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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恋爱副本(五) ...

  •   第二天早上醒来,似乎是他们住在一起的第七天。
      也是把柯仰带回来的第七天,重新见到他的第一个月。

      秋溢睡意朦胧,身边有人爬起来,低着头在地上找鞋。
      旁边挂着他们的西装。他昨晚他是没余力脱衣服的,还脱得这么整齐。
      昨晚上他还干过什么吗?他想不起来了。

      洗手间的门开着,秋溢能轻易看到一条侧影。

      那人身高腿长,白衫盖臀,是一件旧T恤,印着中学的名字和校徽。底下是两条笔直、削瘦的腿,像两笔墨迹。
      秋溢倒没有看他健身房里练出来的翘臀,而是柯仰穿着他的衣服的画面,让他单纯着迷。

      柯仰走出来,听到他叫了自己一声。

      “我喜欢你。”秋溢半裸地陷在床铺里,皮肤雪白,他双手交叉枕在脑后,显得胸膛单薄,“我们这算在一起了吧?”

      柯仰很随意地嗯了一声。他把杯子放在秋溢床头,里面接满了直饮水,就转身走出卧室。

      秋溢看着门缝合死。

      他突然一个原地弹跳翻了个身,重重摔在弹簧床上,一头扎进被子里。
      埋住脸,脑袋里蒸汽滚沸,喷出七窍,脸大概红成了熟虾。
      秋溢心里默念:“天啊。天啊。天啊。天啊。”

      那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他在被子里蒙了很久,又爬起来,做贼心虚地嗅嗅柯仰那衬衫的领口。
      并没有什么香水味。
      昨天只有他骚包地用上了香水——忘了谁给他挑的。柯仰连款式都挑的很保守,看来他生怕被当作与老情人会面。

      秋溢嗅完就想到这事,想完又记起昨晚,满面通红,疯狂洗脸,狠狠冲了个澡才出来。
      他出来坐在餐桌边。
      一切都是事情应该有的样子,柯仰和他一起吃早餐,晨光清透,气氛安闲。

      秋溢胃口很好。
      他吃完了放下碗,看到柯仰的手,微微蜷缩在碗边,碗早空了。
      再一抬眼,他发现柯仰一直在看着他。

      吃完了饭,柯仰准备出门。他打算去把零碎的物件都购置整齐,载车里带回去,所以这一趟不能带上秋溢。

      秋溢站在门口送他,伸手撑在门框上。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柯仰转头。

      秋溢进入角色进入得很快,“是不是该亲一下再走?”

      柯仰愣了愣。

      但很快他发现这一愣不是因为他。

      秋溢的身后传来了秋正珠的嗓音:“这是哪位?”

      她的声音颇有警醒之感。
      冰冷,短促,缺少起伏,像一整块胚石中的玉。

      秋正珠双臂环抱,肩上搭着运动服外套,胸膛微微起伏着。
      她用一种审计看假账、董事看财报、经侦看税表的眼神,直视着柯仰。

      柯仰回一个公式化的笑容,手已经打开了门:“秋溢的朋友,借住一天。”
      他回头对秋溢说了一句“我先走了”,就迅速推门离开了,速度快到秋溢没看出来他神色有异。

      秋溢这才回过神来。
      她怎么突然回来了?还来他的地盘?

      上一次秋总大驾光临,还是因为学校的事。

      美院副院长亲自打电话给她,把秋溢逃课、挂科宣扬得像侏罗纪公园开笼。
      那位副院长是出了名的锱铢必较,外表铁血无情,内心细腻敏感,是天蝎座里最恶的那一类。
      他也是瞎了眼了,才选他的课。

      “你来干什么?”他皱起眉,语气立马切换成不友好。

      “我来看看我儿子。”秋正珠走进来,坐在沙发上,将一个盒子放在桌上。

      盒子是机械做的,秋溢的好奇心打消了敌意,走过去瞧。他拧了一下顶部,方盒就像折纸展开,露出里面哑光柔亮的手表。

      “听说你……”秋正珠换了个坐姿,“比赛的名次不错。”

      秋溢震惊地看了她一眼。
      他对这好心深感陌生,因而缺少感动,只是大惑不解地问:“你吃错什么药了?”

      秋正珠宠辱不惊:“只是送你。”
      她迟疑片刻,唇齿粘连,仿佛是第一次说这句话:“我……为你的成绩……感到骄傲。”

      秋溢:“……”

      这让他说什么好。
      他毕生的恶意只发泄在亲生母亲身上。有时他希望秋正珠别对他表露一点亲情,这样他就可以憎恨得理所应当。
      这股恨意一直支撑着他,让他上进,让他攀爬,与世界交手,没被生活废在抑郁的泥淖里。
      但是她对他一表现出善意,他的恶意就无处安放了。

      秋溢如避蛇蝎,“你有必要吗?——难不成要投资电竞,还是投资游戏业?”

      秋正珠笑了笑道:“我的文娱公司创下中国公司美股上市的最快记录,是今年纳达斯克IPO融资规模最大的亚洲公司,募资10亿美元。我需要讨好你吗?”

      那孩子沉默了下,被事实说服了。
      他咕哝着说:“我要查查新闻……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他只是犯别扭,这点秋正珠看得出来。
      但她心里毫无波澜。

      秋溢心里敌意消退了一些,终于有了和她正常对话的意愿。看看礼物,他挑了个她感兴趣的话题:“IPO怎么样?”

      “很顺利。”秋正珠说完,顿了顿,轻叹一声。

      她叹息完了,又微笑起来,没有筋疲力竭的神态,也没有如释重负的庆幸,是一个人完成了自己所热爱的事业的神情。

      她用纤秀的指关节轻敲大腿,说道:“成立一个企业,就像成立一个家庭、一个学生社团。你建立了一个阵地,源源不断吸引着人、包揽着事,埋在奔波劳碌和循环往复里。”
      “可这是我热爱的事业,我愿意付出时间,哪怕是健康。不必苛求意义,我所付出的都是理应付出的。”
      “但我想到,从此以后我的人生将被挖去更大一块时间。”秋正珠道,“我觉得我得回来看看你。”

      秋溢在她那专事蛊惑的声音里放松了下来:“看我做什么?”

      秋正珠答道:“你长大了,开始脱离家庭。也越来越有能力影响到我。”
      直到很久以后,秋溢才反应过来,她这句话的中心在最后一句。
      “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秋正珠道,“我没有虐待过夺夺和你。”

      有好一会,秋溢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他的血流凝滞了,身在虚无和空洞之中。他的头脑也寂静着,记忆仿佛凭空消失。
      “什么意思?”他听到自己说,“……都是我臆想的?”

      秋正珠冷静地看着他,目光像解剖刀:“对。”

      七年前,疗养院的医师拿着测量表,仔细地问他每一个问题:
      你经常伤心和沮丧吗?
      你经常感到被忽视吗?
      你挨过打吗?

      你是否常有愤怒这样的极端情绪?……最讨厌谁?为什么?

      男孩坐在诊疗室的凳子上,手脚动来动去,眼珠飞快转动,但下巴紧合,透出精神亢奋和自闭的矛盾特质。
      他听到医生给秋正珠说的诊断,虽然听不懂术语,但是读懂了他们的肢体语言。直觉敏锐过头的孩子,常常会让大人感觉到魔幻的可怕。

      “你觉得我在撒谎。”他站起来盯着医生,“我没有撒谎!——她就是故意虐待她,把她丢了!”

      医生说,他实际上忘了很多关于秋夺的事情。他不记得秋夺两岁以前坐在婴儿车里的事,从而以为秋正珠经常把她带走关禁闭;他不记得秋正珠在家里做过饭,都是保姆照顾,所以以为秋正珠故意把他们丢在家里挨饿。

      他的大脑因为创伤应激删去了很多记忆,也有一些是纯粹忘了。

      但他对秋正珠的敌意最深,妹妹走丢的PTSD让他潜意识寻找假想敌,寄托那些被忽视的情感。

      他有时是记得真相的。

      他和柯仰在一起的时候,回忆创伤也不觉痛苦。但只要跟秋正珠处在敌对状态,一切就又故态复萌了。

      “……你为什么不说?”

      “因为我觉得你不可理喻。”秋正珠说,“就像你也觉得我不可理喻。”

      “我这辈子喜欢自由,不喜欢约束。你父亲是我唯一……真爱过的人。”秋正珠说,“生你的时候我拒绝打麻药,之后每次见你,都觉得痛苦。”

      “我对你没有亏欠。”秋正珠说,“我尽到了家长的责任:供你经济,助你治疗,给你许多机会,给你资本。”
      “可能我忽略了你的情感,但我有我自己的人生。”
      “你取得的成绩我很欣赏。你的状态以后要自己注意。”

      秋溢的表情逐渐麻木。

      她眼珠一转,瞥向柯仰站过的位置,语气轻描淡写地含着深意,“还有,你好像为你的朋友花了不少钱……这数额的钱花在你自己身上我不介意,但别人没那么安全。”

      秋溢拿着表的手垂下来,“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花你的钱。”他恢复成死妈的冷漠眼神,“你不用管我,反正你不在乎我,也不需要我。”

      “最好我们互不需要。”秋正珠起身走了。

      ……

      大平层里了无生气了许多天。

      柯仰和秋溢默契地中断联系,一边故意忙忙碌碌,一边直接人间蒸发。如此一连几天。

      公寓崭新完整,在朋友家狂欢聚会了几晚,柯仰到处借住,还无事生非地联系了些工作赚外快。最后他把自己累得不轻,躺在床上,感觉这一周体内的酒精就没代谢干净过。

      他无非是自欺欺人地想:如果秋溢突然主动问他“为什么不回来”的话,他可以说自己确实在忙。
      但秋溢也杳无音信,这情形,倒像他打完游戏就一声不吭消失的时候。如他所愿,没纠缠他。
      柯仰自己倒左右不是滋味。

      他在公寓里昏昏沉沉睡了一下午,被调到巨大的手机铃声吓醒。
      眯着眼,摸过手机,这铃声专属缺爱儿童。但他还没向他展示过。

      柯仰在黯淡的卧室里,看清了秋溢发来的两张电影票。

      还挺决绝,话都不说,暗示爱来不来。

      就不怕柯仰约上老情人飞速赶去取票,留他一个人在电影院外懵逼么?

      柯仰单手打上“好”,又眯了一会,翻身爬起来。
      他简单收拾了自己,给自己择了身更显年轻的衣服。

      等他赶到电影院,远远看到秋溢又在喝戒断了挺长时间的奶茶。走近了,发现那是个大升装:“你不怕一会上厕所吗?”

      “嗯?”秋溢吸管从牙尖弹开。
      他穿了件红T恤,外套挽着袖子的条纹衬衫,很普通的大学生装扮。下着短裤,瘦长的腿肌肉分明,篮球鞋一尘不染。
      秋溢早取好了票,顺手拉了柯仰的手,态度特别自然,像牵着女朋友一样旁若无人地穿过人群。

      柯仰面无表情,心想这“女朋友”的肌肉群练得比他还好。

      电影是个温情片,看艺术生挑的片子总没错。
      秋溢没怎么跟他说话,但一直握着他的手。
      还是柯仰先忍不住了,小声问他:“你怎么了?”

      秋溢脸上映着幻彩,过了一会才探身过来回答他:“秋正珠公司美股上市了,回来跟我划清界限。”

      美股上市的公司需要何等体量?
      柯仰一下子恢复了面无表情。

      阶级差距,身世差距,经历差距……还有将近十岁的年龄差距。

      多好。

      ……

      哦,还有这思考问题的方式。

      柯仰看到他鼻尖上有粒很小的奶茶水珠,他伸手拭掉,还轻轻捏了下他的鼻尖。
      秋溢一抬头亲到他的手,笑眼弯弯,一泓秋水半月潭。
      柯仰很久才从他天真灿烂的孩子气里拔出神来。

      生活方式不同,观念迥异,家庭的牵扯,母亲的干涉。外界的反应,还有未确定状态的职业前途。过去,现在,未来。
      他们当然可以在出租屋里偷欢,但他们都太年轻了。
      他们都会变的。

      柯仰一直表现得很好,或者说他从那天秋溢喝醉了之后一直是这个平淡的反应。秋溢显然是在亲密关系上尽兴的性子,柯仰不拒绝,他就为所欲为;柯仰关注着他,他就欢喜。

      柯仰默认了他的跟随,驱车回了自己的公寓。
      然而一到十二点,他就像灰姑娘赶南瓜马车一样,赶秋溢回家。
      “能不走吗?”秋溢从后面揽他肩膀,
      柯仰打开前几晚没喝完的白兰地,流理台上摆着杯子,“你还是回去吧。屋里甲醛……没散。”

      “不想。”秋溢把下巴搁上去。

      他下巴尖正好磕在柯仰的麻穴上,一瞬间电流窜开,柯仰倒吸冷气,哆嗦了下。
      “那就别这么抱着我。”他很烦躁,把酒哗倒进杯里,“别把我当育婴袋。”

      “我很巨婴?”秋溢愕然道。
      他看到柯仰拿起杯子,喝了口烈到冲眼的酒,脖颈的线条犹如剑鞘。
      “倒也还行。”柯仰放下杯子,转身回搂住他。

      他也迟疑地看着他,犹豫了好久,仿佛终于问道:“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感情?”
      “什么?”秋溢很用力地重复。
      “像你对你那些前任?一样的?”柯仰追问。

      秋溢还是很震惊地看着他,似乎想把他脑浆掏出来洗洗。

      “我都亲你了!”秋溢激动到结巴,“那那那不是废话吗?”
      “这能代表什么啊?”柯仰一脸匪夷所思。

      他当然是装的。他活到这把年岁,直觉成精,哪会怀疑纯情小男孩的告白方式。他怀疑的是感情本身。
      秋溢感觉晴天一霹雳,经验观被挑战了,脑子都短路了,甚至松开了手:“那怎么办啊?!我我我还能怎么证证明?”

      “过来。”柯仰握着他的腰胯拉过来。

      冷藏在冰箱里的酒,沾嘴是冰的寒凉,尝起来却是火。但这一口是甜的。
      他凑上对方的嘴唇,旧有的记忆触及他,像电线爆出火花。他停了停,从瞬间抽紧的胸腔里找回呼吸,吸入一口氧气,紧接着,心脏沉重抽动。
      柯仰轻啮他的唇瓣,舔过敏感的黏膜,撬开牙关,叼住他的舌尖。

      他侧过脸,深入又退出,温柔地吮吸他的嘴唇,缠绵得令人折服。亲吻不是例行公事,而是品尝。

      秋溢呼吸破碎,好像被碾轧着,几次想逃逃不开。

      柯仰专心亲吻他,思绪逐渐沉落,那些条条框框的思想全部消失于黑暗之中。

      他大脑的一半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亲吻他。抢夺他混乱的呼吸,按着他战栗的腰身,不让他慌乱躲开。
      另一半却潜意识就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亲吻,好像揣摩过无数次。
      柯仰想,不管他对做/爱有什么无聊的贞洁理解吧。也许只想谈个普通恋爱,也许无法接受同性,也许根本对他没兴趣……

      秋溢从一开始的手足无措缓过来。
      热度从他们贴着的下身升腾上来,烧得人浑身发软,十分缺氧。缺氧导致眼前声光都迷离,气氛融化。
      秋溢抵在他肩膀上头晕目眩,过了好久,才被柯仰一把推开。

      “没区别啊。”他思绪还昏乱,像雪片飘飘扬扬,“就是……”

      这时他目光仿佛带着重量向下一坠,落到柯仰的下半身上。

      轰地一声,他仿佛在游戏里被闪光/弹和震荡/弹交叉攻击,像被热蒸汽喷了满脸,连着倒退几步。
      这次的混乱比先前还要沉重,比烈酒上头更猛烈,比情热还悸动。
      他求救地看过去,发现柯仰双臂交叉腰抵台沿,胸膛微微起伏,仿佛还很冷静。

      “接受不了吗?”柯仰说。

      “……”秋溢张口结舌。

      “要回家吗?”柯仰歪着头,“还是要留在我这里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6章 恋爱副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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