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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风起 ...

  •   寒冬腊月,紫禁城银装素裹,寒冷异常,但凡有些身份的宫中都点起了炭火盆子,大清朝天子同治皇帝的养心殿内,内务府早早备好了价值千金的银霜炭,再用铜线编织的炭笼笼罩其上,以此不见烟尘,又可避免走水。

      高高的炭笼里火星子直冒,李福全作为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却事事亲力亲为,不敢有丝毫懈怠。

      自从前任总管太监安德海自己作死被慈安太后立命诛之之后,李福全就成了皇帝身边的第一人,着实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要说安德海是慈禧太后放到同治身边的眼睛,他走之后慈禧没再另指派人接接手,却让李福全一个无权无势从未拔尖的人起了势。

      李福全将火星撩起来之后,下去换了身衣服,灌了碗浓浓的汤药下去,脸上戴好了药巾,撩了门帘,叫侍奉的小太监平显下去,亲自为皇上的患处涂抹药膏。

      “来。。。来人。”

      李福全转身便听到龙榻上传来沙哑的声音,轻车熟路的跪在龙榻旁,将耳朵凑到皇上嘴边。

      “皇上,奴才在这儿,您有什么吩咐奴才听着呢。”

      “饿了,弄点吃的。”

      “诶,诶,饿了好,知道饿皇上的病就好了一半了,奴才这就吩咐御膳房盛膳。”

      “等等。。。”皇帝的声音有些虚浮,说不了几个字便要停下歇歇。
      “召众大臣养心殿议事。”

      “嗻。皇上顾念国事,可也要爱惜龙体啊。”

      同治大喘气了几声,觉得呼吸稍稍顺畅了之后,挥退了李福全。

      “去吧。”然后仰面躺下,不再言语。

      紫禁城西路的长春宫是圣母皇太后慈禧老佛爷的宫室,作为大清朝权利的中心,雕梁画柱金碧辉煌都不足以形容其万分之一。

      可如今,正间东卧温暖舒适的条炕上并没有人歇息,只听东暗间静室内传来靡靡梵音。

      北面的架几上摆着一尊栩栩如生的观音大士像,一位素衣素服风韵犹存的美貌妇人手点藏香,双手合十,双目紧闭,面容安详,慈眉善目口中默念,“圣天子百灵相助。”

      下手跪了一个七八岁的女娃,身着石青色琵琶襟绣有兰花团纹饰样的旗袍,小小年纪脸上还一团稚气,却也学着妇人的模样恭敬的跪在蒲团上,只见眉眼精致,有如观音座下的玉女,清丽动人,惹人心生怜爱。

      静室外无论宫女太监皆敛声屏气,各自做着自己的差使,不发一言。太后叶赫那拉.杏贞平素最重规矩,这几日慈禧太后差人使娘家侄女叶赫那拉.静妧入宫小住陪在身边,慈禧见她端庄少语颇有悟性,容准她入静室给菩萨进香。

      此时一人迈入宫门,脚步蹜蹜,头上豆大的汗珠要掉不掉,沿途别人向他问安也来不及理会,进来就向静室方向冲去,却也没敢进去,站在门口将呼吸调整,着装理顺,方才跪地叩首。

      “老佛爷,莲英回来了。”老佛爷在静室的时候任何人都不得擅自闯入,因此哪怕事情有些紧急,李莲英也未敢入门禀报。

      静妧睁开眼睛,直直的看着慈禧,又回头望了望紧闭的房门,并未出言提醒。

      慈禧念诵经文时不喜有人打扰,这李莲英是知道的,等了片刻见屋内还未有任何指示,一咬牙,觉得不能再等了。

      “老佛爷,皇上醒了,听说已经大好了,还叫了军机大臣养心殿议事,这会儿众位大人估计已经候在东暖阁了。”

      慈禧念完心经最后一个字,缓缓睁眼,让人只觉得第一眼对他的印象仿佛是错觉,这双眼睛锋芒毕露,双手平举面带恭敬向菩萨叩首,然后起身,动作不慌不忙,未见丝毫凌乱。静妧慌忙上前扶住慈禧,规矩得体,可见在家教养严谨,换来慈禧满意的神情。

      待静妧伺候慈禧穿戴完毕,临上御辇前慈禧拉住静妧,“皇帝病重,如今却已好转,你理应去向皇帝问安,便随我一同去吧。”

      静妧听罢面上有些为难,“姑爸爸,静妧只是表妹,皇上刚醒,恐精力难继,遂不便打扰吧。”

      慈禧听了浑不在意,仍拉着静妧的手上辇。

      “没什么打紧的,再说只是去问候一声,你还没进过养心殿吧,这便去看看,记在心上。”

      静妧不解其意,也不再多言语,踩着小太监的脊梁上了轿,银底黄盖红帷的十六人大轿,平稳前行,察觉不出丝毫晃动,浩浩汤汤的向养心殿驶去。

      东暖阁内,众位大臣恭恭敬敬向皇上跪安,不少老臣心中悲戚无法言喻,圣寿未及弱冠,身子却被这场大病摧残的不成了样子,好在今日观皇上的面色似有改善,龙颜虽仍肿胀不堪,但眼神明亮,身上也开始出痘,想来是要大好了,只望皇上早日康健,否则慈禧那妖妇仍有借口把控朝政。

      “臣等告退。”

      同治面见众臣,待所有人退出去后便感觉有些乏累,唤了李福全,将自己扶上床榻,闭目休息。

      不多时,外间的德寿进来回禀说皇后娘娘驾到,皇帝又提起了精神。“宣。”

      阿鲁特氏站在门口,听到叫进了连忙执起手巾拭泪,将大两把头扶正,袖口的褶子捋平,沉住了气,旁边小太监打起门帘,端庄的走了进去。

      可一见明黄色龙榻上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同治,泪水便止不住,却仍是忍着,一丝不苟的行了礼。

      皇帝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皇后,过来。”阿鲁特氏再也忍不住,便要扑到同治怀里,却被同治阻止。

      “不要太近,咳咳,朕的病还没好,别把病气过给你。”阿鲁特氏却不管,她轻柔的靠在同治身上,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过了病气又能如何,假若能跟皇上受同一种病痛,尝皇上所尝之苦,与我而言便是甘甜。”

      “皇后。”同治心中感动,更坚定了决心。

      “李师傅,出来吧。”

      皇后回头惊诧不已,原来同治刚刚召见众大臣时独独留了太子少保帝师李鸿藻。

      “老臣跪见皇上,皇后娘娘。”

      “免礼平身。”

      “谢皇上。”

      “咳咳。”同治气力有些不够,仍在强撑,靠在阿鲁特氏身上。

      “朕膝下无子,待朕归去,老师认为,何以为继,咳咳。”阿鲁特氏一听这话,眼泪便刹不住。

      “皇上龙体康健,哪怕现在未曾痊愈,可也渐渐有了起色,哪就会如此着急!”

      李鸿藻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可现在亲耳听见到底心中震撼,忙不迭的伏在地上口称惶恐眼底含泪。

      “朕心意已决,不是朕对自己没有信心,只不过防患于未然,后党猖獗,早做准备以安此心罢了。”

      李鸿藻跪在地上,偷瞄了眼皇帝的神情,用袖口拂去脑门上的汗珠。

      “微臣不敢妄言,请皇上示下。”

      “老师以为,隐志郡王嗣孙溥伦如何?”

      李鸿藻心中一颤,不动声色,“皇上何有此意?”

      “圣祖有言,如无子嗣,准将近族之子,过继为嗣,如今溥辈之中唯有一个溥伦,虽年仅一岁,可我已选无可选。若是从平辈中挑选,朕之一脉绝嗣是小,皇额娘作为皇太后仍有借口垂帘听政!再者。。。”同治看向阿鲁特氏,面露不舍。

      “以溥伦为嗣,皇额娘成了太皇太后,再借口训政名不正言不顺,各宗室亲族便可将祖宗家法搬出,皇额娘定无话可说,皇后你有了嗣子成为皇太后,皇额娘定会有所顾忌,嗣子年幼你好生教导,他定会孝顺于你,若堂兄弟继位,你一个皇嫂,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皇上。。。皇上。。。”阿鲁特氏泣不成声。

      “若皇上走了,臣妾岂能一人独活,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定要与陛下携手。”

      “皇后,朕只是以防万一,但若真是天意如此,你要帮朕支撑起整个社稷。太祖时,叶赫那拉氏的诅咒如今不幸言中,若再放任皇额娘的野心,朕之大清江山危矣!”

      听及此处,李鸿藻抬头直视皇上,“皇上,若按圣意,岂非让大清下一代君王又陷于您的境遇!非臣不信任皇后娘娘,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则我大清江山堪忧,故老臣主张立载字辈成年皇室为继,宗室内以恭亲王之子载澄较为合适。”

      闻及此话,同治便有些犹豫,“可如此,皇额娘就仍是太后,继续垂帘听政又当如何?”

      阿鲁特氏将同治扶到软枕上,下榻后双膝跪地。

      “臣妾以为李大人所言甚是,载澄年已十七,何况他的阿玛恭亲王是唯一能与皇太后抗衡的宗室力量,大清国如今内忧外患,皇上好容易熬到亲政,如有万一,下一任幼主是万万熬不到的!臣妾不愿抚养冲龄幼主,也不愿学皇额娘垂帘听政,我大清需要一位成年君主力挽狂澜方可解此时之危!皇上不用顾及臣妾,臣妾胆子小,只有跟在皇上身边才能心安。”

      同治心中仍有疑虑,可数次分析下来载澄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同治来不及多想,立刻吩咐笔墨,同治口述,着李鸿藻拟旨。

      整道圣旨意图唯二,若皇帝早逝,则传位恭亲王之子载澄继位,恭亲王辅政,收回两宫太后垂帘听政之权。

      看到旨意写完加盖玉玺同治稍稍放心,命李鸿藻收好封入锦匣,立刻出宫将诏书藏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一旦日后出事便可打开锦匣取出诏书承继大统。

      谁知李鸿藻打开房门发现门口太监跪了一地,负责守门的太监总管李福全早已毙命,尸体都凉透了,躺在地上也没人去管,阿鲁特氏见此情形当下腿脚一软,瘫坐在地上。

      慈禧目不斜视,身穿明黄色万福万寿朝褂,威严无比,进去后看着同治脸上目瞪口呆冷汗涔涔,不动声色的坐在同治床榻边,扯下绣着蓝色鸢尾花的素色手帕,为同治拭汗。

      静妧方才被留在偏殿,并未闻及任何事情,但屋内三人聚在一起想也是因为何事,可静妧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干着急,突然,静妧想到一个冒险的法子。

      “雪晴,你马上到钟粹宫附近,就说皇上已经见好,慈禧太后立马今夜来了养心殿,务必闹的人尽皆知,现在只盼慈安太后在宫中的眼线能及时传给她了,你亲自去,不要让人抓住把柄,快去!”

      雪晴犹豫道:“格格,咱们是姓叶赫那拉的,太后娘娘也姓叶赫那拉,咱们和太后娘娘是站在一起的,皇上和皇后娘娘怎么了又不关咱们的事,你又何必去躺着蹚浑水呢?”

      静妧望着门口,“我当然知道我是姓叶赫那拉的,可我也知道,姑爸爸这样做是不对的,这大清朝毕竟还是姓爱新觉罗,只要我们一天身为大清人,就一天也不能忘记。”

      “可是,万一叫太后娘娘知道。。。”

      静妧转过身看着雪晴,“我当然知道,今天姑爸爸特特叫上我,不过是测试我的忠心,可皇帝表哥待我们叶赫那拉家已经荣宠备至,即使今日对上的是姑爸爸,我也做不到视而不见,雪晴,你帮帮我。”

      “奴婢知道了,奴婢定会为格格办成此事,格格你也要小心啊。”

      雪晴走后,静妧也没放下心,她知道一旦今晚自己所做之事被姑爸爸发现绝对吃不了兜着走,可她也做不到袖手旁观什么也不做,只能独自坐在木椅上感觉浑身冰凉。

      内室里房门大敞,形形色色的人一动不敢动,同治靠在床头看着眼前慈眉善目的额娘却浑身发抖。

      慈禧先是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李鸿藻,面带不屑。

      “李鸿藻,你身为帝师,不知规劝皇上,反而由着他胡闹,你可知罪!”

      李鸿藻觉得小命不保,“老臣知罪,求太后娘娘饶命!求太后娘娘饶命啊!”

      “哼,知罪便好,真是越老越糊涂,哀家念你是老臣,今日之事半个字都不要传出去,否则小心你的狗命,滚吧!”

      李鸿藻觉得死而复生,忙不迭的叩头,“谢太后不杀之恩,谢太后不杀之恩!”边说边屁滚尿流的滚了出去。

      慈禧看了看桌案上未曾干涸的墨砚以及未来得及收好的玉玺,心中火气上涌。她望着皇帝,看着缩在床角不断发抖的同治面无表情。哼,这就是她的好儿子。

      慈禧平息了一下怒气,对皇帝说道:“皇帝,有什么话 不能对额娘说么?”

      同治张了张嘴,低下头不再看她。

      慈禧看他的样子冷笑一声,“将那妖婢带进来!”

      同治倏地抬起了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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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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