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梨白》陆成蹊

3、赴宴

　　一晃儿几天过去，到了去穆家赴宴的日子。

　　程家大门口，马车早已停好了，正等着小姐出来。宅子里走出两个人影，一前一后，是陈黎和宋沉。

　　宋沉跟在后面，到了车前，他先上前一步撩了车帘，微微俯身，“小姐，请。”

　　陈黎冲他点了一下头，随即上了车。宋沉放下帘子，去了后面那趟马车。

　　程家离穆家不算近，赶车大概半个多时辰，程家有钱，配备的都是最好的马车，路上也不觉得颠簸，陈黎歪歪斜斜地倚靠在车厢里的软塌上，没有半点娇生惯养的姑娘家的气质，更重要的是，她完全不像布庄里端茶送水的婢女那样低眉顺眼。陈黎靠得不舒服了，踢了踢腿，换了个姿势，眯了眯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马车一顿，陈黎随着惯性向前倾了一下，然后听见了宋沉的声音，“小姐，到了，下车吧。”

　　她马上调整了一下，赶紧扮出一副柔柔弱弱的大小姐的模样。

　　穆老爷在世时，也是个商人，和程老爷交情甚好。穆家大公子是个有出息的，一心考取功名，苦心不负，如今是随州知州，于是穆家摇身一变，成了官宦人家。士农工商，商为最末。穆家二公子外出游学多年，这都回来半年了，穆夫人才想起请程岚过府赴宴，况且穆老爷子早已过世，不知这穆家是不是不打算认这门亲事了。

　　进了穆家大宅，陈黎发现跟程家完全不同。程家人少，下人说是宋管事怕扰了小姐清净，下人也不多，因此偌大的宅院显得空落落的。而穆家走到哪都是热热闹闹的。

　　穆家的人领着陈黎从园子里穿过，春日里百花盛放，争奇斗艳，一阵清风拂面，带来阵阵花香，陈黎摸了摸鼻子，想打喷嚏，但是忍住了。心里腹诽道：还不如程家呢，弄得这么华丽丽的，就怕别人不知道你家富贵么。

　　穿过园子，又是一个园子，到了跟前，下人已经退下了，园子口的老管家迎了上来，脸上扬着和善的微笑，“程小姐来了，夫人在里面等着您呢。”
　　陈黎也冲着老管家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还好程岚本身就是这么个文静的性子，旁人也看不出破绽。

　　进了园子，果然穆夫人在上首坐着，周围围了一圈莺莺燕燕，一个姑娘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她笑意连连。这春日宴，穆夫人还邀请了不少夫人小姐，和周围五颜六色的花花草草倒是相映成趣。

　　穆夫人看见陈黎和宋沉，客套地开口，“程丫头来啦，几年不见，出落得越发水灵了，身子可还好吧？”

　　陈黎看见她是笑着的，但是笑中淡漠，感受不到一点温度，看来穆夫人也不想再承认这门婚事。

　　陈黎摆出一副文文静静的笑容，看起来像是个大家闺秀的样子，扬起脸，对着穆夫人开口：“承蒙夫人记挂着，之前身子弱一直没来看您是程岚的不是，这几月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程丫头快坐下吧，尝尝新泡的花茶，补身子的。”然后又一转脸，跟旁边一位夫人聊了起来。

　　陈黎的位置，在离中心比较远的地方，对于她的冷漠，陈黎也不在乎，慢悠悠地喝着茶，心想反正自己是来打酱油的，不管自己最好。

　　“呦，这不是程家小姐吗？”这时一个男子的声音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穆夫人看见他，脸一沉，“这里都是女客，你来做什么？去去去，快出去。”然后又对着客人的方向，“诸位莫见怪，这是我那不成器的三子，一直是这么个顽劣的性子。”

　　“娘，程小姐好不容易来一次，在园子里干坐着有什么意思，我带她去找我二哥。顺便在咱家逛逛。走不走，程小姐？”

　　陈黎不敢轻易回答，下意识回头，才想起宋沉在门口的时候就被老管家请去别地了，这时候也不知在哪。

　　那男子话音刚落，压根也没准备等她回答，拽着她胳膊就把她扯走了。穆夫人还未来及阻拦，两人已经走出了园子。

　　“哎哎哎，你松开，别扯我袖子！”陈黎一边挣脱被他扯着袖子的胳膊一边吼道。“你谁啊？拉我出来干嘛！”

　　“你待在那多无聊啊，我带你出来玩啊！”穆家三少爷穆晋珩松开了她，并且朝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陈黎一脸质疑，“我可不信你只是单纯带我出来玩，你不是说找你二哥吗？人呢？”

　　穆晋珩吊儿郎当地倚在树上，抬头盯着她，一字一顿道：“你不是程岚。”

　　陈黎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穆晋珩笑得前仰后合，“我随口一说来着，谁知道你真不是啊，哈哈哈哈！”随即，又抬头问她，“你是程岚那个姐姐吧？”

　　陈黎更惊讶了，心中千回百转，看了看周围，拉着他到了附近一个没人的小亭子里，语气深沉，“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穆晋珩乖乖地跟着她走过来，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悠悠开口：“程叔和我爹还在世的时候带着程岚来过我们家，他俩回去时，走到门口，我听见程岚小声对程叔说：‘过两日该去看姐姐了’，程叔说：‘明天我们就启程去找你姐姐’，程岚又问：‘姐姐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啊？’程叔摸了摸她头，说：‘等姐姐病好了，爹也好像让你姐姐赶紧回家啊。’ 我当时在门后面，他俩没看见我。我才知道原来程岚还有个姐姐，我本来打算问我爹怎么回事，后来跑去玩忘了，再后来想想既然程叔没公开，说不定有什么隐情，算了还是不问了。”

　　陈黎还是一脸惊疑地瞪着他，“那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程岚？我们明明长得一样。”

　　“你俩气质压根不一样好吗？程岚那是多么的弱风扶柳、柔情似水……”穆晋珩的语气越来越夸张，然后陡然一转，“你这样一看就是装的。”

　　“你都能看出来那别人不也看出来了！”陈黎有些焦灼。

　　穆晋珩双手撑着后脑勺，“放心，别人跟程岚接触少，看不出来的。我一开始不也是随口一说？谁知道你这么容易露馅，真是连骗人都不会。”

　　“哎，你说说，你假扮程岚来干什么？”穆晋珩做出一副惊恐的表情，“不会是想代替程岚嫁给我二哥吧！”
　　陈黎看着他这吊儿郎当的样子就莫名的有一股气，再加上身份被揭穿的缘故，语气毫不客气，“谁说我要嫁给你二哥！而且我妹妹也不会嫁给你二哥的！”

　　穆晋珩问道：“那你这是怎么回事啊，说来听听？”

　　不知怎么的，陈黎就觉得这个人可以相信。

　　“可能是一胎双生的缘故，我娘生下我和妹妹就去世了，我刚出生的时候就快要死了，我爹找了我师父把我带走，因此我不在程家生活，因为养病的缘故，我爹带着妹妹一年才只能见我一次。然而他们连续两年没来了，正好今年我师父说我好得差不多了，可以离开了。我找到程家后说我要找我爹，守门的人说我爹两年前就不在了，而且还觉得我是个疯子居然冒充小姐，小姐在内院养病从来不出门！。我才发现不对劲，我跟我妹妹长得一样，下人难道没见过我妹妹吗？而且在养病是怎么回事，我记得妹妹虽然体弱但也绝对不到不能出门的地步！”

　　陈黎顿了顿，提到父亲和妹妹，有点难过，又有点愤怒。

　　“喂，后来怎么回事，程叔以前对我可好了，你放心地告诉我，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陈黎看了他一眼，继续说：“后来我打听到消息，说我爹是路遇山石遭遇不测，我妹妹受不了打击卧病在床。程家全部是宋沉在打理。我越想越觉得那个宋沉可疑，但是他身边那么多人我又打不过，只好先混进来找机会查清是怎么回事。正巧程家布庄招人我就去了，又故意让宋沉看见我的脸，果然顺利混了进来。可惜我到现在还没见到我妹妹呢！宋沉防我防得厉害，我根本找不到机会进去内院！”

　　穆晋珩想了想，说：“嗯，我也总觉得程叔死得蹊跷。”说罢，拍了拍陈黎的肩，“别难过，我会帮你的。我也不想看程叔枉死。”

　　“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眼前的少女很快调整好了心情，声音平静了一点，“程梨，梨树的梨。”
　　穆晋珩歪着头，“你这么笨，是怎么没让宋沉发现的？”程梨瞪了他一眼，“你以为宋沉跟你一样知道岚岚还有个姐姐吗？”

　　远处传来呼唤：“三少爷，三少爷，你在哪？夫人喊你过去！”

　　穆晋珩听见迅速地说：“你快回去吧，估计开席了，我赶紧去看看我娘叫我干嘛！今天晚上子时，在程府外院围墙边上等我！我走了！”

　　说罢，急匆匆地跑出去，突然又停住了脚步，脖子硬生生扭了回来，“千万记住啊，今天晚上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过了一会儿，程梨也离开亭子去了园子，再不走别人该起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