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赛博之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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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车队一走，酒店门前只留余烟。华尔道夫的保安们立马报警，又扣押着他们，里外仔细检查过有无损失。
他们毫不留情地留下了秋溢未曾入住的房费，又把他们拉入了黑名单。无奸不商。
警车呼啸而来，被大堂经理一顿咆哮轰炸，就把此事很当个事，拷走了威廉和秋溢。
威廉饱尝了一顿社会主义看守所的滋味。但他第二天还有比赛，只好先打电话给了星舰的特效师，她立刻活动；活动了半天没结果，秋溢还是得靠亲妈的关系，低声下气地打电话给秋正珠的老秘书，把人半夜从被窝催起来，到看守所来捞两个半大孩子。
老秘书开着车，他很和蔼，很照顾秋溢，没有上来斥责，他也没有资格。问过事情原委后，只是叹了口气：“你妈妈也是太不管你了……这样的人，是你们能招惹的么？”
威廉抱着胳膊，一言不发地缩在后面。他看也没看秋溢捡起的那份文件。
“这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人，”老秘书接着说，“人和人的差距比天和地还大。不要去够够不着的人，不要去掺合掺合不起的事。假如那就要下黑手害你们，你们怎么办？想逃，逃得掉？你们没资本。”
他絮絮叨叨。秋溢应承着，低头看看怀里的文件，从余光里瞥一眼靠在车门边的威廉，想了想，把文件暂时收进了自己怀里。
他们疾驰过的繁华得令人昏花的夜色。
第二天，威廉顶着深重的黑眼圈，走进浦东松宅。
他只来得及进行了一晚五个小时紧张的练习，就在上海就近登入游戏。此时，大家从周五晚上充足的睡眠恢复过来，周六的早晨熹光挥洒，他们打开电视，打开光屏，闲暇地准备观看《超级英雄》最后一轮副本比赛。
【正在测试神经连接点……】
【欢迎您的到来！威廉·罗兹VS嘉伯莉娅·曼图斯，小组赛第十轮。】
【倒计时开始！】
睁眼的一瞬间，威廉不知自己到底身在何方。
血红的灯牌蔓延过重叠的街道，举目望去，不见天日。
他有一瞬间回到了黑暗的童年，但又很快定下心神，变回了冷酷算计的【威廉·罗兹】。
这极有可能是他打的最后一局游戏。威廉翘掉了四场比赛，今天是他第一次站上第四轮副本的赛场。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非要出现，也许是因为嘉伯莉娅。
威廉低下头，顺着街道上一个地下入口走下去。
掀开塑料布帘，空气潮湿闷热泛着腥气，鼎沸人声涌来，仿佛永不结束的狂欢。
游戏里的地下红灯区，是个酒池肉林的展会，数不清的橱窗里陈列着□□、虚幻的□□，镭射光线如火燃烧，绿莹莹，黄澄澄，暗蓝转至媚粉，浓绿犹如丛林。
狂躁的电子乐一股股喷出来，浇在那些扭动狂舞的人影上。
威廉的耳边响着任务介绍：“你是一个地下帮派的成员，帮派成员离奇失踪，有证据显示，他们生前都曾在这里寻欢作乐，各自有相熟的妓/女……你领命前来调查，注意低调行事。”
老生常谈了。
激昂冰冷的背景音褪去，游戏开始了。
威廉穿过红灯区，来到后面旅馆似的住宅区。他敲响了一扇门，走进去，望着里面半人半蛇的妓/女，鳞片随呼吸翕张，像《银翼杀手》里可悲的宠物。
他点选对话框道：“你好，我来调查阿银的下落。”
NPC妓/女从两腿间拔出一只沾血的烟灰缸，丢在乱糟糟的梳妆台上，砸出冰冷的响。她脸色苍白，像是筋疲力竭，将要精神崩溃的样子，嘎哑着嗓子道：“我不知道！——他死了？来问我？”
“他死了。”威廉的形象也是个□□成员，黑西装敞怀，纹身血腥，腰间插着把明晃晃的枪，带着慵懒和暧昧的腔调，“据说他死前来过你这里。”
“我不知道。”
门又笃笃地敲响了，催她出去接客，她稍补了妆，便撞开威廉的肩膀走出门去。
威廉环顾一圈这混乱的房间，数据气泡一个个冒出来，他开始搜寻这里有没有凶器。
此时，嘉伯莉娅也走入地下红灯区。她散着及肩的红铜长发，乱糟糟掩住大半张脸，唇边贴满胡子，像个落魄的流浪歌手。
她故作摇晃的步态，避开冲她招手的成熟妓/女们，发现了一小片极偏、极暗的洗头房。两个未成年的童/妓站在门口，睁着干净清亮的大眼睛，映出游戏原画里璀璨扭曲的世界。
嘉伯莉娅走过去，命令她们：“进去。今晚，我要你们两个陪我。”
两个NPC忠实地跟在她身后，洗头房里藏污纳垢、阴暗至极，光线犹如被深水囚禁的房间。嘉伯莉娅转过头，看到两张脏污的按摩床上趴了那两个童/妓，身躯莹洁如玉铸。她走上前，撩开她们的头发，将两枚传输卡插/入她们颈后的数据插口里。
眼前瞬息展开大片的记忆，嘉伯莉娅细细检查着她们被贩卖来的经历。
这时候，威廉已经结束了搜证工作：一无所获。
他穿过烟雾缭绕的走廊，通过交谈，又获取了些信息：据说在红灯区的北面，有一片垃圾场，正挨着屠宰场。
垃圾场里装满了不便扔进外面垃圾箱、好让市政回收的东西，比如尸体。
威廉正快速赶往那里，他需要找到被谋杀的帮派成员“阿银”的尸体。
而嘉伯莉娅也获得了有用信息，她从女孩的记忆力提取了警察包庇人口贩卖产业的证据，他们的不作为导致了一起“市长绑架案”的发生。她前去垃圾场，寻找绑架市长的证据。
“赛博之境”副本跟前三个有极大不同。它不再是完整的故事和统一的赛场，而是分了几十个子副本，主角穿梭在超线性繁荣和罪恶并生的城市里，进行不同的故事。
但所有的故事的剧情结构都是相似的，两个玩家都有同样的目标，争夺目标而形成战斗。两玩家的身份通常完全相反，为了制造戏剧性。
官方声称角色分配都是“完全随机”的，但从前九轮单循环赛制的比赛来看，正邪明暗角色的指派大有深意。
像秋溢只要出场就是高大全、伟光正的正义化身，他的对手【刺金】是个形象、气质、背景俱不佳的黑恶分子。曾经调戏过嘉伯的蛇女【美杜莎】，在第二轮比赛里又是个大毒/枭。
看来没了市场部掺手，星舰也得向市场要饭。
就像在这个故事里，嘉伯莉娅是个警察，而威廉依然是个坏人。他的形象被狂热的粉丝宣传得深入人心，危险、狡诈、不择手段。她则成了个城市的维序者，男扮女装，便衣行动。
他们都要找出同一个幕后黑手，但□□喽啰只是为了复仇、为了快意，而警察是要撕破黑暗的。
快接近垃圾场的时候，两人同时接到了电话，这是系统设定的剧情。
嘉伯接到了警局同事的电话：“蜘蛛！警局内部被黑恶势力渗透了，你千万注意安全——一定要找到证据！”
威廉则接到了帮派老大的秘书的电话：“WR，听说你在‘游乐园’？算了，你自己心里有数，注意不要搅黄老板的生意……据说这里有个警察，顺手解决她，能提高你在道上的威信。”
两边不同的画面，仿佛被同一根导/火/索点燃。
威廉低头按掉电话，嘉伯莉娅则勾起嘴角，“有趣。”
垃圾场黑暗极了。里面堆满如山的尸体，暴毙的嫖/客、冻死的流浪汉、帮派火拼后不辨面容的残肢，染上重病的妓/女躺在里面，发出腐朽的呻/吟。
角落有人活动，玩家的目光一落上去，电子眼自动扫描那些人制服上的公司标志，扫出来他们的简介：生物组织公司，器官产业的。
他们往外有条不紊地搬尸体，回收进另一个产业。电子眼系统自动将他们分析为：“无害人员。”讽刺极了。
威廉看到了她，像看到一团火种。
他的形象叛逆、黑暗，肤色苍白病态，面容半机械化。但嘉伯莉娅仍有人类的健美和力量，从脏污腐锈的铁管上落到焚化炉的顶部，拿枪指住威廉，海蓝的眼睛仿佛能让巨船触礁的冰山，美得惊人。威廉抬头看她，几乎要举起双手投降。
嘉伯莉娅居高临下，指了他一会，说道：“其他四场比赛都翘掉，就跟我来打一场？”
威廉微笑道：“是啊。不敢不来。”
他绝没想到她还会特意关注自己的赛程，那是奢想。嘉伯莉娅是生活在云端的人，就该这样居高临下，烈火熊熊般站在目光汇集之中。
威廉穷尽所有力气考进了一所日渐贵族化的学校，只是浪费时间，一天比一天更意识到不可逾越的阶级。
就像他走投无路，抓住每一个认识的人，寻求每一点可能的帮助。但就是不碰通讯录里她的名字。极客们问他：“你不是认识了个有钱的妞儿吗？”
威廉心想，我又不是乞丐。
嘉伯莉娅却一直没开枪，反倒盯着他的胸口，目光难以捉摸，忽然道：“你被个男妓欺负了？”
对话提醒里绝对没有这句话，这是句带着浓重双关意味的话。
威廉怔忡过后低头一看自己胸前，那些鲜红的纹身半遮半露的确实引人误会。
但私人频道里响起了熟悉的女声：“奥廖尔·萨尔佐确实有些怪癖。他把亲侄子养在身边，据说当禁/脔用，用了二十多封名人推荐信才把这小子送进哥大念书。萨尔佐家还有一个诺奖得主呢，太有分量了。”
“但这小子太嚣张猖狂，在你们学校里得罪了很多人，很快就要呆不下去了。”
威廉骤然回神，慌乱地扯扯黑西装，此时弹幕前刷起了什么话，他想也不敢想。他舌头打结，半天也没秃噜出“你是不是调查过我？”这话。
还好此时剧情出现了变故。
垃圾场突然断电，灯管爆出火花。威廉和嘉伯莉娅连忙后撤。
途中两人被几具尸体绊倒，有一具尸体长得极像阿银，威廉掀开衣服一看，身上满是蛇的咬伤。
他和嘉伯莉娅对了个眼，她拎着件血迹斑斑的西服，上面有枚市长徽章，道：“找到了。”
密集的子弹从黑暗处扫射过来，他们且战且退，撤进后面的屠宰场。一张张剥下的整猪皮在房间里轮转，腥气浓重，白雾泛寒。
威廉射击准头不好，被重火力压制在一排冷柜后边。嘉伯莉娅靠在他身边，好像回到了魔法大陆的石阵里，填着弹镇定道：“我的任务还有一个，是调查城市恐怖活动。”
“有一群人在街头□□烧，蒙着面，都是女人。”她探身扔了个烟雾/弹，“她们都住在这个地下红灯区里。”
嘉伯莉娅正欲冲出去杀人，威廉却突然抄住她的腰撞破顶头的排气扇，重重滚到街上。
她气得大叫：“干什么！”
威廉喊声中夹着委屈：“你没看那后面有多少人吗！我又不是秋溢！”
一辆载货重卡呼啸过午夜的街道，正碾过他们的头顶。画面只是一闪，他们从卡车的车顶站起身来，顶着风，向着更深的夜色而去。
更多的武装分子从地下涌上来。但嘉伯莉娅和威廉已经逃出生天，衣袂翻飞。
直播之外，有人默默地在弹幕里说了句：“真好啊……他们改变了这个故事。”
按照正常的剧情走向，威廉和嘉伯莉娅应该在垃圾场打得死去活来，那辆重卡是为胜利者准备的。要么他们分出个胜负，胜利者迎击妓/女军团，直取中军，杀掉目标；要么他们就地分开，嘉伯回警局交上市长西服，威廉则回帮派内部，两帮各自武装、飞车返回，搓出火花四溅的一场决斗。
但他们竟然联了手，当着全球观众的面，罔顾名次，罔顾利益。
游戏系统只得重新计算，计算新的剧情、结局和资源分配。最后，故事里妓/女军团变成了亦正亦邪的反派。
弹幕刷刷流过，讨论愈发热烈，话题量开始直线攀升：
“没有人觉得这一幕眼熟么？”
“哎，有点像英国女性参政运动①。”
“那是什么？”
“是暴力游/行。”
有人善意科普道：“对政治选举权的争取，是上个世纪女权运动中最特别的斗争。”
“对女性社会地位产生的变动最大，对后来社会的影响也最深远。”
“1907年之前，英国女性采取了极端暴力的方式，除了组织游/行/示威之外，还闯入内阁、包围大臣、打碎商店的橱窗。她们走出家门冲上街道，阻塞交通，放置炸/弹，火烧车站……为了让整个社会正视她们的要求。”
“她们像一丛野火似的烧开秩序，让人突然意识到柔弱的女仆也能作斗士。‘超级英雄’里这些妓/女，采取的方式非常像，喏……你看，恐怖活动的照片是不是都和历史照片里被砸碎的橱窗一样？”
有人截下图来，两个玩家乘车飞驰而去，街头的人影慢慢聚集。
她们手持棍棒刀枪，转动机械义肢，将卡车打得震颤不休，像一群重见天日的幽灵。黑夜掩去了他们的神情，那是自由催生出的残酷、愤怒催生出的自由。
有的是被基因改造的怪物，半人半蛇，半人半鱼，鳞片翕张着，每次呼吸都是痛苦；有瘦小的童/妓，抱着和身体不相称的巨枪，有的脸上印着罪犯才有的条形码。
星舰游戏的细节总是这么丰富，简直到了恐怖的程度，就连罪犯条形码都在官网上的背景资料有写。被群众挖掘出来放大，令人震撼。
直播观众人数继续攀升，到了极端精彩的片段，只有少量的弹幕飞过，拖着长长的惊叹号的尾巴。
故事的最后，这帮有组织、有武装的性/工作者竟不肯合作，被□□的飞车和警察的防暴车围拢起来，屠杀成一地血水。
嘉伯莉娅看看玩家界面——这故事还没结束，剧情没有挖掘完整。
她迈过满地尸体，走上前去，弯腰把传输卡插/入一个老妓/女的颈后，紧接着，她愣了愣。
嘉伯莉娅走到下一具尸体旁，走到每一具尸体旁，阅读了她们每个人的记忆。被拐卖的童/妓，活在鸨母严苛的控制之下；被基因改造的生物，活得痛苦不堪、不成人形；被传染了不治之症的少女，被无休止的物质和奢侈品掩埋的人生。
她又返回到老妓/女的身边，再次插/入传输卡，不敢相信这个干瘪的艾滋病患者就是组织头领。
那沙漠的风一般的嗓音响在她和全体观众的耳边：“我醒了。可怎么够？”
“他……每次来，都会打我。”
“掐着我的脖子，撕扯我的胸部。皮带上镶了钉子，一边狠狠地抽我一边问我爽不爽？用鞋底重重跺我的脸。”
“他不准我自称‘我’，不准我说话。”
“他说，我是买来的。”蛇女的脸静静地浸在地面上的血泊里。
……
威廉一直在旁边抱着胳膊，远远观望。他的态度很奇怪，总是在提醒嘉伯，却不上前参与。
“拿这个枪。”
“用隐身迷彩再往前冲。”
“副本没结束，因为我们的任务没完成。”
最后嘉伯莉娅看完了所有回忆，副本方才落幕了，眼前闪出提醒：【恭喜您赢得比赛！小组赛第十轮，嘉伯莉娅·曼图斯获胜！】
【计入英雄勋章‘撕破黎明’、‘逻辑鬼才’、‘战无不胜’三枚！】
【全球英雄排行榜已刷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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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伯莉娅转头道：“回登陆空间。”
血流满地的城市街头瞬息消失，她在纯白的登陆空间里问道：“故意让我赢的？”
“没有，我没睡醒。”威廉使劲揉了揉眼，还打了个假呵欠，装得跟真的似的，“昨晚通宵没睡……”
“下次还来比赛吗？”嘉伯莉娅问道。
威廉停了一停。他的心情不是很好。
其实是极烂，极丧，跌进水底了，还压抑着深深的愤怒。他没力气再油嘴滑舌、胜券在握地哄权贵女孩了，每一秒，他都感觉自己的骄傲正在流逝，再也不会变回原来那个他了。
“No.”他眼睛盯着别处。
这些和她一起打游戏的男孩子们，好像一夜之间全蒸了发。跟他们用过的卫生纸一样，又干又硬，好生没趣。
嘉伯莉娅还记得上次和秋溢见的面，记得他们在混沌app里聊的东西，知道他们在风风火火地找人。但是昨晚之后聊天室就蓦然降温，死寂下来了。
嘉伯莉娅敏锐地问：“你们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威廉转过脸来，忽然跟她握了下手，嘲讽地笑笑：“没必要知道了，你不会想和一个要进监狱的人做朋友的。”
他一松手，神形俱散。
但有个文件落在了她的手心。
下午四点，嘉伯莉娅迈出游戏舱，将文件无线发送给立体投影仪。
投影仪投出一份白纸黑字的文件，悬浮空中。她翻开了第一页。
Case 1:18-cv-06504
Document 1
Filed 19/0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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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联邦地区法院纽约西部法院
公诉书
嘉伯莉娅着实一愣。
她心里不祥的预感像墨水打翻，慢慢晕开深黑的痕迹。
她翻了下去。
环球时报美国总公司，萨尔佐环球娱乐集团，环球时报执行总裁布兰德利·霍恩斯，萨尔佐环球娱乐集团法务部部长阿道夫·莫尼耶
Plaintiff（原告）
威廉·E·罗兹，公民编号0123456789
Defendant（被告）
威廉没作任何解释，只有第一页“US DISTRICT COURT SOUTHERN DISTRICT OF NEW YORK”这几个铅形大字上，浮着红色的电子批注：
“我的最后通牒。”
嘉伯莉娅往后翻了几页，后面是罪名陈述，整整104页，90页罪状。
简直把“罄竹难书”发挥到了极致，什么干扰市场罪、盗窃商业机密罪……甚至还有间谍罪。这一项罪名如果成立，不管在美国50个州中的哪一个都要被判终身监/禁。
最后一页是起诉书的签字页面，威廉的亲笔签名居然赫然印着，夸张而尖锐的圆体英文，像个傲慢的泡泡。
嘉伯莉娅知道这一套，别说印个假签名，不征询被告的意愿就成诉；就连堂堂的纽约地区法院，都能像被一根鞭子抽着似的火速立了案起诉。
法律是权贵手中价值连城的枪，能如愿以偿，还能堵悠悠之口。
威廉只有一个人，但他的对手能推着法院越过重重障碍发逮捕令，极力避免对自己不利的查证，能利用美国冗长的司法流程把人无限期扣押在看守监狱里。
除非扩大案件影响力，引爆成社会事件。
但这一点他们还未必玩得过萨尔佐，它是个娱乐传媒帝国，旗下有的是喉舌。
嘉伯莉娅的眼中掠过阴翳，她起身，拿起手机拨了几个电话；编辑短信，发送邮件。
等到傍晚，她得到了充足又细致的信息，家族的法律顾问告诉她，按照她对美国法律的了解，查证程序最多一个月，威廉就能被逮捕上庭。
一个月。
“讼棍。”嘉伯莉娅轻声道。
她垂手握着手机，站在贵族套房的客厅里，静静看着面前悬浮的文件。
忽然间，那红色的标注，像一滩水似的融化了……
有生命一般聚集到她的脚边，扶摇直上，像一阵淡红色的小风暴。
在她肩头开出了一朵花。
嘉伯莉娅侧脸一看，热带植物似的艳丽花朵，汁水丰盈，斑点稚拙。她有点想笑，就笑了起来，对着这影像想道：“又是什么黑客的神奇buff吗？”
她伸手挠了挠后脖子，眼神散漫，仿佛在跟什么念头打架，但不像在苦恼该不该帮威廉，那答案似乎是肯定的；但她长眉微微纠缠着，是在为另一件麻烦而别扭。
最终，一片温暖的情感冲过了海蓝的眼睛，像洋流涌过浮满碎冰的海洋。她走过去，选择保密线路，一个个地按下威廉的号码。
响铃响了很久，那边才接起来。
话筒里一片沉默。
“你应该早点找我。”嘉伯莉娅道，“你个书呆子。”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赛博之境（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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