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桑》冬日鸢尾

34、又遇黑犬

　　幾寻在那晚司幽的话语中，震惊的久久不能回神，他甚至不知道阿四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知道母妃的仙体一直保存在凰族圣地的梧桐洞中，梧桐洞是地下岩洞，地上是凰族的圣树梧桐。他幼时曾经跟天帝一起去那里见过自己的母妃，那是一个容姿瑞丽的女子，脸色苍白的躺在玄晶棺中，面容温婉宁和。
　　也只有那一次，之后天帝却再也没有带他去过，但是他知道，每年他在九霄祭拜自己母妃的时候，天帝都不在，他知道，天帝一定去了那里。幼时他不耐寂寞，总想偷偷去天帝那里看看他在干什么，偶尔见到天帝醉酒时的模样，口齿不清的说“妩娘，你说你会回来，我一直在等你。”
　　丹妩，是母妃的名讳。
　　他更知道，天帝找遍四极八海内，翻遍所有轮回，都没有寻到母妃的神识踪迹。
　　那晚，司幽说，他母妃的元神魂魄，与万象鼎有关。
　　具体有什么关系，司幽又是怎么知道的，他问司幽，司幽却咬紧牙关，不再吐露。
　　阿四在回自己房间的路上，遇到了刚要出门的广虚元君。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

　　因为并不相熟的广虚元君提出相邀阿四，月下小酌的时候，阿四望着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居然同意了。看不出这广虚元君还挺风雅。
　　伺候酒局的居然是清池，清池本打算回幾寻房间去伺候主子，可是见到阿四与满脸猥琐的广虚元君月下小酌的时候，他觉得，伺候这个酒局比伺候主子更重要，而且主子也会更乐意。
　　其实广虚元君并没有清池想的那么猥琐，相反身上的儒衫随风飘动的时候，容色内敛深沉，别有一股清雅之气。只是清池见除了自家主子任何站在阿四身边的人，都显得猥琐。
　　“风桑君女可信缘？”风雅的广虚元君问道。
　　今晚的阿四明显不在状态，她只是需要一个理由来喝酒，缘？
　　“什么是缘？”
　　“好比君女与手中喝完的这杯酒，喝得时候虽是不经意，可冥冥之中君女的运数里注定要有这样一杯酒，君女可以说你喝与不喝，于你的运数并无影响，可事实是你已经喝了这杯酒，这便是你与这杯酒的缘。”
　　阿四被这杯酒到底喝与不喝的问题，绕的晕头转向，本来就不清醒的脑子，更加的乱。
　　只含糊的答道：
　　“没想到广虚元君的佛理，也讲的这样好。”
　　广虚元君眯了眯眼，望着朦胧的被遮掩的月色。
　　曾几何时，天地间还没有这般宽广，海天相连，各种瑞兽在天地间升腾翱翔，水与火相容，每一株草木皆有灵识，也没有这许多的生灵，那个追在自己身后，‘阿兄，阿兄’叫着自己的女子，身着彩云霓裳，天地间没有比那更美丽的眼色。
　　如今，已经不在。
　　阿四还想喝得时候，一旁的清池对着广虚元君翻了个白眼，说没酒了。
　　最后大家只得各自回房，各自安歇。阿四回到房间后，想起一直没开的窗子，刚打开，就见龙萫从一个窗子翻入了另一个窗子。翻出来的窗子是住在隔壁右手边的三哥的，翻进去的窗子是住在隔壁左手边龙萫自己的。
　　这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

　　为着离月中十五的祈禳还有几日，一行人商定，待祈禳当日扮成城中的信徒，鱼目混珠。
　　只是这几日，大家的气氛着实都有些诡异，阿四发现，只要是三哥在的地方，司幽总是绕着走的，似乎不用看也知道三哥眼中的寒意。连带着幾寻也不受待见，往日总在一起下棋的两人，幾寻明明已经摆好了棋盘，三哥却转身视而不见。
　　到如今阿四才明白，小心眼儿也是风家的家风。
　　于是便和三哥一起被龙萫拖着去逛集市。阿四因这几日有些烦闷，就没有什么逛的兴致，眼见龙萫一手拖着阿四，一手拖着三哥，再迟钝，也明白龙萫这醉翁之意在哪里。看着三哥那许久未曾荡漾的桃花眼，在行至一处酒楼处，阿四假意自己走不动了，进去休息一会儿，让他俩自己逛，不必管自己，反正跟客栈也就隔了一条街，自己能回去。
　　待两人走远后，阿四沿着一条小巷，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脑中又回想起那日幾寻在篝火旁的话语，他说‘鱼昼夜未尝合目，思念一人昼夜不寐。’他思念的是谁，是自己吗？
　　思绪太过专注，却不知何时身后一只半人高黑色狼犬已经逐渐逼近，一声犬吠把阿四从神游中拉回，浑身已是一身冷汗，阿四左右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狼犬的主人。
　　狼犬还在逼近，在狼犬奔向这里的同时，阿四本能的变回原身，朝客栈的方向狂跑。
　　路人只见青天白日的大街上，一犬一猫奋力狂奔，显然是前者追后者，路上不知打翻了多少商贩的水果篮子蔬菜筐，地上一片狼藉。
　　阿四的内心已然崩溃，这狗血的剧情再一次上演，好歹自己是个神仙好么，怎么会孬到这个地步，心下愤慨不已，当即来了个急刹。
　　路人又见，那只白猫当即停在街道中央，对着那只黑犬伏底了身子，龇牙咧嘴，白色的小爪子在地上蹭了蹭。那只黑犬却只顾着追，不料前方目标急停，一个没刹住，还跑过了头，于是调转方向，继续追。
　　阿四见那头恶犬口中獠牙森森，嘴里涎着的口水滴在地面上。顿时萎了，还是跑罢，踩着路边的桌子，几步越上了屋顶，顺着屋脊向客栈的方向跑去。
　　黑犬上不了房，无奈只能在地面上沿着阿四跑的方向继续追，犬吠声震天，路人纷纷避让。
　　幾寻正在院子里和广虚元君下棋，清池在一旁站着伺候，忽然听得犬吠声和人群的喊叫声，忙到客栈的前院去看究竟发生了何事。幾寻却手指一顿，他知道谁最怕这犬吠声，不由自主的扔下棋子，向客栈外走去。
　　在客栈门前，只见道路两侧行人纷纷避让，一条白影从前方急速的跑来，后方还跟着一条黑影，幾寻上前急走几步，几乎瞬间到了白影面前，一把接住扑过来的阿四，抱在怀里。
　　清池赶到的时候，黑犬已经口吐白沫的倒在地上。
　　“查看清楚怎么回事，一条普通的恶犬倒是长了个熊胆！”幾寻说完便抱着还在涩涩发抖的阿四走回客栈。
　　碰到迎面走过来的广虚元君和司幽，幾寻目不斜视的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倒是阿四，现在又不能现出人形，只能尴尬的把头和身子埋的低一些。
　　幾寻倒也算了，上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露原身还是在很小的时候，她记得还跟人打了一架。

　　阿四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不待幾寻走完楼梯，跳下来跑回自己的房间，就着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水，倒在榻上用被子蒙住了自己。
　　幾寻摇了摇头，正迈步走向阿四的房间，就见清池跟了上来。
　　“殿下，那黑犬中了摄魂术，魂魄被拘，动手干净，什么都查不出来。”
　　“丢入轮回道罢。”幾寻说完，看了一眼院中，若有所思。想起上一次阿四受伤，将养了好些时日，便回房中，寻一些从九霄带过来的伤药。
　　阿四听见有人推门而入的声音，以为是幾寻，便蒙着被子没动。
　　半晌没有声音，阿四掀开被子一看，却是司幽，坐在桌前的椅子上，盯着自己一动不动。
　　“害怕的感觉好受吗？嗤！相比害怕失去自己的性命，你知道更可怕的是什么吗？是你心心念念想要的，到头来却便宜的了旁人，剜心之痛！”司幽一脸鄙夷的盯着阿四。
　　“放那条恶犬是你？”阿四此刻可以毫不怀疑的认定就是司幽，在此之前，她甚至并不讨厌或者恨司幽，命运的捉弄而已。
　　“我就是想让他看看，他心心念念的你到底有多没用，让四极八海都知道，将来的太子妃是个弱猫，若不是你孟山的家世，你认为，凭什么，天帝会相中你！
　　我从出生开始就认识他，在他身边守护了几万年，都不敢告诉他我的心意，生怕他赶我走，凭什么你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他不顾一切的守在你身边，连我好不容易哄他许给我的一场情劫，到头来也因为你，无疾而终，新婚之夜，我连他的面都没见到，就听侍从说他饮了毒酒。
　　返回了天庭后我才知道，他早已经归位，还为你，生生的丢了六千年的修为！”
　　“住口！”门口一声大喝，却是手里拿了几个小瓷瓶的幾寻。
　　“什么六千年的修为？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阿四脑中轰的一声，想起之前幾寻说他对这个道士感到棘手，她还以为是真遇什么不可一世的妖怪。
　　“殿下，你宁愿失去六千年的修为，受十八道天雷反噬，也不愿意再与我有何瓜葛是吗？”司幽走到幾寻身侧，跪倒在地，抓着幾寻的衣衫下摆，泣不成声。
　　“清池，把她给我带出去！别让我再见到她！”
　　幾寻这般脸色阴沉，阿四倒是第一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