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桑》冬日鸢尾

63、泉隐寺

　　阿四男装化作一寻常香客，随着众人步入寺院。找到一位负责管理的师父，捐了许多香火钱，说是自己最近头疼，一听经书就有所缓解，想找一位小禅师给诵诵经，不用找太伶俐的，说的太快自己听不懂。
　　那位大和尚一听，寺里的小沙弥本就不多，要说不伶俐，说的可不就是住持身边的慧一师叔么。别看慧一年纪不大，但因是住持的入室弟子，辈分就高了许多，轮到自己这里，也得恭恭敬敬的称上一声师叔。
　　但这位小师叔因头脑不太灵光，平时住持并不让他出来走动，只是这次的香客明显是哪个王公贵族的富家子弟，闲的没事儿来找人解闷，并不需要多高深的道法，这样看来慧一正合适不过。只略一思量，便让人把这位富家子弟请到一个禅室，另着人去请慧一小师叔。
　　大和尚把慧一带到禅室的时候，特意在香客面前，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师叔。’若是寻常香客，一定不会再因为小禅师的年纪而心生轻视，毕竟这样的年纪能被人尊称一声师叔，想必道法一定高深莫测。
　　大和尚给了香客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后，退出了禅室。
　　“你，叫什么名字。”阿四站起来，走到小沙弥面前，用手轻抚着小沙弥的脸说道。
　　“慧，一。”要是正常寺里禅师，此时应该说，‘贫僧法号慧一。’
　　可阿四听到从小沙弥嘴里一字一字的说出‘慧一’二字，知道对他来说已极是不易。
　　阿四把慧一小和尚拉着坐到禅室的榻上，眼睛定定的看着慧一。小和尚似是没有察觉般，按照刚才管事和尚的嘱咐，敲打着木鱼，闭着眼睛开始念诵经文：
　　“我,闻,是,法,音，得,所,未,曾,有，心,怀,大,欢,喜，疑,网,皆,已,除。”
　　阿四知道他念的是法华经，因心智不全，只能一字一字的念，念一个字敲一下木鱼。本来就是做做样子，念了一会儿，阿四便不让他念了，木鱼也不让他敲了，拿起桌上的一块儿绿豆糕给他，慧一看了看，没接，又转过头去。
　　估计是平时寺里规矩严，修行之人一座一卧都不敢太随意。但毕竟是小孩子，阿四明显看见慧一的喉咙动了动，而且因常年食素，面容身形要比正常的孩子枯瘦很多，阿四又一阵心疼，便伸手执意要给这块儿绿豆糕，慧一最终抵不过，低头小口小口的吃着，阿四又倒了杯茶，递到慧一手中。
　　“多，谢，施，主。”慧一吃完低头小声的说道。
　　“你以后就叫我阿四罢。”
　　慧一低头不语。直到一碟绿豆糕吃完，阿四让慧一带着自己去找住持智威大师，经过一排僧舍，来到一处独立的禅房，慧一先进去通报后，阿四终于见到这位罗汉转世的智威大师。
　　阿四原以为智威大师会多么的仙风道骨，姿态昂然，进入禅师只见一个胖胖的和尚，身披绛红色半旧的袈裟，两道长长的白须眉垂到下巴，见到阿四眸光一动，双手合十躬身一礼。
　　控制好自己尽量不张大嘴巴，阿四摸了摸鼻子也双手合十的回了一礼。

　　智威大师让慧一去准备做晚课，禅室就只剩下阿四和智威两人。
　　“不知施主远道而来意欲何为？”智威大师给阿四倒了一杯茶后说道。
　　看来自身的来历是瞒不住这位大师了，但也没有点破，自是不必赘言，只好说明来意：
　　“呃，大师，我身患顽疾，发作起来头疼不已，想请个禅师到家里诵经祈福，今日听闻慧一师父诵经，觉得很是适合，能不能把慧一接到我的府中一段时间？”
　　“诵经祈福可以，但慧一不行，施主可再选旁人。”
　　“我若执意要慧一禅师呢？”
　　“慧一早已脱离尘世，为我佛门中人，施主见自心，如如不动，不生不灭，本自永恒。”
　　阿四听不大懂这些禅语，只是大概意思是知道的，就是不放人，
　　“那，我就留在贵寺吃斋念佛一段时日好了。”
　　智威大师看了一眼阿四，胖胖收的手指拿起茶壶，只见茶水从高处稳稳的落在杯中。
　　“施主身份恐多有不便，戒本源自性清净，识心见性，自成佛道。即时豁然，还得本心。施主也不必枉生执念。悟即元无差别，不悟即长劫轮回。”
　　阿四有些生气，什么戒不戒的，还要成佛道，这老和尚明显是油盐不进，横竖都不行，幾寻又不是真的出家人，来渡一渡，何必那么认真，当下气急道：
　　“慧一他本就没有什么慧根，住持何必强留？”
　　智威大师仍是不紧不慢，不骄不躁，反而被阿四衬的气定神闲，
　　“世人皆以表相定无明，慧一得我佛缘，内心要比世人清明不知多少，若是纯心向佛，以后必得道。”
　　“慧一他一生都不会如旁人般灵慧，求大师成全。”
　　“是知有相，是无相之相。不可以眼见，唯可以智知。若闻此法者，生一念信心，此人以发大乘超三界。”
　　阿四欲哭无泪了，司命你看到没，这老和尚说幾寻有佛缘，以后还要超出三界，还说自己有执念，这是自己娃儿的爹，能没执念吗？这死和尚哪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真要把幾寻拐到西方如来处，那可真就回不来了。
　　阿四垂头丧气的离开了泉隐寺，与智威和尚的第一场较量，输的太惨。
　　在山下寻了个客栈落脚后，第二日阿四特意让客栈里的小二准备了个食盒，里面是三样小菜一碗米饭，菜是荤的不能再荤的东坡肉、红烧鲈鱼、八宝扣肉。
　　阿四喜滋滋的拎着进了泉隐寺，依旧是找昨日管事的管事的师父带到了禅房，慧一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阿四喜笑颜开的模样。
　　“慧一，快来。”阿四把他拉着坐在竹席上，今天也免了那些诵经木鱼的面上事，直接把食盒打开，一样一样的摆在桌几上，禅房里顿时菜香四溢，阿四自己都忍不住流口水。
　　对面的慧一只看了一眼，就把眼睛紧紧的闭上，老僧入定般嘴里无声的念着经文。阿四当然知道寺院的清规戒律是只能吃斋，而且过午不食，可她实在不忍心这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却瘦的只剩一把骨头。
　　“这是三净肉，你放心吃吧。”阿四真的特意让店小二选的食材，都不是现宰杀的。
　　“师，父，说，不，行，云，游，僧，行。”慧一瘪瘪嘴说完继续闭着眼睛念经。
　　阿四明白他说的是这里的和尚因为在庙里受戒，所以必须吃斋，但是云游僧舍戒下山，是可以吃三净肉的。
　　这更加坚定了阿四要带慧一离开这鬼地方的决心，无论如何身体得养好，就连虺儿的小身板都比慧一的肉多。
　　第三日阿四再来的时候，食盒里的荤菜变成了各种点心和零食，但是这次却被管事师父拦在了院门外，连寺院都没进去，阿四问那师父为何拦着自己，师父双手合十道：
　　“慧一昨日跟住持说，施主带了荤菜进入寺院，住持今日便命我在此等候，有句话要我带给施主。”
　　阿四被气的心火上涌，心道慧一这个死心眼的孩子，肯定是智威那老和尚问什么便说什么了，忍着怒火说道：
　　“师父请说。”
　　“世间人，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另，施主没有佛缘，以后不要来了。”
　　管事师父说完，转身回了寺庙，只余扫地僧人，没完没了的扫着落在地上的树叶。阿四在门口石化了，连气都不用生了，这是被赶出来了。
　　晚上阿四回到客栈，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胸口似有块石头压着，憋闷的荒。半夜起来腾云到泉隐寺上空，用神识探查了一下慧一的禅房，是一个单独的小房间，阿四穿门而入，看着睡梦中的慧一，连呼吸都弱的几不可闻。
　　阿四从广袖中拿出一串砗磲佛珠，佛珠是在山下临时买的佛珠，可是阿四在里面注入了自己的神力，可驱挡妖魔鬼怪不近身，本来打算今日一同给他，谁想连门都没进来。阿四把佛珠放在慧一的床边，又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磨着牙转身离去。
　　过了月余，泉隐山上发生了一件大事，引得过往的香客议论纷纷，甚至有好奇者还去围观，惊的泉隐寺的和尚们个个面色青紫，仿佛被砸了贞节牌坊的烈妇。
　　事情是这样的，半月前，泉隐寺的旁边突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庵堂，名为‘泉隐庵。’庵堂顾名思义就是尼姑庵，泉隐庵里住了一位年轻貌美的小尼姑，青灰色的衣帽，衬的人肤白如玉，一双大眼睛更是灵动可人，若是换上一身罗裙女装，定是不比那天上的仙女差的。
　　怎么就出嫁为尼了呢，有唤可惜的，有贼眉鼠眼不怀好意的，更有甚者仗着权贵当场调戏的，每每遇到这种情况，这小尼姑就往泉隐寺里跑，寺里的和尚慈悲为怀，断没有不管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