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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如玉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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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细落,银白妆点。东方如玉衣服乱糟糟的,头发散乱,还维持着下午打架后的模样。他满脸憋屈,梗着脖子正往这边走,身后跟着一位身穿白色长袍的男子,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脸庞干净,头上还带着顶官帽,宽大的袖子扎起在腕上,手负在身后,身形挺拔,面容严肃。
裴涯絮睁大了眼睛,摸不清状况,两个大人也注意到那两位,纷纷站起身。温悯生一见那男孩的模样,便知发生了什么,偷偷看了眼裴涯絮,果真见这孩子心虚起来。
纪雁回首先反应了过来:“您是东方城主吗。”
男人瞧着细雪下向自己说话的女子,怔了一瞬,才拱手道:“在下确是东方讯,此番打扰,多有抱歉,只是心中实在气愤,所以带着逆子来给各位道歉。”
东方如玉撇过脸,咬着牙不说话。
裴涯絮看了看他,又瞧了瞧那严肃的男人,大气不敢喘一下。纪雁回看着那男孩的样子,联想到裴涯絮身上的伤,顿时明白了摔倒恐怕只是谎话,涯絮可能在学堂和人闹别扭了,于是也恭敬道:“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东方迅凝着眉头,下巴上还扎着一圈青色胡渣,眼神狠厉,抬脚踹在东方如玉腿弯,让他跪下去,激起一片雪尘:“你还记得你今天都说了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吗?”
他做城主多年,一向觉得自己多有对不住北桥众村民的地方,也没能给与他们更好的生活,哪知自己儿子体谅不到他的心情就罢了,竟还用恶言来形容北桥村的村民,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东方讯一一说着罪状,因着原话太难听,便略去了大半。纪雁回原想可能只是孩子之间闹腾了一阵,也没想到这茬,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看了看自家孩子。
裴涯絮越听越不对劲,不过稍稍一想也明白发生了什么,十遍校训,不想抄的大有人在,恐怕有学生想将功抵过,把大家打架那件事的原委说给教书先生听以免处罚,只是为了给自己开罪,所以竟把那些难听的话全当做是东方如玉一个人说的了,而他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解释,只是气愤的低着头,眼眶通红。
“我送你进学堂,让你跟着最好的先生,读圣贤书,耳濡目染墨香书音。你怎的还能说出那种话?我看再多知识灌进你脑子,也改不了你顽劣本质,没有一点廉耻之心。今天你不一家家道歉,晚上别想回去!”
这话说的颇重了,东方如玉低着头,拿袖子擦了擦眼睛,脊背挺直,十分不服气的模样。
东方迅还要再说什么,裴涯絮忽然道:“叔叔!其实不是这样的。”
东方迅一怔,东方如玉也抬头看过来,眼圈还红着。裴涯絮不看他,心里因为他说自己娘亲坏话,还要抢自己笔袋的事情不爽,但看他现在那么惨,也平衡了,于是继续道:“叔叔,那些难听的话其实并不是东方如玉说的,而是那帮跟着他的家伙说的,我觉得可能是有人想逃避抄校规的处罚,所以都栽赃给他了。”
东方讯微微睁大了眼,一开始从教书先生那里得知这件事的时候,还以为儿子真的说那种辱人的话了,气的想立刻把这儿子丢进河里,这会听见不太一样的话语,冷静一些了,温和道:“小姑娘,是真的吗。”
裴涯絮点点头,她虽讨厌东方如玉,但也不愿冤枉他,毕竟他们之间最大的过节也就只有今天了。怕东方迅不信,又将打架的原委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东方如玉像是不敢相信她会帮自己说话,瞪着圆眼睛瞧着她,手指下意识扣着雪地。
东方迅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知道是他冲动之下冤枉自家儿子了,便伸手想将他扶起来,歉然道:“如玉,是爹不好,没了解清楚就责怪你。”
东方如玉哼了一声,避开东方迅搀扶的手,自己爬起来,站在一边,别过脸。纪雁回瞧他样子,心有不忍,走上前去,帮他拍了拍脏皱的衣袍。东方如玉看着她动作,一时怔住了。
东方讯有些无奈,伸出的手又收回,负在身后。他平日政务繁忙,鲜少和儿子相处,根本不知该怎么日常交流,更别提遇到这种情况,正发愁时,又想起了什么,向裴涯絮道:“这位小姑娘,你方才说有一个特别漂亮的笔袋,可以告知叔叔,那个笔袋是在哪里买的吗?”
既然自己儿子是因为那个笔袋去找人的,那么要是能买来差不多好看的,应该就消气,东方迅是这么打算的,谁知裴涯絮听了这话,却是犹豫了许久。
纪雁回这时道:“笔袋,什么笔袋?”
这下是瞒不住了,裴涯絮一咬牙,十分不舍的将那白鹿笔袋从包里拿了出来,小声道:“是允姨送我的。”
纪雁回一见那笔袋精美的样式和锈线,便知恐怕价格不菲,立刻向梅问柳道:“柳妹妹呀,怎的送涯絮那么贵重的东西,这孩子也不懂事,直接就收下了。”
温悯生笑道:“不算贵重,是我自己做的,没关系。”
纪雁回摸了摸口袋:“不行,就当做是我跟你买下的吧,多少钱。”
外头还下着小雪,在温悯生肩上落了一层,裴涯絮踮起脚尖,帮她拂去了那雪花。温悯生瞧了她一眼,又道:“真的不用,纪姐姐,这样就生分了,况且牙牙经常陪我一起来看店,就当做是给她的报酬。”
裴涯絮又跑到纪雁回身边,给她揉着脊背,纪雁回又看了眼那笔袋,还是觉得太过珍贵,拎着钱袋要数钱,两厢推辞下,东方迅忽然道:“在下唐突,不如由我来出钱吧,我买两份,能劳烦这位姑娘再做一个吗。”
东方如玉眼睛亮了亮,裴涯絮动作一顿,扁了扁嘴。
温悯生闻言,余光里看了看裴涯絮的表情,犹豫片刻,还是应了:“可以的。”
裴涯絮收回手,溜到温悯生旁边,拽了拽她的袖子,看样子是有话要说,温悯生抿着唇,俯身侧耳过去,听得小姑娘细声细气说着:“别给他画...”
温悯生没听清后面一句:“什么?”
裴涯絮跺了跺脚,又凑近了些,双手搭在她肩上:“我说,不要给他画白鹿,画什么都行。”
温悯生笑了笑,看着近在咫尺之处的小女孩,虎牙尖尖,一双黑葡萄一般的眼睛水润润,故意问道:“为什么呀。”
为什么?她居然还问自己为什么!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相处,裴涯絮早就知道白鹿这个图案对允姨来说是特殊的,也是最重要的,往往只会有一个,那么只能送给自己,怎么说她也是这附近跟允姨最熟悉的人啊!
裴涯絮磨着牙,眼里全是愤愤:“你画这么多白鹿,就不珍贵了。”
温悯生忍笑半天,还是没忍住,眉眼舒展,唇角扬起。裴涯絮在极近的位置又看到了一场梅花盛开,一时怔住了。只见允姨直起身,温热的掌心在自己肩头拍了拍,嗓音轻灵:“知道了,不画。”
东方迅见她答应了,便感激道:“多谢这位姑娘。”他抬头看了看她身后那店铺,又道:“我竟不知这里何时又开了家店。”
纪雁回解释道:“这位是梅问柳梅姑娘,也是这家店的店长,来了有一段时间了,平日勤勉,没闲着,店也是刚开起来没多久的。”
东方讯赞赏的点了点头,又问道:“现如今,北桥村的生计,还是以二次加工一些饰品为主?”
纪雁回道:“是的,每周运一次成品去城里,统一月结。”
东方迅带着歉意道:“北桥只有居民住着,缺少一些必要的设施,来往也不方便,我之前有意要改变这一现状,只是城中事务繁忙,如今便拉下太多了,现下连自己儿子都没时间去管教。”
东方如玉不爱听这些,抬头看那店铺里十分亮堂,似乎有不少好看的,而那被称为店长的女人又面容柔和,气质清丽,似乎很好说话,便上前道:“这位姐姐,我可以进店看看吗。”
温悯生道:“可以,进去吧。”
“喂,你,”怕他这男生大手大脚的又碰坏店里什么东西,裴涯絮也跟着他进去了。见他看着货架上形态各异的彩灯,惊讶万分的样子,分明不是自己做的,却还是忍不住骄傲起来:“怎么样,好看吧。”
裴涯絮自觉有看店的责任,便又仔仔细细给他介绍了这些灯盏都是什么意义,东方如玉随着她看了一圈,眼里全是倒映的烛火,亮晶晶的,时而感叹,时而惊讶,忍不住戳戳,又被裴涯絮拍掉手。
因为生的好,一张脸洁白如玉,倒真是一副贵气十足的公子模样,只是此刻扒着货架,入神的瞧着:“这些都是外面那位店长姐姐做的吗。”
裴涯絮叉着腰,笑道:“那当然,她的手可巧了,之前还做了很多盏小灯笼,每个北桥村的孩子都有一个,你没有吧,谁让你是南桥的。”
东方如玉哼了声,垫脚看外面,又轻声道:“你娘亲可真温柔。”
裴涯絮下意识接道:“你娘亲不温柔吗。”
说完才想起来,城主夫人很早就逝去了,他应当是回答不出这个问题的,果然见他眸色一暗,不说话了。
裴涯絮自知失言,只得道:“对不起,但是我觉得,你不要那么难过,你看,其实我也没有爹爹,但是现在也好好的。我娘亲说,只要和还在世上的亲人好好过日子,那么不在的亲人,也会觉得温暖。”
说完,又想起了赵千帆和孑然一身的阿偏,不免又愁起来。
东方如玉道:“真的是这样吗?”
裴涯絮点点头,向他保证:“我娘亲不会骗我的,她说是,就是。”
东方如玉便也道:“我也向你道歉,对不起,我根本什么也不了解,就说了你娘亲的坏话。”
裴涯絮一口恶气出了肺腑,笑道:“不怪你了。”
东方如玉和她并肩站在一起,满屋烛火朦胧。在这里能听到外面三个大人交谈的声响,似乎聊到兴处,皆笑起来。他于是也心情也飞扬,盯着裴涯絮的眼睛,犹豫片刻,忽然拍了拍胸膛道:“你要不要跟我混,我可是南桥城的老大。”
裴涯絮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他说了什么,便也道:“为什么你不跟着我混呢,我也是北桥的老大呢。”
东方如玉道:“我年岁比你大,你得听我的。”
“和年龄有什么关系,我觉得单单论你的管理能力,不太行,你那帮手下,都太次了。”
东方如玉没法反驳这话,裴涯絮称热打铁:“我们北桥草棚宗虽说人不多,但是全都很厉害,你要进来,还需取一个新的名字,我是明月侠,赵千帆是清风侠。”
提到赵千帆,不免又难过起来,而东方如玉则是想到了自己那帮没用的手下,也忧愁着,于是两个半大孩子蹲在地上,唉声叹气,仿佛在忧心天下大事。
时辰渐晚,东方讯准备离开,将人从里面叫出来,裴涯絮向他挥了挥手,提醒他考虑加入自己宗门的事情,东方如玉对她做了个鬼脸。礼数周到的道了别,东方讯最后看了纪雁回一眼,便带着他离开了。
原以为笔袋这事已经结束了,谁知在几日后的清晨,小店门口又围了一圈南桥和北桥的孩子,皆捧着银钱,眼睛亮闪闪,竟全是要买笔袋的。
裴涯絮站在店门前,呆呆看着眼前场景,向同样呆立在一边的梅问柳道:“允姨,你别卖灯了,反正也卖不出去,不如改卖笔袋好了。”
温悯生敲她脑袋:“谁说卖不出去的。”
裴涯絮捂着头,心道,我帮你收拾货架,我还能不知道吗。
不过这话没说出口,谁知道记仇的允姨会怎么整她,又考虑到店里确实滞销的灯笼,于是立刻勤奋吆喝,给笔袋定价,反正允姨做多少无所谓,白鹿只有自己一个就好了。
于是,归去来只得多了一项业务,卖笔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