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邪并立》苏倦老师

5、五、拨云见雾缭

　　黄昏骤雨堪堪停歇，雨打花叶瑟瑟，此时正清露滴瓣，月色宛转。

　　“我第一眼见便看出来了。”公子负手立着，背挺得不如莫明亭直，却有种玉山将倾之态。“我府上有个学武的小娘子生的很是貌美，却有十分傲气。我便想得了这副东西哄她，之所以容忍那蛮子，便是我料想他手中有那另一半寻花间才是。”
　　莫明亭听着公子说话，心里想得倒是不正经——就你这皮相，这世间哪有小娘子不想与你恩爱结发，还反要你去低眉顺眼讨她人欢心的道理？
　　公子回眸来看莫明亭，冲人一扬颌。“你方才是去找那另一半了吧？给我。”莫明亭摊掌示意两手空空，“我确实是去了寿康楼，可梁堂主房内什么也没有。”
　　公子登时便变了脸色，原先一幅志得意满的样子此刻都变做了惊疑不定，眉峰叠着焦虑，不自觉也拔高了声，“怎么可能？！一定是你私藏了那一半！想偷偷卖了！”
　　莫明亭眸中精光一掠而过，抬头对上公子视线，“只是莫某不明，既然公子一早便知道有另一半寻花间的事，为何不自己派人去找？而非得要经在下这一趟呢？还是少了在下，公子就无人可嫁祸了？”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啊？”公子被他一番话弄得自乱阵脚无语无伦次起来，“你怀疑我？！你凭什么怀疑我？”
　　“在下确实怀疑公子安排那舞姬谋害梁堂主而后私吞了另一半寻花间。”莫明亭毫不避讳，望着那人失色的脸便娓娓道来。“公子性格要强，你看中的东西又怎么会拱手相让？觊觎的人都只怕要连本带利地赔偿。”
　　公子强作心神定下冷哼一声，“胡说八道！你有证据吗？”
　　莫明亭观出他色厉内荏，唇角一弯，反问道，“那公子有证据证明是我私吞么？”
　　“竖子不足与辩！”公子竟是有些小家子气地嗔了句，拂袖而去。

　　夜来晚风急，此番莫明亭再探西陵庄时未刻意隐匿行藏，大摇大摆地着常服四下走遍，石壬辰应是替他打通过下人，也没人不着四六地将他拦下盘问，莫明亭便径直往豢养歌姬的后院去了。
　　一座石桥隔断前后，舞姬们住的地方比起前院来几乎是千差万别，若说前院是琼宇碧甍，后院便是蓬门荜户。但好歹不是多人同吃同住，莫明亭略一琢磨便寻到了伊人的那间房。门槛积尘未有足迹，想来是无人踏足过的。
　　屋内整洁清齐，几件衣衫搭在案上，似乎主人明日便会穿起。
　　莫明亭只打量片刻便在房中翻找起来——竟有些超乎意料之外的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方锦盒便安放于枕下。
　　盒子里却是空空如也，只将垫用的软布压出一个嵌痕，形状与莫明亭手上的那枚寻花间正相对。莫明亭叹了口气，便是料想得到东西不会如此轻易便到手，却仍是觉得挫败。他站定床前，将脑中纷乱思绪皆捋了一遍。
　　目光回转间，莫明亭又将那方锦盒打开看了一眼，软布边角微折，伸指掀开，盒底藏着叠好的纸片。莫明亭拆读，字迹不多，只“四明山”三字，纸张薄脆泛黄，应是有些年头。
　　莫明亭微微勾唇，眉头之上因没有头绪的忧悒神色悉数散去，只剩一脸志在必得。

　　次日清晨莫明亭起得颇早，天色微蒙便着好了衣衫牵马出门，西陵庄大门外却是有人长身玉立，风露通宵的模样，待莫明亭一出门，便扬起扇子指指点点，“还说不是要私吞我的东西，这天不亮就牵马往外走，莫非莫少侠是闲情逸致，要去散步？”
　　莫明亭也不恼他，只一摆手，“莫某是要去找江湖同僚勘察南风堂旧事，公子若是不信我，大不了与我同行便是。”
　　公子将扇啪地一合，“我当然要去！给本公子备车！”
　　莫明亭躬身致歉，“莫某并非公子家奴，还请公子把仆人叫醒了给您备车，莫某就不候了。”公子一听登时急了眼，目光一转便抓住了莫明亭身侧那匹马的马鞍，行云流水翻身而上。“我跟你去，我骑你的马，你得给我牵着。”
　　莫明亭扶额，这小少爷还真是有些难伺候。只得认命牵了缰绳行尽春露之中。
　　延城街上的少女看着这对主仆都要看痴了眼，主子衣着贵气俊美无俦，摇着扇子看起来温文尔雅。仆人剑眉星目丰神朗俊，抱剑牵马之事也做的落拓不羁，别有一番意气。
　　只是实际上两人却是唇枪舌剑，吵得不可开交，倒也不算吵，莫明亭心里闲适，便气定神闲地与他争辩，却往往是要把公子气得在马上直跳脚。最后公子开扇掩面，不想再开口。
　　正巧莫明亭也牵着马到了延城城东，公子抬头，正见着一块烫金招牌，上书闲云馆三字。莫明亭交与门童一块玉佩，门童连作三揖后将人送进里间，上了盏茶。
　　公子拈杯轻嗅，皱着眉将茶杯放下，嘴里絮叨，“什么破茶，茶叶不好，水也不好，真是糟蹋茶道。”莫明亭自然没有那么多要求，随口饮罢解渴便是。被公子瞥见，哼了声，“粗人便是粗人，也不配享用好茶。”莫明亭展颜，反唇相讥。“公子真是穷极无聊，将莫某视为眼中钉般冷嘲热讽一路，也不觉得乏味么？”公子又是气结，“你！”
　　屋外珠帘被人掀起，来人朗声唤起，“明亭。”
　　莫明亭转身抱拳行礼，“英娘。”
　　那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发式却未盘成妇人款样，一身劲装打扮也不似良家妇女，相貌令人有些想起风韵犹存四个字来。即便她穿得严实，却也难掩玲珑身段。
　　尤英娘丹凤眼悠悠转过，朝公子摆手，“这位是？”
　　莫明亭正愁不知如何介绍，却见公子周全行了一礼，自报家名，“在下西陵庄石壬辰。”好嘛。莫明亭也只得默然，不戳穿他冒认石庄主之事。
　　尤英娘回以一礼，“原来是西陵庄主人，久仰大名。”

　　三人落座后莫明亭将石壬辰手中的寻花间，与伊人房中寻得的锦盒字条都取出交与尤英娘过目，问道，“英娘可知南风堂与四明山有些什么渊源么？”
　　闲云馆之于江湖，便就是个情报贩子，尤英娘初初做起这门生意来时，谁也不看好，可谁知她就真的做到了今时今日这般模样。如今江湖中人落脚一处，必先找到闲云馆分馆买卖情报，而江湖中大量秘辛，也只有闲云馆有独一份，谁也不知她如何探听得到这些，但却不得不承认闲云馆确实有些手腕。
　　尤英娘甫一见了这几件物什便眉头狠皱。啜了口茶道，“南风堂和四明山，还牵扯到了……青萍殿。”
　　莫明亭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当初青萍殿先殿主方旭曾手屠武林四大派，便是因为南风堂先堂主梁仲在四明山遭方旭凌虐致残，南风堂在江湖中只是小门派，自然是无法与青萍殿抗衡，只好求助于当时盛极一时华山派剑宗，时值武林大会，武林中大大小小的门派都汇集于此，华山派一呼百应，众人便拥上四明山，然后被方旭阴毒伏击，折损大批精英。”
　　莫明亭敏锐觉出什么不对，“当时南风堂堂主受伤，只有他一人之言吗？”
　　尤英娘点头，“据梁堂主所说，他是上山路上不经意撞见一对龙阳之好欢好，然后手下人便死了个干净，只剩自己眼疾手快溜走勉强逃脱一死，他趁着月色看见那人的脸，后来与其余武林中人通气，才知道那是方旭。”
　　莫明亭又问，“那是青萍殿先殿主方旭，武功比起盛年的师父只有高没有低，其余武林中人更是与他无法并论，如果他想要梁堂主死，你觉得再快的轻功，能躲得过吗？”
　　尤英娘听他提及自己师尊便有些沉默，只待他问完了才缓缓摇了摇头。
　　莫明亭摩挲了片刻桌上那张字条。“英娘这里可有那位梁堂主的手迹？”尤英娘又是摇头，“若是大门派掌门元老之类，闲云馆还藏着手迹，可南风堂本就是小门派，堂主过世后更是一蹶不振，实在不引人注意。”
　　莫明亭轻笑了声，“不引人注意，就对了。”
　　公子虽是听了半晌不明所以，这时脑筋却转的飞快，“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个蛮子他爹和那个什么殿勾结？”
　　莫明亭点头。“南风堂自此以后当家无力，少当家又年幼，却也没有被什么仇人趁火打劫或是生计不接，足以说明背后有人支撑，而那个人是谁……自然是不言而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