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神偷》梨音木其

34、折翼人生

　　四十分钟后，赵瑜抽抽噎噎地坐在公园长椅上吃一个冰淇淋，旁边坐着江云起。
　　“冷静下来了吧？真是搞不懂，那么冷的天，吃什么冰淇淋。”赵瑜不说话，眼睛肿肿的，鼻尖红红的，像一只被遗弃的老鼠。江云起盯着她看了看，觉得还是应该安慰一下她，“瑜瑜，看着我。你知道我小时候就很羡慕你家吗，你妈妈那么温柔，家境又好，你爸你妈对你真的超级好。而我呢，爸妈总吵架，我也不敢对他们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但是我明白他们很爱我，同样的，你爸你妈也很爱你。我们做子女的，父母无论做出什么选择，在我们没有能力决定之前，我们只能接受，你懂吗？就像当初我妈说要搬走，我就只能搬走。现在你爸你妈想要一个宝宝，没什么不对啊，而且他们无论从哪个角度上看都没有亏欠你啊。”
　　赵瑜苦笑，“是没什么不对。只是，”赵瑜说到这里，再也没办法说下去，这是她的伤疤，她不敢轻易揭给别人看。她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所以她没有那份父母永远不会抛弃自己的心安理得。被抛弃过的孩子，永远都害怕再次被抛弃。
　　“只是什么？”江云起一直静静的等待着下文。
　　“云起，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不过你要发誓哦，这个故事只能你一个人知道。”
　　赵瑜把自己现在还能记得的，小时候的事，毫无保留的全部告诉了江云起。江云起听懂了，因为她讲完之后，发现江云起的眼睛里漫起了一层水雾。
　　“瑜瑜。”
　　“没错，那个小孩就是我。你那么羡慕的我的生活，都是别人施舍的。我现在的幸福都是侥幸得来的。我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现在你知道了，你会觉得我很不堪吗？”赵瑜咬紧了嘴唇，不能哭，哭了你就输了。
　　赵瑜本来想把这些秘密永远烂在肚子里，谁也不告诉。但是他是江云起啊，是她心里的白月光啊，如果他都不能成为自己树洞，那么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值得自己期待？
　　人是需要倾诉的，不管有多坚强。倾诉就像一种清创，让别人知道自己正在痛苦，自己才有继续忍受苦难的勇气。
　　“没关系啊，反正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我会保护的小妹妹啊。毕竟你那么小的时候流着大鼻涕跟在我后面，我就不嫌弃你啊。”
　　原来只是妹妹啊，妹妹就妹妹吧，只要还能和从前一样。
　　那天下午，赵瑜手中的冰淇淋没有吃完，也一直没有化掉。

　　赵瑜发泄的差不多，打开手机发现全是王敏慈和赵钊的电话，她深呼吸几口，站起来，“我要回去了，今天谢谢你。”
　　江云起想要送她回家，赵瑜拒绝的很坚决。因为有些局面不管多残忍，终究需要自己一个人去面对的。
　　赵瑜没想到，在回家的路上会遇到许莉莉。
　　赵瑜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她经常回家的路上已经摆起了很多小摊，其中一个小摊上摆了很多闪闪亮亮的小饰品，赵瑜停下来，仔仔细细的端详。
　　赵瑜对那些饰品不感兴趣，她对那个小摊的摊主感兴趣。
　　“许莉莉？”赵瑜认真辨认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喊了她的名字，毕竟是三年的同桌，她低着脖颈的样子没有谁能比赵瑜更熟悉。
　　许莉莉听到声音，抬起头来，一瞬间的恍惚，眼睛里摇晃的全部都是自卑怯懦。她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赵瑜，曾经那个和自己一样沉默寡言执拗的小同桌呢？
　　现在的她穿着英华的校服，面容恬静，眼神坚定，曾经朝夕相处的两个人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行到了命运天平的两端。她冲入云霄，她俯进淤泥。
　　“瑜瑜？”
　　“真的是你！我就看着很像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啊，就，就晚上没事出来做点小生意挣点零花钱。”女人最卑微的自尊心在此刻使许莉莉不能说出真相。前段时间她走投无路的时候打过电话给赵瑜的，可是赵瑜没有回她，她自己都难以置信，在那个最绝望的时候她能想到第一个值得信赖的人，竟然是赵瑜。
　　“前段时间我妈说你打过电话给我是吗？实在抱歉，那两天我家里有点事，忙得焦头烂额。你有什么事啊？现在问题解决了吗？”
　　“啊，就，解决了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许莉莉的脸色像死一般平静。
　　“嗯？你到底出了什么事？”赵瑜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你老实和我说。”
　　“就，不上了啊。反正义务教育已经结束了，家里不打算供我了，我也懒得读下去了。我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许莉莉的眼睛里终于还是没忍住蒙上了一层雾气。
　　赵瑜呆愣愣的杵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作何言语。
　　“我之前打电话给你，其实是想问问你我应不应该听家里人的话找个人嫁了，还是继续读书？”
　　“你当然应该继续读书啊！”赵瑜情绪很激动。
　　“没用了，后来我自己想通了，没必要，就算我与全世界为敌替自己多争取几年的高中又怎样，我家里是无论如何不会给我读大学的。我没必要浪费青春里最好的几年了，我认命。”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接到那个电话。但是莉莉你听我说，女孩子一定要坚持读书的，不读书没有出路，你再坚持一下…”赵瑜说到激动的地方一把拉住了许莉莉的手。
　　许莉莉低下头神色不明，“我现在还有最后一件事想请你帮忙，你能把裴弈乾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赵瑜一愣，“你…”
　　“拜托你别问，就给我吧…”
　　赵瑜给了她电话，许莉莉催促她快些回家。赵瑜心里被没有第一时间给她支持的愧疚感折磨得翻江倒海，回去的路上一步三回头，无论她哪次回头，都能看到许莉莉微笑着看着她。
　　这是她们此生见过的最后一面。
　　一个星期后，赵瑜收到她的短信，“瑜瑜，我这一生最好的时光就要在此刻被折断，我终究是生活的逃兵，学不来勇敢，自然也就不配拥有我想要的那种闪亮的人生。但是你不一样，你和我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你一定要好好念书，带着我的那一份梦想。加油。”
　　赵瑜握着手机，想打很多字，终究什么都没能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