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桑》冬日鸢尾

24、一场殇

　　从九皇子禛的行宫出来，阿四一路跌跌撞撞的回到了孟山的桑谷，进门的时候风泽正在和玄骐下棋，阿四也没说话，径直走向玄骐的酒窖，拿了两坛桑落酿便去了帝女桑上的树屋。
　　脑子里一幕幕的皆是凉亭里的酒香阵阵、熠耀宵行，画舫上的皓月当空，月白身影面容皎洁，那溪水河边上的温柔缱绻，最后那凤冠霞帔，大红的喜服和那九皇子禛口中的恩爱情长。
　　风泽走到帝女桑下，看那白色的树干上，碧绿树叶间的一抹倩影，若有所思。
　　昨日，许久未见的幾寻神色慌张的来找阿□□泽告诉她阿四不在，幾寻以为风泽又在阻挠，便沉声道：
　　“上次你问我，能护得了阿四几时，是否能护得了永远。我现在便告诉你，与我在一起时的阿四并不需要我护。”幾寻顿了顿，继续说道。
　　“你们作为她的兄长，疼她护她固然应当，可你们又能护她到几时，能永远时刻跟在她身边吗？你们能在娶妻生子后也把阿四带在身边吗，如果不能，阿四失去了你们对她的护持，她又会怎样？
　　我要我的阿四在我身边时，知世事腌臜险恶，却依然能无所惧怕而保持一颗善良美好的心，我亦会永远陪伴左右！”
　　幾寻说完，留下怔在原地的风泽，在桑谷内找寻了一圈后，悻悻的离去。
　　风泽在原地站了许久，他想，或许真的是他们错了。而幾寻这几百年在合虚山，倒是也没白守。

　　傍晚的时候，风泽起身跃上树屋，想着昨日幾寻来的情景，又看到眼前阿四的模样，知道他们必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四，你可知道，你遇见的那个书生是谁的转世？”风泽见阿四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慢慢说道：
　　“这是太子幾寻转世历的劫，而且是情劫。”
　　阿四腾的坐起，怎么会呢，一幕幕在脑中会闪，猛然醒悟，是了，珣戟，幾寻，反过来居然是幾寻，还有那个清池，那个九霄上梳着总角的书童。
　　“幾寻不是和司幽在哪个山头厮守？”阿四脱口而出，之前说幾寻镇守的不正是合虚山？
　　“哪个告诉你他们是在厮守了？”风泽白了阿四一眼，继续说道：
　　“当年事关天帝颜面，天帝发落了一干众人，司幽那小鸾鸟被罚去守四裔和四极的边界，幾寻自请到了合虚山闭关镇守。后来的事，也是我去找司命，才知道的，那司幽不知怎么从西极找到了合虚山，日日守着求幾寻原谅，幾寻无奈，许她一世情劫，待情劫了后，再无瓜葛。
　　只是没想到你会中途误入，司命说后来的事他也无法掌控，所以上次你问我，我便没说，怕徒增你的烦恼。”
　　阿四讷讷的看着风泽，消化着刚才说的话，这次她倒是实打实的做了一回“崔夫人”。
　　“昨天幾寻来找过你，想必他一归位记起所有后，便想来同你解释，可惜你不在。”风泽看了看阿四的神色，继续说着。
　　“三哥，喜欢上一个人是到底是怎样的？”阿四抬头忽然问道。
　　“你可记得，三哥带你看的‘莺莺传’？”风泽笑着问。
　　“记得。”阿四若有所思的回到。
　　“那你该记得戏文里的‘崔莺莺’，女子喜欢一个人，该是如她那般。”
　　风泽望着阿四，他们风家的铁树，这是终于要开花了么，几百年前看的‘莺莺传’，几百年后才回味过来，风泽再一次无语的望天而叹，悟了就好。
　　阿四想着那戏文中，‘崔莺莺’对‘张生’爱恋与思念，求而不得时的痛苦悲伤，怔怔的出神。

　　阿四回到府苑，看了看阿爹和阿娘，大哥大嫂添了风家第一个孙子辈的，阿爹阿娘喜上眉梢，整日里含饴弄孙。二哥跟傅家浅浅的婚事也早已定了，正在收拾准备新的府苑。
　　回到篱笆院的时候，风泽正出来寻她。
　　“明日我便打算去四极那边，代阿爹巡视一下结界的异象，你若觉得闷，可随我同去。”
　　风泽原本打算过几日自己悄悄离开，可想起幾寻那日的话，心中却有了一丝期盼和希冀，他不是不知道阿四幼时经常因为自己的原身跟孟山的孩子打架，自那以后也从不在人前轻易显露自己的原身，阿爹阿娘又何尝不知道到阿四没有遗传尚佳的资质，于是大家默认好好的守护就好，而阿四也懂事的把好胜的自尊心默默隐藏在享受家人的守护之下，可她毕竟姓风，司战的上古仙神后裔。
　　果然阿四眼中闪过一丝神采，难得高兴的点头应了。

　　东海与南海的交界处有一个州郡，名叫玄菟郡，玄菟郡再翻过两座山便是四裔的幽州，结界便设在相邻的这两座山上。三哥说，当年阿爹就是在此处大战了梼杌七天七夜，用劈天战戟生生的辟出来一片绿洲，在边缘重新设了结界，才把梼杌赶进绿洲，镇压在幽冥山下，又在绿洲上填了两座大山，这才有了后来的玄菟郡和附近其他几个州郡。
　　风泽带着阿四，站在云头上，阿四俯身向下望去，深蓝色的海水如宝石般波光粼粼，海面辽阔，一眼望不到尽头，想象着阿爹当年劈山开海时的威武，心情顿时开阔起来，连带着烦闷也烟消云散。
　　阿四和三哥停在了玄菟郡的的上空，见到的却是洪水过后的满眼荒凉，房屋破败，地上的行人如蝼蚁般，衣衫褴褛，沿路乞食，甚至还有的暴尸荒野，尸蝇久聚不散。空气中弥散着阵阵恶臭。
　　三哥说，想必洪水过后爆发了瘟疫，官府怕瘟疫蔓延，便将此处弃管隔离，任由这一带的人自生自灭。可越是这样，这附近的积累的煞气越重，三哥抬头看了看此地上空的已凝聚了不少黑气，像是凡间下雨时的黑云。这些煞气最是滋生妖魔，只怕别是影响了结界才好。
　　于是三哥和阿四商议，眼下先从控制瘟疫着手，减少日益增加的怨气恶灵，再想办法查探这洪水为祸的根源。
　　三哥摇身一变，变做了一个仙风道骨的游方郎中，下巴上还留了一缕青须，身上背了一个医者常用的木质药箱。而阿四，变成了一个医女，一身白色的襦裙，手中还拿着针灸的布包，当然，这是摆样子的，也并不需要她真的去给谁针灸。
　　阿四和三哥两人互相看着笑了半天，笑完过后，问题来了，俩人都不懂医，既没有药方，又不辨草药，总不能挨个用仙法给人治病罢，回头人没治好，俩人的仙气耗完，还拿什么降妖除怪，两人不由得同时叹了口气。
　　最后三哥拉着阿四，决定去东海龙王处，想想办法。三哥用避水珠在翻滚的海水中辟开一条路，立时有一只龟丞相迎了上来，带路去往龙宫。老龙王知道风泽兄妹的来意后，叹息一声，说是药方他是没有的，但是可以增派一些鱼人，便七拐八拐的把俩人带进了一个议事厅模样的宫殿。路上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巧不巧的，阿四第一次进到这海里，也不适应，听得含糊不清。
　　待进到龙宫的时候，只见一抹熟悉的欣长身影，那人玄色衣衫，眸色漆黑，五官丰神俊朗，背对着入口，不正是幾寻。
　　风泽面色无异的拱手示意，和幾寻客套了几句。
　　阿四怔了半天，见那边客套完了，极正式俯身一礼，道：
　　“见过太子殿下。”
　　对面许久没有应答，阿四也并不管这些，回头看着三哥，三哥眼里些许的了然，后又似看热闹般望着两个人。
　　天上地下的八卦，自然也瞒不过海里的，老龙王打着圆场，自顾自的说道：
　　“这也真是巧了，太子殿下也是奉了帝君的命来查看异象的，正好还带着药方，就是缺些人手，来我这寻，既然你们都是一个去处，那老朽就派一队鱼人，殿下看可好？”
　　“那就有劳龙王了。”幾寻淡淡的回道。
　　阿四和三哥对视了一眼，三哥给了她一个‘问题解决了就行’的眼神。
　　这时，一个身着一袭亮闪闪罗裙的姑娘，头上带着珊瑚配饰，款款走来，娇羞的走到老龙王身后，对着太子幾寻俯身施了一礼，又对我和三哥颔首示意了一下。
　　老龙王满眼精光笑呵呵的说：
　　“殿下和风泽仙君、风桑君女勿见怪，这是老朽最小的女儿龙萫，平日里乖巧善良，最爱这救死扶伤的事情，听说了这事非要尽一份绵力，恰好还识得一些草药，不知可给各位添麻烦否？”
　　阿四见到老龙王那眼里不时瞄向幾寻时，冒出的精光，傻子也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只要殿下不反对，我们兄妹无妨。”三哥说着拉了拉阿四，然后给了幾寻一个‘看你怎么办’的眼神。
　　阿四看着那龙萫君女，那一身亮的都能闪瞎自己的虎眼，索性不看了，爱晃瞎谁的眼晃谁的眼去。片刻，只听幾寻淡淡回道：
　　“那就有劳龙萫君女了。”
　　那龙萫顿时喜上眉梢，一脸羞涩的回到：
　　“殿下叫我龙萫就好。”
　　一行人告别了龙王，阿四走在了最前面，怎么都觉得这东海里的水，太浑，恨不得马上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