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亡灵赌场（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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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有一种错觉，好像黑暗森林变小了。
太宰治手持餐刀，一条光弧乍破。他得手了一个尚未警觉的猎物，把他的脑袋切成两半，听到计时器硌嘣一响，黑暗在他身边变得浓郁。
万物被扣在月亮的血光下，但这血光已经变成了他的屏障。太宰治先斩一分，并不恋战，这里潜藏着无数“行刑人”。
他看见过其他玩家被浓郁的黑暗攻击，那是规则在杀戮不服从杀戮游戏的人；但你杀了人，就能隔岸观火。
他转过身，想要离开。却没能离开。
有一瞬间，太宰治像被扣在铜钟里敲响了一样，恐惧震撼过四肢百骸，将他的思绪抽得一干二净。
他哆嗦了一下，慢慢地、慢慢地，后退了一步。
那个刚被他杀死的人站在他面前。
“你……是……谁？”太宰治听见自己说话，耳朵里隆隆地奔涌着血液。他杀的不是玩家？他杀了黑暗？
那个东西矗立面前，一动不动。
太宰治瞬间采取了决定，他不是胆小鼠辈，而是在午夜玩恐怖虐杀游戏的恶徒死宅。【时间慢速】将他的速度提升到极致，他手里的银餐刀在音速之下就是一枚光的绣花针，穿透了那个模糊黑影而过。
他用这一招瞬杀了掉队的贾瓦哈拉尔，那个在末世副本里研究出变态病毒反感染了整个世界的印度人。没有攻击类技能也不要紧，任何武器都能在他手里发挥出最强的能力。
太宰治停下来，转身再看，影子已不在原地。
也不在他第一次杀它的地方。
他有一瞬间想到……是不是又在他面前呢？
太宰治没有动，也没有扭头，梗着脖子坚定地走回原地。但他这一步险些踏进地狱，黑影又猛然出现在他面前！
“八嘎！”他大吼出声，“动手啊——用幻术的懦夫！”
波兰酒鬼正在狂奔，慌不择路，不知去往何方。
他希望有个湖泊能供他藏身，四处打量一番，入目一棵巨树，正要跌跌撞撞地爬上去，却被树根绊飞了！
眼前天旋地转，像落入了滚满碎石的洗衣机，波兰酒鬼非常希望来点酒精，振奋精神。自从他开始打这个游戏，已经被强迫断酒一星期了，严重影响状态。
“赚钱啊！”妻子在家里暴跳如雷，“拿出打孩子的本事——去赚几个钱！”
波兰酒鬼根本不敢打孩子，妻子已经能将他打个半死。借着一瓶砸碎的威士忌的震慑力，他戴着额头上的纱布，闯进了“超新星”第二轮。
但事实证明，没有傍身本事，在哪里都一样倒霉。
波兰酒鬼的技能是【规则】，能够“增强任意一方的技能效果”。听起来有用，但受狼人追杀，只能不断增强自己的增强技能。
“啊！”他惨叫一声，被个同样飞摔下来的人砸个正着。
两人相拥滚下斜坡，刚停到波兰酒鬼梦寐以求的湖畔，眼前的黑影腾身一起，用个硬邦邦的技能攻击向他受伤过的额头！
这该死的狼人！
波兰酒鬼躲避不及，跟他奋起厮打，终于将人掀翻。他随手抓块石头，劈头盖脸、歇斯底里地砸下去，将那狼人砸得鬼哭狼嚎。
芬兰社恐被对方攻击得左支右绌，几乎要失声痛哭。
恨自己能恨自己没本事，上一轮末世副本打得稀烂，只知道到处拔插头插座，祈求能削弱那天杀的超级AI，这一局就被星舰公司恶意安排一个技能，名取得厉害，叫【规则】，能“削弱任意一方技能效果”。
他拼命发动，削弱了半天，对方也还是打得他不断掉血。
“嗷——”芬兰社恐崩溃大嚎，“认输！我认输！求你了！给我个痛快好死！”
“[哔——][哔————][哔——][哔——][哔————]……”那狼人骂出长达三十秒的消音，果然不像好惹的，但好歹把技能收起来了。芬兰社恐坐起来，蹲在地上哭声震天。
在他们国家，连在空车上踩到别人的脚，都绝不能出声道歉，只能在心里疯狂尴尬。结果在游戏里被骂成这样，他已经决定在游戏舱里吞药自杀了。
“让你个[哔——][哔——]狼人再[哔——]我！”对方在有节奏的消音间隙漏出几个字。
芬兰社恐：“我不是、是狼人啊。”
波兰酒鬼：“什么？！你是什么？”
“我是、是神民，”芬兰社恐道，“你不是狼人吗？”
波兰酒鬼震惊地扔下石头，借着月光，他还看到那石头上有些微血迹。这难道是面前这“狼人”拿来攻击自己的“硬邦邦的技能”？
他俩相觑变傻，闹不懂这情况。他突然想起来月圆审判时，有个亚洲玩家说通过攻击时伤害值来判定身份……便问道：“你掉血了吗？”
芬兰社恐趿拉着鼻涕查看面板，“掉、掉了啊。”
“[哔——]啊！”波兰酒鬼大骂起来，伸手拖他起来，“我知道你是谁了。[哔——]！这游戏比我想得还复杂，你还记得上一轮里……”
他二位倒了血霉，只顾着气得大骂和淌鼻涕发愣，没注意旁边的湖泊，湖中心冉冉升起了一座岛屿。
现在形势已大不一样：神民死了三个，狼人死了一个，中立者全都没有露面。除了法官。
这规则虽然要求中立者从利益上依从神民，但月食时杀人是刀见刀、血见血的，被杀就被淘汰，淘汰就拿不着钱——柯仰如是想到。
因此不论何方，争取中立者是最要紧的。
这一次月食之夜，与上次的单打独斗不一样，可能会变成小团体的遭遇战。
可惜这一遭他运气不好，没遭遇队友，落地就遭遇了个狼人。
货真价实，杀人掉血。
他们在黑暗里对峙相持，开始时，谁也没动。那狼人观察他半晌，道：“我看你眼熟。”
柯仰决心走捉摸不透路线。他在黑暗里手持一看不清楚的物体，冷笑道：“往前走一步，这玩意就炸死咱俩。”
狼人道：“真假？你先扔一个给我瞧瞧威力。”
柯仰道：“一轮就一个，一个核弹当量。”
狼人道：“那你骗我怎办？”
柯仰道：“我为何要骗你？你离我这么近，我引/爆了它我也要死，这才是何必呢。”
狼人道：“你真的让我很眼熟。让我想起一个见过的人，坐我旁边的人。”
柯仰道：“上一轮被投死的那个吗？”
狼人道：“当然不是，虽然他喜欢玩捆绑，令人略微心动。坐我另一边的人，他绑定了个情侣，让我很怀疑他的战斗力……神民可是不能杀人的，空有技能，攻击却不掉血。”
柯仰心想他狂call秋溢很久了，为什么这龟儿子还不来？
他只能嘴上继续故弄玄虚，语气阴/道：“是吗？那我大概知道你是谁了。来，你亮个招子，下一轮好投死你！”
狼人听完笑了，重复道：“‘亮个招子’？”
柯仰瞬间警铃大作。这游戏的口译系统他都研究过，一面为的是不被语言表达妨碍交流时的关键信息，一面是纯好奇。
他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口译系统只会把语言翻译成你母语的标准普通话，不译同种语言的方言习惯，比如港普、□□、苏白……京片子。
说时迟那时快，狼人一拳在前一拳在侧，跨步的同时肩臂带动身体向前冲刺，柯仰恍惚看出了搏击术的影子，一扇撕裂空气的厉风刮过眼前，几乎割着他鼻尖而去。
狼人攻击时发力极为流畅，杀招紧接而来。
他脚跟外旋，穿膝弹腿，如同子/弹轰射，那肢体突然化作刀光朝着柯仰面门鞭打而来！
柯仰招架不能，连退数步，破口大骂道：“我[哔——]！”
狼人道：“这般正宗国骂，一听就是你！”
说着便舞动刀光剑影杀将上来，天降珠帘，地涌蚕丝，形成一个血光洗净的蚕茧，要把柯仰绞杀在里面。
柯仰不知是何技能，狼人利刃化的肢体砍在他身上，都像是砍中了砖头。他搬砖的吗？
狼人边打边引着他往有月亮的血光处去，柯仰又是伸手一格，那黑漆漆的物体在火星四溅里擦过黑影的刀锋，人“嗡”一声掠过他身，借力使力，转进了旁边的黑暗里，仿佛惊飞的蜂群。
但那一下晃过月色，狼人看到了极亮的火花喷在极暗的方块形物体上，黑得能吸收夜色。
他脑袋一震，被个坚硬的物体砸了头了！
狼人暴怒一声，可见平时就是个练搏击术的暴躁老哥，在全息游戏大肆展露淫威。他蓦然如狂风扫过地面，回旋出巨大的扇面，借着不详的微光，他半身都化作了机械。
“野路子搏击术？”狼人叫道，“线下约一场架啊！”
“滚蛋！”柯仰大骂，“神他妈碎尸狂还学泰拳——你反社会啊？！”
他这句语速极快，居然没被系统识别出来。狼人又挥刀斩碎了一个方块物体，发现柯仰手中是一个接一个，也没有爆炸，可见全是谎话。他再也无所顾忌，假装被对方一个虚晃晃到地上，右臂整个化作带钉的长鞭，就地一卷，拽住了柯仰的脚踝，在落叶的撕裂声里把他拖到面前。
狼人喜欢那种美好的、带有艺术气息的东西。他是个既练泰拳，又学编程，还弹吉他的怪胎。
“艺术是人诗意地重组世界。”当他徜徉在国家画廊里时，看着雕塑和画作时，就会想到半个世纪前还未褪色的米拉之家。
他逃过学，去为摇滚乐队和暴烈的电音派对摇旗呐喊；在深夜冲上过街头，跟着一帮地下区的混混手持棒球棍砸烂车窗和商店，痛恨世界的虚伪。
高更能把垃圾处理厂也做成童话，他看看自己编写代码的手，映着圣家堂里的淋漓彩光，令人恍惚。
当他看到乔蔻时，突然感觉到了一种，被酒神直击精神的动荡不安。
这只是游戏，狼人看着年轻时自己身上的纹身，粗糙得令人难过，又看到乔蔻那苍白的脸、绚烂的肌骨。
狼人掐着柯仰的脖子，从后面死死捏着他的下颌骨，据说这样会让人格外害怕，就更容易臣服。是游戏嘛。
他把他摁进泥土里，化出刀来，盯着黑暗，心想：“手很好看。”
“……秋溢……”柯仰闷着一口气，突然爆发式地大吼，“你他妈的快来救我——！！！”
一束电光从后心刺入，胀满身体，就像一刹那的酒神精神灌醉了神经。狼人像被电流死死黏住，在震颤中不知觉地手指放松，他在这潮湿、血腥、卑劣、残酷的森林里看到了通天彻地的光。
覆盖在他身上的黑影，就像黑色的残雪被朝阳消融，在狼人没意识到的情况下，他突然被抓着后衣领子扔出去，摔进一小片沼泽里。
“来了。”秋溢出现在面前，碎发长身，锋利无匹。
四方缠斗的玩家顺着路径走，渐渐都聚集到了此处，那网络工程师砸出一片泥点子时，看到了四面八方的黑影。
他们可怕地注视这里，网络工程师一条胳膊还是长刀，只有他没有了规则的遮盖。
秋溢一把拽起柯仰，眼还盯着那边。网络工程师匆忙起身，他的光头、凌乱的衬衫和隐约的花青纹身，在这黑暗森林里格外扎眼，就像在人群里赤条条的被批/斗者，一身皮肉谁都能咬下一块来。
柯仰狼狈地喘了口气，心里暗道：“见鬼了。”
众人都沉默围观，影子都是凝滞的，肚肠里装满了心思。不知是谁先动手——应当是秋溢，他松开柯仰，一道光似的闪现到网络工程师面前，后者毫不胆怯横刀便挡，狭窄的沼泽里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于是光怪陆离、疾风暴雨，一齐倾注进这片空间，打得丛林簌簌、鬼影幢幢。柯仰盯着前面，心想这其中应当都是狼人，或另两个中立者，为了争夺一个安全度过月食夜的名额，就天翻地覆地动起手来？……
“秋溢！”柯仰突然喊道，“这规则可能有问题！狼人不是狼人，神民不是神民，中立者也不是中立者！杀光对手，也不一定——”
“听不见！”秋溢头也不回，“杀了再说——”
秋溢的技能是【净化】，纸牌后写：攻击类，不限元素。
之所以是光，可能是由于此地的规则束缚，【净化】的表现形式即是撕裂黑暗的强光。
秋溢电光火石之间暴击网络工程师四十一下，生生劈断了他右手刀，这时一道如风的残影飞掠而过，猛地被一道电光轰翻在地。
网络工程师全身发麻，惊魂未定地一仰头，咽喉处浅浅一条血线。
是太宰治。想飞来抢食，结果被毫不留情地打飞。
网络工程师一条胳膊无声脱落，面前的黑影比他更像碎尸狂，抓住飞来的断刀，调转刀刃，手起刀落，浓重的黑暗吸收了所有飞血。他没有能再生残肢的技能，只能汗如雨下、面沉如水地后退。
“我也是狼人，”他对着前面说，“你杀了我，狼人和神民死伤持平，还怎么赢？”
他还不知道面前的形势。
秋溢置若罔闻，后退半步，猛然踩着一块高石跃起，刀弧像避无可避的鹰喙。网络工程师左臂化出坚硬无比的钛合金，犹如雷神之锤，要把这片飞鸟般凌厉的影子挥到一旁。
但那刀竟是鬼魅伎俩，就像柯仰的借力使力。秋溢让开一挥，无声无息地贴了他的臂弯里，直钻进他的臂膀血肉，又将这一肢生卸了下来。
网络工程师被按着额头后仰，暴露出咽喉时，感觉到轻微的竦然，就像乔蔻被他捂着嘴时。
可惜——他被结果得干脆利落。
秋溢踢开他滚落的脑袋，动作轻巧，态度蔑视。他提留着此人的“尸体”，纵刀剖胸，弯腰掏出一张血淋淋的纸牌。
“【肢体机械化】，”他抹去上面的血，眯眼看道，“攻击类，元素金属。”
太宰治站在一边。他只想遵循月食规则，杀人以保自己平安，但没想到还有这一出，震惊地上前一步：“这，这也行？”
秋溢似乎在思考，半晌后收起那张技能卡，抬头对他说：“月圆时再跟你们解释。我们，没有杀戮的必要了。”
他说完便一转身，保持了一个冷血杀手该有的姿态。他当然不会对着外人说，他刚才迟迟不来救人是因为遇上了行刑人，还剖出了他们身上的卡。
这话得先和队友商量下，借用队友的智商，完善自己的逻辑，才能大装一逼！
秋溢一转头，发现身后没人了。
秋溢：“……”
人呢？！
此时，柯仰正被一个影子拽着飞奔，那影子念念叨叨说需要他的技能，并自称是法官。
“我叫威廉·罗兹，很高兴认识您。”法官十分有礼道，“我的技能是【窥测】。”
听起来也不像什么攻击类技能，尽管有些猥琐。
柯仰不喜反忧，道：“很高兴认识你。不过，朋友，感觉你也不是能打的——你忘了上一轮月圆大家说的恐怖NPC吗？”
法官道：“我当然知道了！我上回遇见过，确实可怕，战斗力惊人。”他狡黠一笑，“但是，恰好你有个情侣朋友，他一定会追上来的对吗？”
柯仰：“……”
他说的是，秋溢为了自己活命，正在往他们这一路狂奔。
柯仰咂摸出了一点意思。面前这个法官，也不是什么蠢货良辈，他看尸体猜中了三位凶手的技能，就凭这一点，柯仰还愿意跟他旅游一遭，“那么要去干什么？”
法官道：“嗯，按照你们游戏测评师的术语，是去找‘主线剧情’。”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亡灵赌场（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