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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四章 挨罚 ...

  •   清风手一抖,捏在指尖的杯子一松,磕在了石桌上。

      “啪”的一声脆响,溅起的碎片划过他的眼角,留下一道血痕。

      “啊!”陆悦吓得差点也将手里的杯子甩出去,“清风你的眼睛!”

      清风眨了眨眼,感觉眼皮那里有些麻痒,随后又传来些许的刺痛感,他伸手一摸,摸到一小片血迹。

      “这样热闹,在说什么呢?”

      一道声音落进院落里,如过了秋水般清朗。众人回头,只见方玉潭一袭浅灰长衫立于月牙门前,如谪仙之清华不染,若不是手中拎着半只烧鹅为他多添了些人间烟火气,怕不是下一秒就要飞升了。

      清风看直了眼,陆大小姐跟猫儿似的摇身一变成了大家闺秀的模样,就连最调皮的飞飞都放下小乌龟,将双手放到身后使劲擦了擦。

      方玉潭跨入院内,一眼便看到了清风眼上的血痕,脸色顿时变了。

      “怎么回事!”

      陆悦在气场如此强大的方玉潭面面,觉得自己根本没法解释事情起因经过结果,遂带着小弟跑了,剩下更不知该如何启齿的清风,独自站在师父面前。

      “眼睛疼吗?看得清东西吗?”

      “不疼,能看清。”

      看来眼睛并没有大碍,只是眼皮上的血痕有些吓人,方玉潭这才松了口气,将人领到房间里,取出药箱为清风上药。

      消毒酒精是诊所医生送的,方玉潭一边清洗伤口,一边问道:“好好的杯子,怎么就失手摔碎了?”

      酒精按压在眼皮上时有带来一阵刺痛,清风却浑然不觉,他微微仰着头,一双黑墨般的瞳孔里全是方玉潭放大的身影。

      好近……

      太近了……

      师父这样……这样半垂着眸子的模样真好看,很温柔,眼里好像会有光溢出来……

      “清风……清风?”

      清风一震,双耳忽然就变得通红,眼皮上被方玉潭触摸过的地方也火烧火燎的发起烫来。

      “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清风那道小口子看着吓人,但已经结痂了,只留一道血线在眼皮上,叫方玉潭蜻蜓点水般的棉花一擦,便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清风的脸愈加红了起来,从前他还不觉得,只当方玉潭对自己这样好,是出于师徒情谊,可自从明白了自己对师父的心思,往日那一桩桩一件件就变起味来了。试问哪家师父会夜夜与徒弟抵足而眠,又会有哪家师父像现在这般将徒弟照顾得细致周到,哪怕只是一个小口子也会仔细翻看的呢?

      若不是师父也对自己有意思……

      不,不可能。

      师父就是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是亲父子,胜似亲父子,徒弟喜欢师父已经是大逆不道,像方玉潭这般如明月白玉的人,又怎么会做出这种违背伦理的事情?

      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痴心妄想罢了。

      方玉潭见小徒弟在看到自己后就在发懵,现下不过是问了他几句话,这会儿居然连眼眶也开始泛起红来,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将人拉住坐下来。

      已经是傍晚了,最近时事多,报社里总是加班加点的,方玉潭白天忙完,夜里还要再去一趟。其实报社里也管饭,可以省下这趟来回的折腾,只是这段时间鹅是最肥最鲜美的时候,方玉潭想着清风喜欢烧鹅,所以绕着路也要给他买回来半只。

      那烧鹅喷香扑鼻,清风看着方玉潭忙碌的背影,忽然道:“师父,我的关书还在不在?”

      “在床底下那只箱子里,你要关书做什么?”

      除去自愿留下的那些师兄弟们,愿意跟着方玉潭走的,关书都被一并带到了上海。只是这一路逃难,又是走得走,散得散,元宝入了陆家班,如今方玉潭名下真正的徒弟,也只清风一人了,关书在与不在,又有何区别呢。

      床底下黑成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清风看了一眼,等方玉潭去灶房里端热饭的时候,就弯腰伸手去勾那箱子。

      他肋骨才将将养好,这样俯身的动作本就不被允许,清风想着不过是拉个箱子出来,速战速决,方玉潭也不好说什么,谁知他还是低估了床底下那陈年累月的积灰,箱子刚被拉出半截,扑面而来的灰尘就被清风尽数吸入口鼻中。

      “身子骨还没好,又折腾什么!”

      清风身子一僵,随后铺天盖地的咳嗽声在屋子里响了起来。

      方玉潭也管不上饭食了,慌忙将人拉到屋子门口,又是吹风又是灌茶水,清风红着眼咳了一阵,这才渐渐停下来,但此刻方玉潭的脸色已是完全沉了下来。

      “胸口疼不疼?”

      清风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说话还带着喘气:“不……不疼的。”

      不疼还好,疼就是又伤到刚养好的骨头了。

      “去把戒尺取来。”方玉潭沉声道。

      本想着等他身子好利索了再罚,现下看来,不罚是长不了记性了。

      听到戒尺两字,清风顿时浑身一个激灵,他是过惯了被宠溺的日子,真的忘了师父雷厉风行的手段了。

      “师父……我错了……”

      清风知道自己还欠着一顿罚,可这一顿要打下去,他又不知要养几天的伤,《绍澈传》虽然已经捧了个人气,但如今正是百花齐放的时候,今儿个有《绍澈传》,明儿个就有其他更好看的新戏出来,再这样耽搁下去,怕是观众转头就要将他们忘记了。

      门外愈加的昏暗了,陆府里大大小小的院落纷纷亮起灯来,面对清风哀求的语气,方玉潭的眼里却依旧平静无波,只有那脸色一如身后的暮色,沉得厉害。

      清风知道这顿罚是逃不掉了,终是乖乖去将戒尺捧来,双手平举,托至师父面前。

      方玉潭看了一眼那把已经被摩挲得发亮的戒尺,缓缓收了过来。

      其实不想这样罚他的。

      嘴上说着罚,心里却疼得紧,想着等他身体将养好了,随便找个戏本子叫他抄上几遍就是。可他倒是好,自己转个身的功夫,又是割伤眼皮,又是翻箱倒柜,医生再三叮嘱了要静养,他真真是将医生的话当作了耳旁风啊!

      可是看着眼前鼻尖都红了的人……方玉潭却又迟疑起来,这戒尺虽然并不厚重,可打在身上终归是疼的,若是一不小心又伤到他肋骨留下的旧疾,那下半辈子心疼的,还不是自个儿么。

      清风迟疑着师父拿了戒尺怎么还迟迟不发话,正抬头想要去看时,就听见他的声音在自己头顶响了起来,“手心摊开。”

      清风几乎是毫不迟疑的,便将双手平举在前。

      现在倒是乖巧。方玉潭凝神看着他白皙纤瘦的手掌,用冰凉的戒尺点了点他的手指,“伸直了。”

      没有人不害怕挨打,更何况此刻除了恐惧,还有一点点羞耻。小时候挨戒尺的罚时常是因为刚学戏文背不出词来,忘记一个词就罚一下,师兄弟们挨个从师父面前过,方玉潭就拿着戒尺一下一下的打,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后来大了,戏文都是倒背如流,这戒尺就鲜少再罚在手心上。

      如今……

      清风凝了凝神,将微微曲起的指头伸直,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作出反应,第一下戒尺已经随着呼啸的风落在他指根上。

      指根处先是一白,随后皮下的血极速汇聚,疯狂地隆起一条印子。清风立刻感到一股钻心的疼痛,那痛就像捏了个爆炸的炮仗在手里,“啪”的一响过后,能将人整只手都炸模糊。

      “呃!”指根最柔嫩处挨了那重重的一下,清风疼得整张脸都抽了起来。双手下意识的往后缩去。方玉潭从前罚人只打手心,打在指根上还是头一次,不禁让人怀疑刚刚那下他定是故意的。

      将小徒弟满脸委屈尽收眼底,方玉潭收起戒尺背到身后,沉声道:“规矩呢?”

      清风立时将双手重新伸直了。

      “为什么打你?”方玉潭又问。

      清风只顾着疼,忽然又被问及为什么,他最头痛师父问为什么,那还不如背不出词儿挨罚来得利落,师父心里藏着什么,他总也猜不透,可自个儿心里却藏不住事,师父慧眼如炬,总能看出来。

      在他面前……什么都是瞒不住的。

      “我失手打碎杯子,伤没养好就折腾自个儿身子,我……我还……还……”清风说到后面,开始变得吞吞吐吐。

      “还什么?”

      还喜欢上了师父。

      这句话在清风喉头滚来滚去,终是没能说出口。

      方玉潭看了面红耳赤的清风一眼,扬起戒尺,又是干净利落的三下。

      那三下极重,全部打在同一个位置,戒尺与手掌的击打声听得人耳膜钻心的疼,清风双眼紧闭,十根手指颤抖着缩在了一起,两条手臂再也撑不住,掉下去了大半。

      他强忍着哭泣,他不敢哭,生怕抽泣会伤到刚刚养好的肋骨,但要强忍下泪意并不简单,清风不敢睁眼,不敢启唇,受伤的疼痛无处疏解,只能从喉咙里断断续续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声。

      一条横贯双手的红印突突地肿立着,指根处的皮本就最薄,四下过后,已经是肿得比掌心还高,透亮的皮下充血发紫,已然是再多打一下就要皮开肉绽了。

      清风忍哭忍得辛苦,方玉潭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当然也不好受,语气不禁软了一点点,“你也知道会伤到肋骨,刚刚做事还这么不小心!”

      清风听了,又颤巍巍地举起双手,他说不出话,眼睛也不敢去看方玉潭,只高高举起伤痕累累的双手,恳求师父的责罚。

      方玉潭的心一下就软了。

      “去洗把脸,站一刻钟,想清楚了,再进来说话。”

      清风听了后依旧举着手,终于愣愣地抬起头来,似是没听明白师父刚刚说的话。

      方玉潭只得将戒尺背到身后,将他推出门外,“去外面反省。”

      “是……师父。”清风这才反应过来,哽着泪,慌忙调转身子朝屋外走去。

      出了屋子,外头已是没什么光亮,院子里黑黝黝的,靠墙的那排方玉潭养的花都只剩隐隐绰绰的影子,清风在水龙头下边洗了把脸,又在廊下吹了一会儿夜风,脑袋里总算是清醒了一些。

      他清楚地记起方玉潭从没有在责罚弟子时像这般停下过,骂弟子也好,打弟子也罢,他总是一顺气儿的,像这样责罚到一半就停下来,实在是这不太像他。可再转念想想,两人共处地时光里,师父却总在为自己破例,好像什么事情到了自己身上,就不大一样了。

      清风轻轻吸了吸鼻子,悄悄回头看了一眼,不甚明亮的屋中,方玉潭正侧身坐在桌前,他微微蹙着眉,一手轻轻摩挲着戒尺不言不语。

      清风只看了一眼便心跳加速地转过头来,将背靠在了身后的灰墙上。

      知道师父是在心疼自个儿,才停下的责罚,可……他越是这样对自己好,自己就越容易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就会更加放不下、舍不得这段注定不能存在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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