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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二章 牌匾 ...

  •   唐苇手腕上包了厚厚的纱布,也在床上昏昏沉沉了好几日。请了最好的医生给他,也用了最好的药,但他成天还是厌厌的,一如这窗外连绵不断的阴雨。

      姜戈哄几下没哄好,又有繁忙公事缠身,一来二去几天没去宅子里,就将唐苇晾在了那里,等他忙完手上的事情后,发现人已经瘦得只剩一张皮了。

      “你可真会拿捏我啊”,姜戈双眼微眯,两指摩挲着唐苇的下巴,“知道爷会心疼,故意瘦给爷看的?”

      唐苇唇色浅淡,皮肤是病态的白,他这样瓷美人似的倚在床头,倒是别有一番风情。他抬起纤长的睫毛看了姜戈一眼,随后眼皮一松,又垂下眼去。

      “苇儿哪儿敢啊……只是这里厨子的菜,没有家里的好。”

      姜戈知道唐苇嘴巴里就没几句真,但他听他说“家里”两个字,两道紧锁的剑眉立刻就扬了起来,“这里的事情一结束,我们就启程回东北,叫家里厨子给你炖烩菜吃!”

      姜戈在做什么生意,唐苇也是知道一些的。这次跟着他来上海,主要还是为了脱手他那一大笔从境外运来的军火。看姜戈脸上这喜气,这桩买卖八成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好。”唐苇轻轻点了点头,“这里闷,我想出去走走。”

      姜戈立刻将唐苇往怀里一带,道:“正好想带你去个透气的好地方!”

      出了门,已经有车在外面等着,唐苇跟着姜戈大江南北的跑,什么景致没看过,想出门不过是个借口,上了车也是兴致缺缺。姜戈却是气定神闲的模样,好像断定这次一定能哄得美人高兴。

      车子从城东一路往南开,最后驶入一片连绵的巷子里。司机在一个大宅院前停下车,那宅院颇大,四四方方的一个,围了青砖瓦砌的墙壁。

      唐苇一下车,便听见从墙那头传出的呼喝声,他怔愣了一下,抬头向姜戈看去。

      姜戈笑了笑,大头军靴一脚踢开了陆宅的门。

      “走,跟你师傅师弟道个别去!”

      唐苇一瞬间瞪大了眼睛,还来不及作出反应,身体已经不由自主被姜戈带进陆宅大门。

      院内十几个少年人正吊嗓抢背翻筋斗,见一路人气势汹汹闯进来,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几个弟子彼此对视一眼,整齐划一地退到刀架前,摸刀的摸刀,拿棍的拿棍,以备对方发难。

      正在教习的元宝站得离众人最远,见情势不对,顿时脚底溜油,抄小道飞奔进客厅去请师傅。

      姜戈就当是放走了一只蚊子,他看着剩下的这群毛头小子像是看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我倒要看看是你们的刀快还是我的子弹快!”

      陆海魁刚从张矝弦屋子里出来,就碰见慌慌张张来报信的元宝。元宝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见着陆海魁就大喊:“师傅!不好了师傅!穿大头皮靴的又来了!”

      陆海魁一听,连忙放下手里的茶,“你去给严大人打电话,就说事态紧急!”他说完,就急急往偏院赶去。

      偏院里,已经从诊所回到陆宅的清风正躺在藤椅上捧着一本天文书看。连日的阴雨,宅子里到处都湿漉漉的,在屋子里躺着着实发闷,还是外头空气好些。清风翻了半本书,眼睛有些酸了,正准备揉一揉再继续看的时候,就听见风雨连廊那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师弟!师弟!”

      听到陆海魁一连串的叫喊声,清风反手扣下怀里的书,屋内的方玉潭听见了,连忙搁下笔,草草拍了两下衣摆,赶忙起身去迎。

      “快快!快将清风带出去!”陆海魁一路跑来,浑身都是泥点子,他也来不及多解释,从口袋里掏出几把钥匙一并塞给了方玉潭,“走柴房后那道石门,用最小的那把钥匙!”

      方玉潭见他焦急的模样,不疑有他,立刻将清风搀扶起来,往柴房走去。

      年轻人身子骨耐摔耐打,清风将养了几日,已经大好,这会儿在方玉潭的搀扶下,他也能急行上几步,但他们终归还是迟了许多,陆海魁前脚还没跨出偏院院门,后脚姜戈便到了。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陆老板,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姜戈浑厚的声音在天井里嗡嗡作响,他戏谑地看着正打算离开的三人,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挥了挥。

      站在他身后的两个手下立刻将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押出来,那孩子的脖子被枪顶着,见着陆海魁就哭了出来,“师傅!!!”

      “你们!你们不要欺人太甚!”陆海魁顿时气得目眦尽裂,想要上前将人抢过来,可他才迈出一步,那顶在孩子脖子上的枪就上了膛。

      干净利落的“咔嚓”一声,陆海魁的步子就凝住了。

      方玉潭从陆海魁身后站了出来,与他轻声道:“师哥,他们终是冲着我来的,解铃还须系铃人。”他说完,闭了闭眼,随后朝着姜戈一扬手道:“姜大人,唐大人,还请屋里上坐。”

      “这才是待客之道嘛!”姜戈哼了一声,命手下将那孩子扣在门外,自己一甩身先进了屋子。

      一路上都沉默不语的唐苇,终于抬起头来,看了方玉潭一眼。

      方玉潭却并不看他,只扶了清风,亲自将他们请进自己住的屋子里。

      本就窄小的一间屋子,塞不下这么大帮人,姜戈的几个亲信就都留在门边守着。此刻屋里除了姜戈坐着,其他人都站着,姜戈凌厉的眼神扫了众人一圈后似是很满意,手一招便将立在身边的唐苇按到自己腿上,骄傲地宣扬他是自己的所有物。

      这种行为无异于挑衅,方玉潭和陆海魁都是明白人,只有清风没见过两个男子之间也会有如此亲密的举动,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唐苇见状低低笑了一声,将仍带伤痕的手腕悄无声息地隐进了墨绿披风中。

      “来人啊,把牌匾抬上来!”姜戈道。

      立时有人将一块黑色的大牌匾从外面抬进来,那匾不知用什么木头制的,又厚又沉,只见匾上用金粉描了四个大字:文武双全。

      “上门来拜访,总不能空着手,清风小师傅,你看这块匾怎么样?”

      清风看也没看那匾一眼,视线却始终落在唐苇身上肆意游走的那双手上。

      姜戈看他眼睛瞪得笔直,手下的动作不禁更加肆虐。

      方玉潭微微欠身,遮住了清风的视线,他朝着姜戈一拱手,道:“姜大人,小徒实在是当不起啊。”

      “诶——我说当得起就当得起!这匾你得挂在门口,还得挂得高!好叫全上海都知道,清风小师傅有多大能耐!”

      姜戈安的什么心,在场的人都知道,牌匾无非是想侮辱清风,好叫别人都知道,方玉潭和清风师徒是他随手就可以捏的软柿子。只是姜戈话音刚落,还来及继续发难,他的手下就匆匆进屋来,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姜戈听了,点了点头,立时转头往窗外看去。

      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正步履匆匆地穿过天井,朝这里走来,姜戈看了一眼,又扭过头来,朝陆海魁斜眼看去。

      那眼神里带着三分戏虐七分压迫,陆海魁只当不知道,眼观鼻,鼻观心,直到那中年男子走进屋里,他那一直紧绷的背脊才算松散下来。

      自己请的救星,终于到了。

      “严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陆海魁拱手。

      严固如进门迅速与陆海魁交换了个眼色,抚掌笑道:“刚好路过这里,看见老友的汽车停在门口,就进来瞧一瞧!”说完,他的一双眼睛就看向了姜戈。

      严固如这几年在上海横跨政商两界,权势稳固,这次姜戈能将手头的军火顺利卖出去,其中也缺不了严固如的牵线搭桥。前一次清风遭罪,严固如不在上海,陆海魁没能及时将人请来,但这一次,因为军火这层关系,姜戈却不得不卖几分薄面给他。

      姜戈是粗人出身,眼见今天的事被严固如打了岔,与他随意攀谈几句后就显有些不耐烦了。而此刻比他更不耐烦的还有唐苇,进了这个屋子后,清风的目光就一直投在自己身上,即便他已经不再依附在姜戈身上,可他却依旧还是注视着自己。

      在被如此欺辱之后,这个小师弟看他的目光里依旧带着澄澈,不带一丝恶意,有的只是探究,以及无论怎样都深藏不住的担忧。

      “我倦了。”唐苇忽然道。

      他不愿再想了。

      富贵荣华,他现在什么都有,方玉潭也好,清风也好,他都不愿再去想了。

      姜戈与严固如的交谈因为这句突兀的话而停下来,屋子里的人都看向了唐苇。唐苇逆着光站在午后和煦的春光里,额前垂下的发丝很长,在他脸上投下几道深浅不一的影子,远远看去,仿佛几道泪痕。

      一群人进来的时候霸道之至,走的时候却是安安静静的。

      清风眼见着他们从房间里鱼贯而出,忽然急行几步,扶着门框冲唐苇喊道:“大师兄!”

      唐苇没有回头,连脚步也不曾停下一瞬,只拉紧了身上的披风,身影一闪便没进走廊与天井相接的月牙门里。

      那声大师兄还在天井里回荡,可清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他们的缘分真的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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