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清风》一梦萧瑟

45、第四十四章 回家

　　启程回航的那天天空很蓝，清风他们的行李比来的时候多了整整一倍，让奇和陆悦跟着轮船跑，一直跑到码头的尽头。心里总有些舍不得了，在这片陌生土地上笑过哭过的日子。

　　回去的旅途比来时更加漫长，因为每个人都盼望着赶快回家，把从远方捎来的礼物带给留在学校的同学和留在家中的父母兄妹们。乘风破浪，归心似箭，赏过二十几轮的旭日东升与皓月当空后，船终于平安驶入故乡的港口，由于回国时间不定，陆海魁他们并没有来接船，所有的行李都得靠自己打点。

　　下船的那一刻，每个人都感觉到故乡在短短四个月内已经变得很不一样了。一路上到处都是游走的学生，手举小旗大声呐喊口号，而更令他们感到吃惊的是，小学校外有几个孩子正手执石头试着砸坏学校里的门窗。

　　方玉潭来不及提行李，下车一把拉住当中一个小孩子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那小孩也不怕生，约莫八、九岁的年纪，脸上全是灰尘，扔掉手里抓的石子没挣几下就跟泥鳅一样溜走了，其他小孩也纷纷仿效他，叫笑着四窜乱逃。

　　刚刚回国的大家，心里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大门紧闭，方玉潭开锁后推倒了抵在门里的几块石头，整个院子都是死一般的沉寂。教室有几扇窗子被打破，里面黑漆漆的，似乎空无一人。门后面的石头应该是为了有人破门而入故意为之。

　　突然教室里面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伴随着一声低呼，而那呼声就像断了弦的琴，一下就没了声。

　　“都站在这儿别动，邱兄，劳烦你看着孩子们。”

　　邱丛生说：“你小心。”

　　方玉潭又朝清风使了个眼色，清风只好停下尾随他的脚步，乖乖退回大家身边，拉住飞飞的手说：“没事的。”

　　教室的黑板上还有新写上去的英文字，课桌上摊着好几本书，还有未写完的作业。方玉潭皱眉，弯下身子，赫然见到角落里缩起来的一双小脚，他心里一惊慌忙趴到地上去张望，却看见了杜言正捂着嘴巴流泪的一张小脸。

　　方玉潭叫道：“我是方老师！杜言！”

　　杜言战战兢兢放下捂住嘴巴的手，飞快地从角落里爬出来，边爬边哭：“方老师方老师——”

　　随即又有许多孩子从躲藏的地方跑出来，围着自己哭成一团，方玉潭不知道他们离开的日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一群原本猴皮的孩子变成如今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在孩子们断断续续的记叙当中，方玉潭终于明白，他们这一趟去法国，终究是给外人知道了，也不知道是谁传出的谣言，说他们这一去是去投靠洋鬼子的。所以才会有外面的小孩子朝学校扔石头的情景。

　　“那你们陆伯伯呢？”

　　“陆伯伯还不知道这事情，他前天来看过我们，昨天和今天都没来。”

　　“庄老师和老大爷呢？”临走前托着庄晓照顾孩子的，她当时是满口答应的。

　　“老大爷家的老奶奶昨儿个晚上又犯病，他连夜赶回家去了，还有庄老师！她给伤着了！”

　　庄晓躺在床上，脸是苍白的，其实她人长得很有江南女子的那分灵性，就是脾气差了些。方玉潭看她一动不动闭着眼睛紧皱眉头，左脸上好大一个伤口，血才刚刚凝结住的样子，怕是以后要落下伤疤的。那个时候，要是一个女子脸上要是有这么块丑陋的疤痕，就别指望着能嫁给什么好人家。

　　方玉潭坐在床沿上，吩咐周围的人：“清风，你去烧些热水来，方兄，你赶紧的去通知我陆师哥，其他人都回房去休息，飞飞你去取来咱们捎来的点心给同学们先用了，填填肚子。”

　　于是大伙儿都忙活开了。

　　其实庄晓早醒了，她喜欢方玉潭，这明眼人一下就看得出来，所以几个月前方玉潭跟她商量住校暂时看护同学们的事情她二话不说也应承下来，却不知道在他回来的这一天早上被从院子外面飞进来的半块锋利瓦片给刮破了半边脸，顿时鲜血如注。

　　隔了一会儿清风兜里还揣着伤药，端着热水和干净的帕子进来，看方玉潭愣愣望着庄晓心里也是咯噔一下，脸上却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声音也跟平常一样清亮：“师父，水来了。”

　　方玉潭淡淡嗯了一声，把帕子往热水里洗洗，搅干了一点一点去擦庄晓脸上的血痕，又将伤药敷上去。庄晓疼得大叫一声，睁开眼睛，眼里满满的都是眼泪，连跟前喜欢的人的样子也看不清。

　　“别担心，医生很快就会来的，孩子们都没事，我们回来了。”

　　庄晓吃力地点点头，眼泪顿时流下来。方玉潭赶紧将她半边脸上的眼泪擦干，半哄道：“别哭，眼泪流进伤口里要发炎的。”方玉潭的声音很柔和，让人听了有种被疼惜的感觉，庄晓听了泪落的更凶。

　　清风不知什么时候退出去了，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让奇上船之前给他装在框里的画，就是那幅海上日出图，海边还站了清风，脸带微笑额发飞扬。正是十六、七岁喜爱胡思乱想的年纪，浑身都充满了叛逆，拼命想散发仿佛是使不完的力气。

　　“怎么还不去休息？”

　　清风霍的转头，见方玉潭也不知什么已经立在自己身后，“师父，庄老师还在哭吗？”

　　方玉潭摇摇头道：“她倦了，睡着呢。”

　　“哦”清风低低应一声，却没有回房去休息的意思，他不安地问：“学校会没事的对不对？”就像个急于像大人求证自己内心惶恐是毫无根据的小孩一般。

　　“就是几个孩子的恶作剧罢了，这下我们回来了，不再会有人敢捣乱的，还有你陆伯伯在呢。”

　　清风抓紧画框，哆嗦着说：“我就怕……我就怕跟当年大师兄……那样……”

　　“不会了！”方玉潭猛的把他抱在怀里，“清风，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