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无言月如钩》南山书生

1、桃花树下君不识，应是离人枉作思

　　大梁帝京内，到处都是一片熙熙攘攘、热闹祥和的景象。宽广平坦的道路两旁是鳞次栉比的酒楼商肆，身着各色各式常服的人穿行其中，吆喝声与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与其他国家不同，大梁因土壤贫瘠、子民较少，所以农耕业并不发达，所幸地理位置优越，靠着出色的贩运商贸倒也在几个大国中站稳了脚跟。也因百姓做的都是些风里雨里讨生活的营生，大梁的民风也比较不拘一格，颇有些侠士的豪气。
　　沿着出城的大路往南走，约莫半里路后可以看到一条幽静的小道。顺着这条开满棣棠的小道再向深处探寻，可以看到一处破落但仍透露着威严的府邸。府门上本该挂着的门匾早就被摘下了，悬木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还有蛛网粘在角落，贴在门上的封条也已泛黄，门前的杂草都有三岁的孩童高了。即便如此，仍能从高飞的檐角、雕花的门柱以及剥落的红漆中窥见它当年的雍容以及其主人当年的权势。
　　离这座府邸不远处有一个新落成的院子，而卫子正在这个院子里摆弄着他花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运过来的花花草草。今早起来的时候卫子看到外面太阳正好，是帝京少有的艳阳天，便想着把带过来的花草都种上，还可以装点一下这个光秃秃的院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于是，卫子开始了他“浩浩荡荡”的整修工程。
　　莫婶端着早食一推开卫子的院门就看到他正在试图以一己之力挪动足有一个水缸大的花盆，忙惊慌失措地大喊了一声“少爷您这是干嘛呢？赶快放下吧！要是伤着了筋骨可让我怎么办啊！”说话间莫婶稳当的把食盒放在了石桌上，小跑过去轻松地移走了卫子挣扎了许久依旧纹丝不动的花盆。卫子尴尬地收回已经空了的手，暗暗地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加强锻炼了，不然连莫婶都要比不上了。
　　这边莫婶完全没有感受到卫子内心的精彩活动，开始苦口婆心地念叨卫子：“搬花盆这类重活少爷交给下人做就可以了，您如果实在不放心那些宝贝花草搬个软榻在旁边看着便是了，何必为难自己为难莫婶我呢？”
　　卫子脸上毫无愧色，撒娇道“我又不是残了废了什么事情都不能做，再说养花这种事情一定要亲力亲为才会有趣嘛，我会注意着分寸的，莫婶你就别生气了嘛！”
　　“你呀你，让我说什么好呢？”莫婶半是心疼半是无奈地道”还不快过来吃早饭？再磨蹭菜都要凉了。吃完饭就把熬的药给喝了，你这身子还是得好好将养着，不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岔子。“
　　卫子自知理亏，也不敢顶嘴，只得乖乖的坐下，接过莫婶递过来的湿手帕仔细地把手擦干净后便开始吃饭。莫婶知道卫子食不言的规矩也收住了话口，退到一旁静待卫子的吩咐。
　　看着卫子俊朗的侧脸以及优雅的动作，莫婶的神思有些飘忽，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卫子的生母，那也是一个温婉似水的女子，只可惜，早早的就去了。好在这些年虽说有很多磨难，但到底还是把卫子给养育成人了，也算不负所托。
　　卫子的长相随他娘亲，但眉宇间多了几分英气，不似女孩家家般女气，反而尽显男子特有的温柔明丽。一双桃花眼水波潋滟，仿佛带着勾人的钩子，叫人一不小心就会栽进里面去。卫子因身体虚弱脸上时常没有血色，但偏偏就是一双红唇色彩鲜艳，总是掀起一些旖旎的想法。也多亏了这双红唇，才不至于让卫子的脸色太难看，平白让人担心。
　　卫子的胃口一向较小，即便今天干了一些“重活”开胃，也只一会儿就吃饱了。端起旁边放温了的茶漱过口后，卫子在莫婶灼人的目光下很是不情愿地把药给喝了。“难道就没有什么法子让这药不那么苦吗？”卫子皱着眉说道，“真是让人头疼的味道。“莫婶知道卫子不喜欢苦味，但这药也实在没有办法不苦，只能安慰道：”少爷，良药苦口啊，等你身体好了就可以不用喝药了，但现在也只能委屈你了“
　　说是一说，卫子也不是真的忍受不了这样的味道，只是不喜欢它令自己不舒服的感觉而已。听到莫婶的劝言后，卫子心里也有一丝愧疚，赶忙澄清：“莫婶，我没事，不委屈，真的，这药特别好，不用换，就这样挺好。“知道卫子是不想让自己忙活，莫婶心疼这孩子的乖巧懂事，从食盒的底层拿出一盘桃花酥放在卫子面前，道：”前院的桃树开花了，我就采了一些做桃花酥。我问过史大夫了，这桃花酥你是可以吃的，但是不能吃太多，就只给你盛了一碟。先给你放在这，待会你要是饿了就拿它垫垫肚子。“
　　卫子看到这一碟精致可口还散发着香甜气息的桃花酥，本就微弱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散了，眉开眼笑地道：“就知道还是莫婶疼我！”莫婶听到卫子开心的应声终于把揪着的心放下了，脸上也有了舒心的笑容，说：“不疼你我疼谁啊，你喜欢这点心便好。”
　　“行，我现在要温书了，莫婶你也去忙吧！”卫子知道这两天刚刚搬过来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忙，而现在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基本上都是莫婶一个人在操办，便笑着挥了挥手让莫婶下去忙了。
　　卫子在椅子上歇了一会儿就起身进里屋去了，走到书架旁随手拿了一本书开始翻阅。过了一会儿，卫子轻轻出声道：“止言，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这句话问出后书架的另一侧忽地出现了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少年，身形欣长，也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而少年现身后便立马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行了个礼，平缓道：“回禀主人，准备的差不多了，林昭旻已经带兵驻扎在城外十里的岐西村了，现在就等另一条鱼上钩了。”声音虽稍显稚嫩，但动作与口气却十分成熟稳重，没有一点孩童的影子。
　　“嗯，继续盯着，不要出了差错，我这第一步棋可不希望下歪了。“卫子沉声吩咐道。听到卫子的命令后少年绷直了身体应道：“是，止言一定不负主人所托。”
　　“对了，止言，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属下不知。”
　　“明天是大梁最盛大的节日之一桃花节，你可有什么想法？”
　　止言低下头略微思索了一会，不确定地道:“莫非主人想在明天给那位制造一些麻烦吗？这好办，主人直接吩咐我便是了。”
　　听到止言的回答后卫子嘴角微抽，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是好，压了压眉心无奈地道：“你的小脑袋瓜子里都在想什么啊？真应该打开看看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是想说到时候带你去逛市集吧，你也很久没有去外面看看了，一个小孩子老是工于计谋不好。”
　　止言自觉忽视掉自己主人的废话，领会了卫子的意思，大致就是“明天过节，想出去玩，拿你当借口”。想完了这些，止言不禁一阵无语，默默腹诽，明明是主人你不正经，还要说我想奇奇怪怪的东西。但表面上仍旧乖乖的答应道：“主人说的是，我这就下去准备准备。”
　　“嗯，你去吧。”得到了自己满意的回答后卫子大方地让止言下去了，继续漫不经心地翻着那本随手拿的破旧的书。等到止言的身影再次消失在书架旁的时候卫子渐渐敛去了嘴角的笑容，看着书中一枚已有了些年岁的木签微微怔愣，不过旋即又恢复了他一贯的淡然。
　　卫子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木签上的纹理，喃喃道：“十三年了，我终究还是回来了，这帝京的天也该变变了……“
　　第二天，卫子一早就乘马车去往市集。止言熟练地驾车，保持着一个平稳的速度，让卫子既可以好好的看一看这市集的热闹又不至于太过劳累。卫子坐在马车内一边吃着莫婶准备的小点心一边兴致勃勃地看着马车外许久都不曾见过的盛大场面，很是舒服与惬意。
　　大梁虽说不适合种植五谷杂粮等粮食作物，但是特别适合种果树，尤其是桃树。大梁的桃子和其他地方的桃子相比，个大汁多，香甜干脆，美味的不是一点半点，在其他几个国家里也是颇负盛名。所以大梁国内多种桃树，春天一到，一大片一大片的桃花竞相开放，也算得上天下一美景。
　　大梁子民感念于桃树带来的丰收，在每年的三月十七进行祭祀，俗称桃花节，就是卫子现在正逛着的市集了。
　　“止言，到前面那个寺庙停一下，我要去还个愿。“当一座恢弘的寺庙出现在卫子的视线中时，卫子的嘴角勾起了玩味的笑容，出声让止言停下。止言依言在寺庙前停下，而后跳下车拿出马凳放好，掀开帘子将卫子扶了下来。
　　这是大梁帝京内唯一一座伫立在喧闹中心的寺庙。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虽说是在繁华中心，但只要一靠近这里就能感受到安宁的气息，寺内传出的梵音以及飘散的檀香都能让人感受到一种与世无争的超脱。
　　卫子带着止言拾级而上，在正门前站定，望着高悬的“金华寺“这三个气势磅礴的大字不禁轻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地走进那扇朱红色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