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似我》且为我沾衣

6、南谦北习

　　如碧罗所说同样，男人在第二天就醒过来了。

　　柳三千当时正在房中读书，被雇来替男人擦洗身体的小厮急急来敲门，说是公子醒了，她便带上南锦面纱，往男人所在的厢房去。

　　那厢房的门大敞着，柳三千渐渐走近，房中的动静也越来越清晰，男人的呛咳声，还有碧罗的说话声——

　　“哎呀我都说了，你别乱动！不许起……小姐！”

　　碧罗一手举着药碗，一手拿着调羹，手忙脚乱间看见柳三千来了，立刻溜到一边站好。

　　柳三千看向坐在床上的男人，男子其实生得十分英俊，星目剑眉，体态修长，自有一番疏朗侠气，虽然因为伤重面色苍白，仍不减丝毫风采。

　　“我叫柳三千。”

　　男人慢慢止住咳嗽，哑着嗓子回答：“……在下习双，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柳三千：……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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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三千简明扼要地向习双讲述了他昏迷时发生的事情。

　　“……因为我有私事要前往楚州，所以就将你也一并带到楚州来了，希望习大侠不要见怪。”

　　“无妨。”

　　“对了。”柳三千又补充道，“你可能还要和我们一起在楚州停留一段时间。你身上所中的凋朱颜还未除尽，我的侍女碧罗能解此毒……”

　　“对对！”碧罗立刻又将手中的碗举起来，“你先把药喝了！”

　　“碧罗姑娘……习某自己来便好了……”

　　习双似乎很不习惯与碧罗亲近，浑身僵硬着取来药碗，将浓黑色的药汁一口饮尽。

　　柳三千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观察习双，她虽然不认为飘香楼中说书人讲的旖旎故事是真，但昨天刚听完对方的绯闻，今天就面对正主，心里难免微妙。

　　况且习双实在是个很好看的男人，再怎样离奇荒唐的爱情故事，在这出色的相貌面前，也会变得有几分可能性起来。

　　“柳姑娘，是我身上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柳三千摇摇头，问他：“习大侠知道是什么人要杀你吗？”

　　习双也摇摇头，回答：“毫无头绪。”

　　“习某自认在北武林人缘不错，未曾与人生怨。父亲二十多年前就闭门退隐，不问世事。大哥一直在外学剑，江湖上认得他的人恐怕都很少。”

　　“未必然，我听闻习大侠嫉恶如仇，在武林正道中固然良友如云，但奸恶之徒恐怕视你如眼中钉肉中刺啊。是否有可能，是习大侠碍到谁的路了呢？”

　　习双沉思片刻，还是摇头：“江湖平静已久，我想不出兴风作浪的人选。如果说是过去遭遇的大恶之徒死灰复燃……习某一向除恶务尽。”

　　他说话时的语气平和自然，柳三千却从除恶务尽这四字中嗅到一丝血腥气。

　　“恩……”柳三千坐在桌边，和坐在床上的习双大约两尺远，这个交谈距离对于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来说刚刚合适，既不会因为过于亲近而尴尬，又能清楚地看见对方的神情。

　　“习大侠能告诉我你是如何遇袭的吗？”

　　“柳姑娘很在意我的事吗？”

　　“非也。我救了你，你的事就成了我的事。”柳三千理直气壮，“我当然非常在意自己的事了。”

　　“将柳姑娘卷进江湖风波，是习某的不是。”

　　面对柳三千的歪理邪说，习双居然显出了歉意的表情，随即开始详细描述他受袭当天的遭遇。

　　柳三千见状，心中暗暗想到，这位在江湖中名震南北的习双习大侠，搞不好出乎意料地是个老实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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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这半年间，习双为了磨砺自己的心性，一直四处云游，访历名山大川。

　　当日，他本是在路边茶摊歇脚，谁料茶摊老板和过路客人都是由杀手假扮，茶水中也被下了麻药，所幸习双喝得不多。

　　“不过我的行动还是受到影响，变得迟钝，迟迟不能突围。那些黑衣人源源不断，杀之不尽，你说他们是云生结海楼结字部的杀手，我想，结字部这回应当是倾巢而出。”

　　习双苦笑一声：“被如此隆重对待，习某也算是有面子了。”

　　柳三千用手指不紧不慢地叩击桌面，这是她思考时常有的小动作。

　　根据习双的描述，凋朱颜恐怕是和麻药一同下在那碗茶中的，凋朱颜无色无味，极难被人察觉，等到症状出现，中毒者早已回天乏术。

　　这大约是幕后黑手的双保险，以防习双侥幸突围成功，留得一命。

　　既能请得起云生结海楼如此多的杀手，又有凋朱颜这样罕见的毒药，想取习双性命的人，一定来历非凡。

　　而且，为何是凋朱颜呢？天下间致人死命的毒药数不胜数，为何偏偏是生效需要半月之久的凋朱颜？

　　心中千头万绪无从解起，柳三千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说：“究竟是谁想杀你呢……”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习双将柳三千的低语听得清清楚楚，他很郑重地看着柳三千，用同样轻的音调认真回复：“我不知道。”

　　柳三千笑起来，她看着习双，眼瞳像碎冰般晶莹清亮。

　　“不要紧，我们会查清楚的。”说这话时的柳三千脸上有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这世上还没有我解不开的谜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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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之后又过了几日，习双的身体渐渐大好了。暗杀的事像是烈日下的水雾，消散得如同不曾存在过。

　　这并没有让柳三千安下心来，她几乎可算是明示地告知了幕后者她的行踪①，然而对方直到现在都没有给出什么反应。

　　难道是忌惮她的身份吗？

　　“主子。”卫清樱的声音将柳三千从沉思中打断，“这是目前调查到的消息。”

　　柳三千接过纸张翻看起来。

　　她要卫清樱去查证的，是钱二的供词，她要看看楚州是否真有传言中的那个田庄，庄中的管事欺上瞒下中饱私囊，最后事迹败露消息传开的。②

　　纸上所写内容不多，柳三千很快就看完了。上面所写，与钱二所说分毫不差，甚至更加翔实，连之后的事情都写得很清楚，那个管事被审问后判了三年牢狱，然而两年不到就病死狱中，死后甚至没人收尸，还是原主人见状不忍，花钱将其埋葬的。

　　“只是想不到，原来田庄的主人是赫连谦……以他的名望，难怪会引发城中热议，以至于连一个路过的游商都听到传闻。”柳三千心想，“果然是我多心了吗……”③

　　“罢了，这桩事情就这样按下吧，目前还是习双的事情紧要。”

　　柳三千把手中的纸递还给卫清樱，说：“去告诉习大侠一声，为了庆祝他身体恢复，我们今天去飘香楼吃饭。”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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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①：柳三千瞟了一眼旁边树林，转身上了马车：“走吧！将人带上，我们去楚州。”
——【第四章云生结海楼】

①：马车已走出很远，卫清樱心中疑惑，犹豫着唤了一声。
　　
　　柳三千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隔着一层布帘，听上去有些飘忽：“你是想问我为何不将树林中窥伺的人也一并除去？”
　　
　　“是。”卫清樱应了一声，突然又意识到什么，急忙又说，“属下并不敢质疑主子的决定。”
　　
　　“不用这样小心翼翼，我知道你的意思。”柳三千似乎是笑了一声，但这笑声极轻微，几乎要被车轮转动的声音掩盖，“热闹，自然越大越好看。我既然有幸受邀，又岂有不应之理呢？”
——【第四章云生结海楼】

②：“钱二，原本是个普通的游商，依靠贩卖特产赚取差价盈利。”黑衣人一板一眼地禀告道，“据他交代，他三年前在楚州落脚的时候和当地人闲谈，听说有个田庄上的管事打着主子的名号多收一成租费中饱私囊，所作所为过了多年才被主人发现。钱二就此收到启发，后来与王义河勾搭成奸。”
——【第三章端倪初现】

③：柳三千的心思还沉浸在钱二的事情里，不知为何，她总感觉此事透着一股蹊跷。
——【第三章端倪初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