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桑》冬日鸢尾

42、虺儿

　　清池去找过瑶碧上神，可人家没在，就算见到了，他能说什么，能说上神你能再变回一次白猫，让我家殿下抱抱？况且，自从殿下从玄菟郡回来，瑶碧上神一次都没有来过。
　　殿下每日睡醒，给穿什么就是什么，给吃什么也不挑，饿了吃饭，渴了喝水，然后就是抱着白猫在这甘柤树下坐着，一坐一整日。天帝对外宣称太子殿下病重，闭门修养，不允探视。
　　清池倒是理解天帝，他总不能跟人家说自己儿子傻了。

　　这一日晌午，天帝带着一个美貌的女子来看殿下，殿内一众人都跪地叩拜天帝天后，清池从未见过天后，这几日也从一些仙侍嘴里听说，殿下的母妃仙逝了几万年后又回来了，清池有些不相信，但是见到美貌女子的眉眼，他知道，这就是殿下的母妃。天帝在看向天后的时候，也难得的露出了欢颜。
　　幾寻见到天帝的时候，旁边的总角书童告诉他，那是他的父君，怕他记不住，每天睡前，都让他说一遍。这些时日他唯一能多记得的就是父君两个字。
　　今日再见到这个鬓发灰白的中年人，旁边还带了一个女子，这女子见到自己就抱着自己，不停的哭，那个叫父君的人，让我叫她母妃，什么是母妃，不叫。那女子哭的更厉害，最后被父君强拉着走了。
　　从那日以后，那个叫母妃的女子，每日都过来，有时会亲自喂自己吃饭，有时会带许多吃的和玩的，还拿了许多小册子，不停的念，无聊的很。
　　还不如那个叫清池的书童有意思，清池会指着院子里的池塘告诉我那些是鱼，能看不能吃，池塘上飘着的是荷花。池塘旁边种的是桑树，还有梧桐树。我花了很久的时间才能记住他说的这些名字，要是忘记了，他也会一遍遍的告诉我。
　　还有阿四，它不爱动，整天在我怀里睡觉，晚上的时候又不睡觉，到处走，有好几次，我晚上起来不见它，都满院子的找。后来清池告诉我，说猫晚上就是不睡觉的。我说我想让它晚上陪着我，清池就帮我，白天一起不让阿四睡觉，晚上它就不得不睡。
　　后来我嫌院子里的人吵，就让清池把她们都赶了出去，只留了清池一个，果然清净多了，那个叫母妃的女子知道我嫌吵，也不会像之前那样每日都来，但是每隔两日，她还是会过来，有时候是她一个人，有时候是和父君一起。
　　有一次，阿四顺着围墙跑到了外面，我就跑出去追，好不容易在一处假山的石头上找着了，我正趴在石头哄着阿四，就见不远处有一些人，三三两两的看着我，有摇头叹息的，有痴痴笑的，也有好奇打探的，不知怎的又突然都跪下了。
　　我回头一看是父君和母妃一起过来了，我看见母妃红着眼眶，然后父君把那些人都骂了，把我带回院子，还骂了清池一顿，我拦着告诉父君，是我自己要出去的，清池不知道。父君最后走的时候告诉我没事的时候最好别出这个院子，我点点头。
　　就这样，寒来暑往，春去秋来，门前的桑树梧桐大概落了三百次的叶子，发了三百次的新芽。有一天夜里，阿四突然变成了一个女子，趴在床上，还是光溜溜的没穿衣服，我吓了一跳，喊来清池。
　　清池告诉我不用怕，这是阿四在这有灵气的地方呆久了，修炼出了人形。可我不喜欢她变成的人形，觉得还是原来的样子好，清池就告诉阿四，以后不许变成人形。
　　母妃后来知道了这件事后，没过几天，就带着一群衣着光鲜的女子过来，问我有没有喜欢哪个，或者喜欢哪些，都可以留下。她们见我看过去，都红着脸低下了头。我并不知道母妃为什么带她们过来，告诉她我嫌吵，哪个也不喜欢。
　　母妃最后叹着气把她们都带走了。
　　母妃临走前说，过几日天帝要给她过寿辰，问我想不想去，见到她殷红的眼眶，我依然摇摇头。

　　阿四腾着云，在东海上空，搭手瞭望，玄清观已在不远处。
　　这次她去了冥府，在幽冥河畔，把判官手里的轮回簿子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三哥一分一毫的魂魄踪影。最后还是冥王出面，颤颤巍巍的指地起誓：
　　“只要入了他地府的轮回道，无论是人间道，还是草木道，哪怕是蛇虫鼠蚁畜生道，只要有一点痕迹，立马报与上神知晓。”
　　阿四觉得冥王的话有些不着调，但表达的意思她是知道的，抬头看了一眼冥王。
　　“啊呸！呸呸呸！是小王说错话了，只要到了我这幽冥府，怎么可能让风三公子入畜生道，上神放心，上神勿忧。”
　　是的，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称呼自己‘阿四’了，走到哪里无外乎都是瑶碧上神，只有清曳，每次来的时候，还叫着自己的旧称‘阿极’，知道他从来不以神位称呼自己，从前便是如此。
　　阿四从幽冥府出来的时候，在幽冥河畔摘了一捧彼岸花，想带回去给那两个娃，出来之前答应好好的，一定给他们带些好玩的，可那冥府有甚可带的，总不能带一把骷髅回去。
　　眼看到了观门口，老远就见虺儿和修安在观前的空地上，手里拿着上次从凡间带回来的纸鸢，你追我赶的跑着玩儿，后面跟着媵娘和龙萫。
　　见到阿四从云上下来，虺儿迈着小短腿，老远晃晃悠悠的跑过来，不到三百岁，刚能修成人形，能会跑已经不错了，阿四记得她自己都是过了五百岁才修成的人形，别说跑了，路都走不稳，遗传基因果然很重要。
　　“阿囊，阿囊，”阿四一把抱起虺儿，话还都说不清楚。
　　“虺儿在家有没有不听话，”阿四捏捏儿子胖胖的小脸，嘴里还时不时的吐着泡泡。虺儿见到阿四手里拿着一把漂亮的花儿，眼睛乌溜溜的直转，
　　“叮哇。”阿四笑了笑，他说的是听话。从手里拿出一朵彼岸花，剩下的几只都递给了一直站在后面的修安。
　　修安看看媵娘，又看看龙萫，自己只留了一朵，其他的都分给了媵娘和龙萫。
　　媵娘摸了摸修安的头，看阿四表情就知道这次应该又没打探到什么消息，转了个话题跟阿四说道，
　　“这两个孩子知道上神快回来了，下午就一直在这儿等，也不管这日头多晒，还是龙萫君女找了几片云，来遮遮日头。”
　　“今日我去冥府，冥王说之前带去的那些内丹已经被放入了轮回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还要看各人的因缘际会，但是早晚会回来的。”阿四对媵娘说完，媵娘低头点点头，抬起头的时候已经不见眼里的水光，她知道好歹还算有些盼头。
　　接过阿四怀里的虺儿，跟着一起朝道观的后院走去。
　　阿四又看向龙萫，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三百年来从未停止找过，也从未放弃过，也就无所谓失望不失望，只是次数多了，大家心里清楚，便不再提。
　　三百年前，龙萫被带回东海养伤，伤好后就到处找三哥，无论是九霄还是孟山，不管谁说风泽已经灰飞烟灭了，她都不信。
　　最后来到了道观，看到阿四额间的那朵紫芫花，也不在乎阿四是上古时候的哪个神。盯着彼时大着肚子的阿四，勉强破涕为笑，最后伏在阿四肩头放声大哭，她说天后告诉她，天后的元神被困在万象鼎四万年，都能回来，她相信三哥早晚有一天会回来的，她要等着，多少万年都等，就在这里等。
　　起初阿四恢复神位的时候，只带着陨落前的记忆，那时候帝父带着上古诸神陨落，自身化为洪荒大泽，但是并没有算上她，她不同意，如果帝父和诸神都不在了，她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她还需要守护什么？后世怎么样与她有何相干？
　　最后帝父命玄骐把她的神识封印在了曾经她最喜爱的帝女桑中，让玄骐千万年的守着，遇到机缘自会出世。只是没想到这机缘却是这万象鼎，丹炉并没有炼化阿四的元神，却冲破了封印，这是她找到帝女桑后，玄骐告诉她的。
　　后来玄骐带她见了阿四的阿爹和阿娘，那时阿爹和阿娘刚刚失去风泽和风桑，两个人活活像是老了几万年，那时她体会不到阿四和爹娘之间的骨肉亲情，那时的她只是瑶碧上神。
　　眼见阿四的娘带着泪泡要扑过来，却被阿四的爹一把拉住，恭恭敬敬喊了声‘上神’。她看着也是不太好受，在玄骐的建议下，拜了二老为义父义母。
　　天帝把阿四和清曳迎回九霄后没多久，阿四就发现自己肚子开始变大了，她找到清曳，问清曳该怎么办。清曳面色沉寂，最后悄无声息的把她送到了玄清观，这里毕竟有生过孩子的媵娘在，而且照应的很好。
　　阿四从未问过清曳，他是什么时候现世的，众仙都说那日两位上神共同现世，只有阿四知道，她醒来时，清曳就已经在自己身边。上古时她时常追着清曳到处走，那时的清曳就看不出喜怒，也从来不喜欢别人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