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蹉跎》陈菜菜

3、第三章

　　等他们坐上飞机时，陈晓岸仿佛第一次进城的乡下人般手足无措，只能呆呆地让空姐将她安置在沙发椅上。等空姐关上滑动门后，坐在她身边的郑则起缓缓开口：“回去见见爷爷奶奶以及你外公外婆，我，咳，我是你爸爸，以后你和我一起生活。你应该姓郑，你爷爷琢磨了好几天，给你取的新名字，郑嘉宝，嘉奖的嘉，珠宝的宝。”爸爸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点怪异感，似乎是还不能接受自己的身份转变。晓岸轻轻嗯了一声，又讨好似的低低叫了一声爸爸，让郑则起更加不自在。
　　而海市某著名富人区的一栋别墅里，一个男孩正盯着一张学生照大声抗议着：“卧槽，这哪里来的丑八怪，这穿的啥，希望工程吗，不行，爱谁谁娶，我不要，不如杀了我。”沙发上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脸上正要发怒，看到妻子一脸心疼儿子的样子，也不好大声吼：“她是你郑爷爷的孙女，你郑叔叔流落在外面的女儿，你不要胡说八道。你们本来就有婚约，你爷爷奶奶在世的时候就给你定下的你郑爷爷未来的孙女。”
　　“都什么年代了，还定下，我不认，你要结你结。”
　　“你胡说什么？”男人勃然大怒，少年怕得扔了照片往母亲怀里缩，沙发上坐着的另一个相对年轻的男子也站起来拦，“大哥大哥，别生气，锦程他小孩子脾气，说话不经大脑。”
　　“谁说的，我经大脑了。”少年嘟囔着。
　　“哎呀，你闭嘴吧。”少年的母亲抱着他，摸着他的脑袋劝道。
　　这少年正是与晓岸也就是郑嘉宝有婚约的宋锦程。宋家是郑家的世交，可因为宋锦程的爷爷宋富丽早早去世，只留下宋老夫人吕燕春支撑家业，虽然大儿子宋家杰也算争气，终究还是差了郑家点火候。故而宋家杰虽然知道锦程必然会不高兴，宠儿子的同时又不免真的希望能和郑家成为亲家。宋老夫人跟大儿子的想法差不多，想着让亡夫留下的家业更进一步，故而借口身体不舒服早早上楼，免得孙子同她撒娇。倒是宋锦程的母亲梁婉芳是真心跟儿子站在同一阵线上，她自己出生书香门第，父亲是著名书法家梁秋生，眼界高得很，并不稀罕郑家家世，只一心想给独生子找个从小培养、知书达理的名门淑女，故而也为儿子辩驳两句。
　　突然，刚刚起身拦宋家杰的男子，也就是宋家杰的弟弟宋家宏表情认真地说：“大哥，不如我娶吧。”倒是惊得另外三人一时间都愣住了。宋家宏时年三十一，与郑则起好的像是穿一条裤子，同样会玩，不同的是，他年幼丧父，见过家里萧条时人走茶凉的世态，看着温柔多情实则冷血至急，骨子里傲慢得不行，活脱脱难伺候的贵公子一个。早些年一张嘴可以嘲得众人噤若寒蝉，现在成熟起来，收了尖锐，只以绅士假象示人，骨子里却是没怎么变。按说，这么一个人娶妻要求该是繁琐挑剔至极，肤白貌美、温柔端庄、琴棋书画，大概世人能想到的对女子的美好形容都会成为他对未来太太的苛刻要求。没想到竟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宋锦程从小和这个小叔叔感情最好，感动不已，感动之余对郑嘉宝更加厌恶，也为叔叔愤愤不平。
　　“你们都差了一辈了，越来越离谱。”宋父气得直摇头，倒是梁婉芳觉得这主意不错，却也不好就直接表示同意，只假惺惺地说：“这怎么行？快别说胡话。”
　　“怎么不行？我对我未来的妻子也没什么要求，觉得这姑娘看着也挺，嗯，质朴。”
　　“哈”宋锦程笑出了声，被宋父瞪了一眼。
　　宋家宏脸上也显出略带讥诮的笑意，拿手虚点了点宋锦程：“不要这样笑人家小姑娘。”接着又转向宋父：“大哥，我真的觉得没关系。而且环境变化，女孩子也会变很多的，总不至于一辈子一个样。我们跟郑家这几年一起投资的几个大项目，也确实需要加层亲戚关系。”
　　梁婉芳心思细，想着宋老夫人最宠这个小儿子，这次舍得了孙子，但不一定舍得了小儿子，斟酌着开口：“家宏啊，怎么能对妻子没要求呢？你没要求，婆婆也有要求呀。”
　　“妈那边我来说服，她肯定能理解我的想法。”宋家宏不甚在意地笑笑。
　　但是宋家杰一言不发，犹豫不决：“这算什么事呢？你想的倒挺好，郑家也不能答应，你都大了人家小孙女一轮了。”
　　“毕竟名不正言不顺的，还有那个小女孩她妈的事，不就是林恬恬，我们女人堆里早都心照不宣了，怎么他们家还要不乐意？”梁婉芳脸上带出讥讽。
　　宋家杰倒是第一次听说，一脸疑惑地示意太太讲下去，听完后又觉得一个大男人掺和这些八卦不太好，咳了一声，故作严肃地问儿子：“你真的这么不情愿？”
　　宋锦程赶紧摇头。
　　宋父长叹一声，虽然他是把宋家放在第一位，但是儿子的幸福也是重要的，谁不想自己儿子娶个大家闺秀呢？郑家这小姑娘还有这么一档子事，让他心里的天平越来越斜。
　　“大哥，就这么定了吧。”宋家宏又开口劝道，“锦程先不要拒绝，等我这边和郑叔叔向谈过后，你再表态，给大家都留个面子。”
　　宋父不禁心里感慨弟弟的细心，他这个弟弟向来周到。
　　别墅里的闹剧终于落下帷幕，宋家宏上了楼洗澡。他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头发，眼神失焦，想着事情。其实，对他来说，妻子当然是有要求的，只是大哥一直为家族劳心劳力，小侄子同他又感情好，他自然要帮忙。罢了，对于他们这种人家来说，妻子本身怎么样也不是太重要，重要的是妻子的家族，倒是跟多年的好兄弟郑则起解释有点麻烦，总不能说，我想泡你女儿吧。
　　而此时的郑嘉宝正消化着她的新名字与新生活，时不时偷偷望望一旁看着财经新闻的爸爸，一脸竭力维持的紧张与兴奋，全然不知她的婚姻大事已被怀着诡秘心思的宋家给定了，也不知他会和宋家那个虚伪骄傲的男人有未来那么多年的蹉跎与纠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