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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探望 ...

  •   清风趴在床上,疼得直抽气:“大小姐你轻点儿!轻点儿!”

      “轻个屁!“陆悦故意重重往床边一坐,指着他的鼻子骂:“就你这样的,扒你两层皮都不够!”

      清风被那床震得颠了颠,又是一阵的呲牙咧嘴。

      “喏,我特地从学校图书室借来的。“

      清风接过陆悦的书,见是本讲欧洲地理风俗的读物,顿时迫不及待地翻开看起来,他看得入迷,后来连陆悦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记得了。

      ”黑海是世界最深的内海之一,是世界上生存生物最少的海……“

      ”上层水多为较轻淡水,浮置于深层高盐水之上……“

      ”嗯……深海区和海底几乎是一个死寂的世界……“

      大千世界,还真是无奇不有啊。清风揉了揉眼睛,这么近距离地趴着看书,眼都有些花了。

      “喝药了。”

      ”啊!师父!“听见方玉潭的声音,清风连忙关上书,他半撑起身子,见方玉潭正端着药静静在床边站着,也不知他这样已经看了多久。

      ”您什么来的?“

      ”刚来。“方玉潭将药碗搁在床头。

      清风知道要喝药,便挣扎着要起身,一双大手却早已经先一步将他托起来。

      ”你身上还疼着,靠着师父吧。“

      清风点了点头,依言靠在方玉潭怀里,闻到他怀中满是药香,想是师父他又亲自在灶房里熬了一下午的药。

      方玉潭举着药碗,一口一口往清风嘴里送,药不烫嘴,但十分苦涩,清风喝了几口,脸都苦成一团。

      方玉潭用手指梳着他有些变长了的头发说:”喜欢天文和地理啊。“

      清风努力吞着药,老实答道:“就是觉得挺新鲜的。“

      方玉潭”嗯“了一声,又问:”想要去学堂里念书吗?“

      清风一怔,以为师父又要想办法让他另寻”靠山“,慌道:”不要去!学堂里要学算术,我看到数字就犯困!“

      听他说算术,方玉潭顿时想起从前教他算术时的光景。

      那时候,他们还在北方的老宅子里,清风学会一点读书习字后,就开始学习算术。

      他用的是王伯经常带在身边的算盘,那算盘用得年数多了,被磨得乌黑发亮。清风便在油灯下,苦着小脸,一五一十地拨着算盘。

      ”师父,我算好了。“清风将面前地纸张推到方玉潭面前,紧张地抿着嘴。

      方玉潭看了一眼他写在纸上的答案,差点笑出声来:”哦?怎么算了半天,你又造了一个答案出来?”

      清风也不知为何算出两个答案,双手却是已经提前背在身后,眼角余光早早地停在了师父手边的檀木尺子上。

      方玉潭无奈,将那尺子推远了些,“你啊,三下五去二,珠子拨得不对。”他说完,给清风重新拨了一遍,“要像这样,看明白了吗?”

      “知道了师父……”

      ”罚你再算十题。“

      “哦……”

      往事如烟,偏这小徒弟的点点滴滴,他都记得清楚,而清风此刻的小苦脸和当时如出一辙,方玉潭看着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师父?“清风疑惑地眨眨眼睛。

      “没什么。张嘴。“

      清风张开嘴巴,嘴里立时被塞进一粒小圆球来。

      那是颗泛着醇厚奶香味的乳糖,刚进嘴里就融化开来,这种洋糖果,大约要去永安、新新这样的大百货公司里才能买的到。清风不知道师父是从哪里买到的,顿时就有些舍不得吃,可当着师父的面他又不好吐出来,只能咬在齿间盼望那糖能融得慢一些。

      方玉潭将空碗放到桌上,拨旺了炭盆里地火,又从药箱里翻出大夫留下的伤药,作势要给清风上药。

      清风连忙趴下,将被子拉紧了。

      ”怎么,师父这儿还有什么好害羞的。“方玉潭不由分说地想将被子拉下去,谁知清风将自己裹得紧,他使了几分力都没有拉动,又怕真的用力过了会使清风身上的伤口挣开。

      ”师父!我躺了半日真得好多了!“

      “昨天大夫特地叮嘱过,药每天都得换。”方玉潭指腹摩梭过清风头顶的发旋,俯下身问: “你这身子,我还有哪里没看过?”

      清风全身轻轻打着颤。

      “乖,掀开来给师父看一看好不好?”他这样犟着,分明是怕自己难过。

      方玉潭说完,去掰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慢慢地掰,然后收拢在手心里。

      清风将脸埋进枕头里,终于松了手。

      方玉潭沉默地处理着清风身上的伤。他这样跌跌撞撞地跑去正厅里,身上许多伤口都挣裂了,这会儿都糊在裹衣上,即便是抹了麻油,可掀开衣服带起皮肉的那瞬,清风的身子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疼了就喊,别闷着。”

      清风脑袋在枕头上胡乱蹭了两下,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那木头柄抽破了一层皮肉,伤口浸了汗后肿得厉害,方玉潭埋头将药粉撒上去,清风疼得十个手指头在床上胡乱地抓着,却仍是不大吭声。

      “你也大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心里总该有个谱。吃了多少苦头才熬出来的今天,断不能轻贱自个儿了。”方玉潭上好药,见他依然蒙着脑袋,便伸手去拭了拭他的眼角,果不其然的摸到一片湿润。

      ”呵……“方玉潭将他身下的枕头往外抽,见枕巾上有两团洇湿的深色痕迹,像两盏小灯笼似的挂在那里,忍俊不禁道:”这是叫给师父说哭了啊,晚上吃眼泪咸鱼汤可好?“

      ”没有……“清风揉了揉眼睛,半撑起身子,红着脸,头都不敢抬。

      方玉潭用拇指拭去他眼角的泪花,认真道:”今后有什么事儿,师父都同你一起担着,不赶你走。“

      清风有些难以置信,怔愣愣地看着方玉潭。

      “真的……谁也不跟,就只跟着师父?”

      “嗯,是真的。”

      清风眨了眨眼睛,终于哇的一声扑到他怀里,眼泪大颗大颗的滚下来。

      晚上当然不能是眼泪咸鱼汤,方玉潭给专门炖了莲藕排骨汤不说,还差人特地去街上买了八宝鸭和鲳鱼,他本来是买给清风吃的,谁知邱丛生这狗鼻子闻着香味掐着点的来了。

      左手一包左手一包绿豆糕,右手一袋驴打滚,邱亲爹往床沿一坐,捏着细嗓儿叫道:“儿啊!是哪只豺狼恶虎下的狠心!”

      清风忍了几下没忍住,唱道:“我是——甘愿受罚哪——”

      “儿子!让爹亲看看你的脑袋有没有一并被敲坏!”

      清风很顺从的将脑袋抬起来,眼睛温柔的像小绵羊。

      邱丛生爱怜的从袋里掏出一块绿豆糕塞进清风嘴里,顺带送方玉潭一个白眼。

      方玉潭浑然不觉般,将饭菜搬上桌,“邱先生还没用饭吧?在这吃点儿?”

      邱丛生鼻子里也哼了一声,和陆大小姐真正是如出一辙。他哼完,眼睛往桌子上随便一瞄,发现那都是些好菜,顿时赖着不走了。

      方玉潭将桌子移到床沿,清风两手支着桌子半跪在柔软的床铺上,见邱丛生依旧一副鼻孔里出气的模样,忍不住劝道:”邱先生,我真的没事儿!就是白天皮痒痒让师父给刮了几下,改明儿就活蹦乱跳啦!”

      邱丛生戳着筷子,夹了一块八宝鸭,但觉鸭肉酥烂入口即化,滋味堪称正宗,脸色这才缓过来些,自顾自嘟囔道:“还算是个会疼人的师父。”

      方玉潭盛了满满一碗莲藕排骨汤给清风,又撕了八宝鸭,将鸭肉和肚子里的干货一并夹到他碗里。清风睡了那么许久,肚子早已经饿了,埋头只顾着吃,方玉潭看他吃得快,又帮他把红烧鲳鱼的骨头全剔了,将鱼肉堆小山似的堆在他面前的碟子里。

      邱丛生见状唱道:“那南山出了猛虎,他比那猛虎还狠……”

      清风从饭菜堆里抬起头来,夹了一筷子鱼肉给邱丛生。

      ”还是我儿子好!“邱丛生喜道。

      邱丛生一个单身男人平日里三餐都是乱来的,这阵子清风天天赶场子,他好久没尝到方玉潭的手艺,今天好不容易逮到机会,那饭怎么的也得吃他个两大碗。那时候用的是大口的深碗,这两大碗给按的严严实实的饭下肚,邱丛生捂着肚子坐在椅子上直喘气。

      “邱兄”,方玉潭淡淡笑着:“你呀,该娶个会做饭的媳妇儿!”

      邱丛生大义凛然:“我要自由!”

      清风也附和道:“清风也不娶媳妇儿!清风有师父就够了!”

      方玉潭正要收掉碗筷,听见这话,斜睨了清风一眼。

      清风拉着方玉潭的袖子撒娇,不让他收碗:“师父,再吃块鱼肉成吗?”

      方玉潭指指饭桌,邱丛生面前那盘鱼被他吃得只剩付空架子了。

      清风将怨恨的目光投向他。

      “儿啊——爹错了——”邱丛声大呼小叫。

      清风眼珠一转,笑道:“那你赔我十条鱼。“

      “诶?”邱丛生一惊,“清风,十条那么多,不怕吃腻歪?”

      清风眯眼笑啊笑,“我师父手艺好着呢,红烧清蒸葱油,再来十条也吃不腻。”

      “新年里倒成了马屁精!”邱丛生笑骂道,清风这孩子总让他疼到骨子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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