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邪并立》苏倦老师

4、四、不寻花间梦

　　世人夸男子好看，说貌若潘安、傅粉何郎、看杀卫玠。莫明亭自是无缘得见那几位传说中的美男子，却能依着眼前这人神往几番千百年前掷果盈车的盛况。若他是女子，当也恨不得将手中木瓜悉数投向公子车驾，企盼那人回之琼琚的。
　　听得莫明亭问话，石壬辰这才让了一步引荐两人，他指着莫明亭时，那人的眼神便绕着莫明亭上下打量着，很是探究意味。石壬辰道，“这位是莫明亭莫少侠，当今武林盟主的徒弟。”
　　莫明亭抱剑颔首，算作打过招呼。他这态度分明引得那一看便是贵胄出身的男子不满，瞪了一眼撇过脸去。石壬辰约是觉出不妥，又圆场似的像莫明亭介绍，“这位便是石某友人，他府上在江湖树敌颇多，不便透露，莫少侠只同我一样称他一身公子便可。”
　　莫明亭还没来得及说话，公子便拨开石壬辰往房内看了一眼，几乎作呕，见着他强忍不适故作矜娇的模样，莫明亭便觉得好笑，一时忍俊不禁，哼出了笑音，不消说自然又是吃了一记贵公子的眼刀。
　　石壬辰对此一事显然是没了主意，他拉过公子耳语了几句，莫明亭便见着那公子冷哼一声明摆着不愿多事作壁上观的模样。石壬辰心头忐忑，不由又将目光投往才怀疑自己的莫明亭身上去。他虽也恼被人诬赖，但此时能洗脱了自己嫌疑的也只有眼前这人了。说到底他商贾出身，多半是不愿沾染血光的。
　　莫明亭自然也明白其中关节，接到了石壬辰眼色便开了口。“公子，石庄主，既然梁桧之死因寻花间而起，那拿着这物什必然有些风险，若是信得过在下，就交由在下保管几日吧。”
　　石壬辰正愁这烫手山芋没处放，一闻得此话几乎是感激涕零。“保管？”公子却像是偏生要与他唱反调，讥诮着睨他，“我看你是要私吞了才是，这寻花间虽然算不上极品，但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东西，转手卖个几万白银那都是小数目。”
　　莫明亭失笑，“公子若是不放心在下，派人跟着便是。”公子又是冷笑，仿佛不讥讽莫明亭便不自在似的，尖酸刻薄，“您是江湖大侠，我派人跟？我怎么跟？手下人打不过你，也不会什么轻功，你要是跑了，我上天涯海角追你去？”
　　莫明亭自觉并不是什么耐性好的人，别人对他恶语相向他偶尔也会语不惊人地回两句嘴，只是他转眸望见公子那张对男人而言太过明媚的脸蛋，就彻底没了脾气。倒也不是他垂涎美色，只是这人风采实在惊艳，配上这样跋扈的心性都令人恼不起来。因此老神在在地听人夹枪带棒地将自己从头到脚奚落了一番后，莫明亭心情也依然不赖。
　　石壬辰也怕公子彻底开罪了莫明亭，自己没落得好处，出面替人解围，请莫明亭回庄上去取那寻花间。
　　公子却也不依不饶地跟回了西陵庄。石壬辰面有难色，问道，“公子，您不是不要那寻花间了么？”公子没好气地吼道，“小爷改主意了还不行吗？”
　　莫明亭莞尔。

　　若得佳人心，不寻花间梦。
　　这寻花间虽然只是枚袖珍武器，背后却也有段旖旎故事。南风堂创始人喻南风是女子，巾帼不让须眉的一位侠女，好打抱不平，好广散家财，是以在江湖上名声一直不错。但男人会敬重侠女，却不会想娶一个侠女，他们总还是更喜欢温柔乡。喻南风自己也心高气傲，断断看不上普通男人，便终生未婚，只与义兄江宏相依为命。
　　江宏是喻南风初入江湖救下的一个书生，百无一用，还摔断了腿。他无亲无故，喻南风父母早亡，便义结金兰，一直带着他，从初出茅庐，到开门立派。江宏自然是喜欢喻南风的，但襄王有心，神女无梦。他为了她搜集了许多武功秘籍兵器宝鉴，想替她择出最好最优的，让她真正成为顶天立地的侠女。
　　可他总也寻不到合适趁手的东西，便决心为心上人亲手打制。年近而立还要拖着残躯做起铸匠，江宏很是吃了苦头，但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最终还是做出了日后南风堂代代相传的寻花间。
　　为了寻花间，江宏本就病弱的身子更是风中残烛，献宝给了佳人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喻南风深感悲痛，没多久亦相随而去，将南风堂交给了自己的徒弟，后来的梁家家主。
　　近百年前的恩怨如今自然已随风而逝，喻南风相随而去时是否惊觉自己已深陷情网，两人泉下相逢时又能否互通心意，这些已然无人知晓。但那枚寻花间，此时便安安静静地放在西陵庄奇珍阁中，与古玩字画、金银珠宝摆在一起。
　　莫明亭不由怅然地叹了口气。

　　石壬辰递给莫明亭时动作利索，恨不得赶紧脱手，别再沾上什么腥臊，莫明亭觉得好笑，接得也干脆。开盒时石壬辰与公子都按捺不住地翘首望了望，他们也不是没见过这东西，但莫明亭万一就能看出些别的什么来呢？
　　大抵是因为给女子用的，这寻花间做得很是小巧，放平在莫明亭掌心也不过才占了不到一半的位置，打制得很是精细，足见当年江宏的用心，笼统是个花瓣形状，上面雕着花与枝，莫明亭不知是什么花，想来应是喻南风喜欢的野花吧。
　　瓣尖处是锋利刃口，莫明亭随手扯了根头发吹丝而过，刃口便毫不留情将其划成两截。莫明亭不由神往起当年喻南风使这方寻花间时的飒爽英姿，仿佛拨弄花叶，却能在瞬息之间取人性命。
　　想着想着，他便不由自主把玩了起来，却是不及防被凸出的叶片划伤了虎口，血丝往外沁出，疼得尖锐。莫明亭嘶了一声——这东西虽巧夺天工，但伤着主人总是不好的。——江宏对喻南风爱之深切，怎么可能把有一丝伤她可能的东西交给她。——莫明亭将寻花间换到了左手比划几下，顿时发现趁手了起来。
　　莫明亭脸色一沉，拉过石壬辰劈头盖脸砸下疑问，“寻花间到手时便只有这么一枚么？”石壬辰云里雾里地不知他这一出突如其来是为何意，呆愣着点了点头，“对，对啊。”

　　莫明亭撇下回不过神来的两人，从庄中随手牵了匹马便不停蹄地赶回了寿康楼。
　　出了命案，客栈掌柜自然是报了官，此时梁桧与伊人尸体都已在义庄等候家人收尸，若是半月后还是无人认领，就要被扔往城东乱葬岗，以天为盖地为席，就此了却身后事了。
　　向掌柜的确认过莫明亭一行人走后除却衙门再没人进过这间房后，莫明亭就一头扎了进去，他几乎将房中能藏匿物品的地方都翻了个遍，但始终一无所获。

　　不知何时早已日暮，寿康楼里暗香浮动，天边霞光微红，残阳斜照，留与人间一丝温煦，莹尘四散。长街之上人们尽兴而归。
　　莫明亭颇为败兴地从房中出来，辞别了掌柜后牵着瘦马，又往西陵庄行回。
　　黄昏及时雨下得赶巧，算是将莫明亭淋了个透彻，将他纷乱思绪又淋出几分清明，雨水顺着他眉梢流向眼角，原本俊朗的脸庞，此时也只剩了狼狈。
　　待入了庄，莫明亭又往着来时那处花里亭的路线去了，可踏进了才瞧出石壬辰不在此，莫明亭转身欲走，却是碰见了另一个人。
　　月下花海盛放，幽蓝月光将花叶照得三分凄艳七分娇媚。花海中男子长身玉立，与花正相映。令人莫名有种人花争俏的错觉。
　　公子显然也看见了他，挑眉时依然风仪动人。见莫明亭站住了步子，他便出言问道。
　　“那寻花间是一对，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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