寡义的男人，新鲜了几日便把我抛在脑后，谁知上天垂怜，我怀上了龙种，成了唯一，然后我就晋了贵妃，得到你阿玛看中，我有多感激你你知道么！可这一切都好像镜花水月，让我感觉自己并没有抓住，后来你皇阿玛病重，让我代他批阅奏折，我享受到了大权在握的感觉，我的心终于被填满了！”

　　同治看着不远处站着的那个人只觉得可怕，没想到自己的额娘是这样可怖的女人！

　　下一刻，慈禧的表情变得很狰狞，“我得到过，现在你却想把它收走，你不觉得对额娘太残忍了么！”同治摇了摇头不再看她，他觉得，她已经被自己的野心逼疯了。

　　慈禧看着同治对自己不屑一顾，仿佛是看跳梁小丑的目光，却让她觉得从来没有如此畅快过。

　　“大阿哥，我想，你也许还等着自己死后你的遗诏能把我困死在宫里，却没想到你最信任的师长已经将它亲手献到我的面前。”

　　同治闻及此话猛的看向他，身体一时控制不住，吐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开始抽搐。

　　“你想让恭亲王来牵制我，却也不想想他愿不愿意受你调遣，你放心，我会告诉世人你根本没有留下遗诏，谁都不会知道有这样一封遗诏存在过。还有，你大可放心，额娘只要活着，就会为你们爱新觉罗家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至于人选我和你的母后皇太后及众位宗室已经拟好，选了载湉。”

　　同治此时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整个人背过气去，脸涨得通红，他伸出双手，在空中无力的挥舞了几下，下一秒，就没了气息。

　　慈禧瘫坐在地上，“哈哈哈哈哈，死了，死了好，死了好啊，是你给了我荣耀，给了我地位，给了我权力却为什么不全都给我！既然你不给，那我就只好自己拿了，哈哈哈哈，儿子，我的儿子，啊，大阿哥，我的儿子啊。”慈禧伏在地上大声痛哭，却无人能给她回应。

　　寒冷依旧，大清朝紫禁城却永远不会平静。

　　同治十三年（1874年）十二月初五（公历1875年1月12日）崩于北京紫禁城养心殿，终年19岁。庙号穆宗。谥号继天开运受中居正保大定功圣智诚孝信敏恭宽明肃毅皇帝，葬于河北省遵化清东陵之慧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