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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阴阳(二) ...

  •   一股没由来的火气窜上心头,温悯生加快脚步走到那身体相贴的两人之间,不忍下重手,还是忍了火气攥住裴涯絮的手腕将她拉开,让她面对自己,沉下声:“你在干什么呢。”

      这么说着,心里竟有了点委屈,她不顾生命危险进来找她,竟然在一片混乱中看到这个,于是又低声道:“你和我生气可以,但是你不应该这么自暴自弃啊,你又不是这样的人,不要做这种事,不要用这种方法亲近别人,还有...我来找你,是来和你道歉......”

      话没说完,温悯生忽然发觉哪里不太对劲,从第一句话开始,面前的这个裴涯絮脸上便是茫然神色,神情空白了一瞬后,便又恢复温柔缱绻的样子准备靠在温悯生身上。

      下意识往方才她靠着的那个男人看去,那男人被眉眼温柔的“裴涯絮”迷了个七荤八素,眼里没有焦点,眼前人甫一被拉开,还没反应过来似的转了转眼珠。当眼神恢复焦距的一瞬间,他张口吐出一大口鲜血,满眼不可思议的低头看去,他左胸口处缓慢裂开一个大洞,心脏已经不见了。

      温悯生瞬间脊背发凉,“裴涯絮”已经近在眼前,那双红唇似乎更加鲜艳了一些。温悯生瞬间反应过来,在它挥舞双手抓过来时催动断喉丝缠住它手腕拉向另一个方向,锋利的指甲擦过前胸留下一道抓痕,温悯生回头冲身后队伍大喊一声:“有阴阳!注意!”

      阴阳是一种会变换形态的小鬼,原体是一种通体惨白,男女共生的怪物,见到好看的人便要变作那人的样子勾引其他人,若变作美貌少女便靠近男人,若是朗朗公子便接近女人,将人迷的七荤八素时再用一双利爪将人心脏挖出吃掉,十分阴险狡诈。

      没想到自己差点中招,温悯生额间带上细汗,胸前伤口火辣辣的疼,阴阳见自己身份暴露,又变回了苍白色原体大声嘶吼,细瘦仿若营养不良的四肢要将温悯生缠绕起来,正要招架不住时温悯生忽然意识到,阴阳真实见到了一个人才会去变成她的样子,而且能维持的时间也并不长,也就是说裴涯絮很有可能真的在这个队伍中!

      想到这里,精神不由为之一振,阴阳的四肢正在逐渐收紧,肺中空气被挤出,温悯生尽力抬起头,抽出一只手从怀里摸出那枚粉色小兔子,忍着不舍用力撕碎了。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紧紧将自己缠缚的阴阳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怪叫一声松开四肢,重重摔在地上,痛苦的翻滚嚎叫。它周身开始燃起鬼魅肆意的幽蓝鬼火,转眼间便将它纸张一样的身躯烧的一丝灰都不剩。

      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温悯生干咳几声,方才将阴阳烧毁的鬼火重新聚拢为一团,欢快的围着温悯生转了两圈。

      见到了忘川,一颗心才终于放了下来,温悯生温声道:“忘川。”

      伸手还未触到忘川的一丝焰尖,背后忽然传来一道清冽冷漠的声音:“你怎么进来的?”

      伸出的手一顿,温悯生迅速回身,那个满目冷色的女子正站在自己面前,眉眼间含着难以言说的郁气。雪中梅似刚刚经历了一场厮杀,原本纯黑的伞面上鲜血纵横,竟分辨不出原来那一道似红梅的裂痕了。

      温悯生从地上爬起来,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地方,她咬咬牙忍了,只是道:“跟着人群进来的。”

      裴涯絮像是有些不可思议:“那掌柜的居然没拦住你?”

      “...”温悯生终于明白了方才他们为什么不让自己离开,原来是她在搞鬼,这么说其实在那间客栈里她其实就已经看到自己了,只是不愿出来与自己相认,想到刚刚在客栈里那一通遭遇,气不打一处来:“拦不住!他们算什么。”

      裴涯絮见她气鼓鼓的,皱紧眉头:“你可知那白狗群其实是一种结界,且只能单向穿过,你进来了,别想再轻易出去。”

      温悯生道:“我是来找你的。”

      裴涯絮垂下眸子:“何必。”

      温悯生叹道:“你又何必如此呢?”

      裴涯絮没有抬眸,手指动了动,雪中梅收起伞叶在她身边漂浮着。她身上还缭绕着淡淡杀气,有一两滴血溅在她眼下白瓷般的肌肤上,为她面容的冷填上几抹魅色。温悯生猛然想起方才一脸温柔缱绻要抱住自己的那只阴阳,只觉得心肝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后退一步。

      裴涯絮见她这般,眸色没什么变化,似笑非笑道:“我是真的,不是阴阳。”

      温悯生揉了揉眉心,认真道:“总之,我过来是想和你道歉的,我之前说的话确实有些过分,我应该用更好的态度和你交流......”

      温悯生说着说着,忽然发现裴涯絮的目光微微上移,定在了自己身上的一个地方。

      温悯生也顺着她目光看了下去,才发现自己前胸处的衣服已经被血染透了,阴阳那副指甲比想象中还要锋利,这个位置也着实有些尴尬。

      包里有雪心给准备的伤药,但是这青天白日之下怎么在这种位置上药?正琢磨着要怎么处理,裴涯絮忽然出声:“对不起。”

      温悯生正要说不必在意时,她又补上了后半句:“为很多事,都对不起。”

      裴涯絮道:“该道歉的本该是我。”

      温悯生沉默了,她知道裴涯絮所说的是哪些事,为她在往生殿的做出的那件事,说出的那些话道歉,其实这些事情还真称不上什么大事,只不过那时她两人的情绪都比较激动,就都口无遮拦了。

      温悯生轻叹口气,道:“你不必再对我说这句话,再说了,我那天也有做错的地方,明明是你以为见到的我是你长久未见的友人,才会情绪失控,我却没有设身处地的为你着想,去体谅你,还说了些讽刺你的话,我也该道歉。只不过下一次,不要在错认了。”

      裴涯絮定定的看着她,没有出声。

      温悯生继续道:“你还有那么长久的生命,什么事情都不急于一时,债可以慢慢还,所以根本不需要拼命往险处去,我们抓紧寻出路回去吧。”

      她这番话语确实发自心腑,带了十足的真诚,只是裴涯絮面上却没有丝毫轻松的神色,她和温悯生对视良久,才轻道:“有些债,我还不清了。”

      这话说完,没等温悯生有所回应,便恢复了平常的语气道:“我确实有需要寻找的东西,等我找到了便会回去,你跟到这里是害怕我做什么傻事吧,尽管放心,我不会白白丢掉自己性命的。”

      见温悯生浅浅皱起眉,裴涯絮考虑了一番,又道:“就算我到时候真的没命了,你也不要担心,会有人接替你的业务,只要不耽误下个月的收魂就可以了。”

      她这话说的轻飘飘,温悯生的心却提了起来,看来现如今说什么都无法改变她的想法了,到底是为了寻找什么?连命都可以不要了呢?

      温悯生有些想不通,正要再说什么,一人从远处急急奔了过来,手里一柄银色弯刀已经沾满了血渍,正是韩政。他在这么多蛊雕围剿的情况下只是身上衣物破了少许,可见他强劲的实力,以及对这里已是相当熟稔了。

      他刚站稳身子,就向温悯生热切道:“你没事吧。”问完便注意到她身前被血染透的衣料,那伤着实不是地方,他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从怀中掏出一卷白色绷带和伤药递了过来,道:“刚才多谢姑娘你提醒,不然阴阳在我们间搅局,必定又会有许多人白白牺牲了。”

      方才是他一路将这些人护送过来,且他经验老道,必然不需她提醒也能很快发现阴阳,这东西收着便实在不好意思了,温悯生道:“你不用这么客气,我伤的不重,且我自己......”

      “多谢你了。”裴涯絮将韩政手里的东西接过来,转又而右手掌心鬼火一现,又放了个什么东西在他手心,道:“这是一片紫景花叶,与这伤药价值相当,就算我与你交换物资了,还望收下。”

      韩政一愣,看了同样错愕的温悯生一眼,还是将花叶收下,又道:“马上就天黑了,我们就在南边一点的地方安营扎寨,休养生息,你们二人皆为女子,还受了伤,最好也过来些,较安稳。”

      这人身高八尺仪表堂堂,说话做事皆有一番风度气韵,方才在客栈里也是他出面解围,温悯生对他不免多了些信任,轻笑道:“多谢韩大哥了。”

      他一点头,便又迈开脚步回去了。眼见天色就要变暗,黑云深沉压下,温悯生看了一眼他们扎起帐篷的方向,轻声道:“我们先过去吧。”

      没有得到回应,温悯生回头望去,裴涯絮正安安静静的看着她,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给与她回应,于是道:“既然你一定要去,那我就陪着你,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分寸。”

      裴涯絮垂下眸子,好半天才低声道:“没分寸,也别太相信我。”

      说完,抬头看了眼天色,又看了看韩政那边,再晚就更加危险了。裴涯絮伸出手,想要拉着温悯生一起走过去,双目相对时猛然想起什么,又收回手,低头走在前面。

      两人进入帐篷群时,大部分人已经将行李整顿好了,有说有笑的在一圈帐篷间升了团火坐着吃干粮,裴涯絮找了个空闲的位置将自己带来的帐篷支起来,墨绿色的,看起来比其他人都小些,原本应当是一人睡的,可能她也没料到自己会跟过来。

      这么想着,温悯生弯腰钻进帐篷,和裴涯絮一起整理睡袋。调整拉链的时候,裴涯絮忽然将睡袋放下,弯着腰检查了一下帐篷门帘是否关紧了,确认无误后才重新坐下,拿出了方才从韩政手里得到的伤药,低声道:“先将伤口处理一下。”

      外头已经黑透了,有火光铺上帐篷,些微光线透了进来落在裴涯絮脸上。这般近的去瞧她眉眼,才发现她虽看起来清冷不食烟火,眼角眉梢处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认真瞧人时眼里清澈见底,微微垂眼时便敛了一池星子的光华,让人能料想到她若完全真心待一人时,必然会满眼柔情,含着世间最甜最清亮的糖水。

      温悯生正想着,忽然听到一声轻笑,面前人微微勾起唇角,似有无奈。温悯生反应过来自己竟盯着她看了这么半天,顿时低下了头,耳廓微红。

      “你好像有些不方便,我来帮你吧。”
      这根本就不是疑问句,温悯生在心里嘀咕,然而还是点头答应了,伤处位置太靠上,确实不方便。

      裴涯絮微微倾身过来,将温悯生的衣领拉下少许,用浸了温水的湿巾替她擦去了伤口边缘的血迹。她忽然靠的那么近,温悯生似乎能感受到眼前人的呼吸,顿时更加不自在了,想要将湿巾拿过来自己去擦,裴涯絮却是扶着她的肩膀又低声道:“别乱动。”

      温悯生没在挣扎,任裴涯絮轻手轻脚的帮她处理伤口,她低低垂下眼,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裴涯絮柔软的发丝,和白皙的额头与挺直的鼻梁。她忽然觉得这样的气氛也蛮好,在远离喧嚣的荒原内,大家都安安静静的,不会被不合时宜的回忆折磨,不需要费心思考什么,更不需要在难解的问题上百般痛苦纠结,而她知道眼前人胸腔里跳动着最真诚的心脏,温悯生的心逐渐柔软下来,若能一直这样,若能一直这样......

      “我原本以为...”裴涯絮眨了眨眼,嗓音有些暗哑:“我原本以为,你找不到我,又发现这里太危险,就会选择离开的。”

      温悯生将头轻轻靠在帐篷上,也学着她的语气压低嗓音:“那你恐怕是低估了我的决心。”

      调整绷带的动作顿了下,连带着裴涯絮面上的表情也有一瞬间的凝滞,她似乎笑了笑,又似乎没有。

      透过帐帘的火光星星点点在她的眸中闪烁,好似期冀积累的光晕,拖着长尾慢慢坠落在江面上。这一瞬间那么漫长,长到温悯生读懂了她情绪的每一次变化,又似乎很短,在错眼的那一霎那,星子亮着亮着,又悄悄的恢复了静谧。

      手上小心将绷带调到不松不紧的位置,就算是将伤口包扎完毕了。裴涯絮将她的衣领重新整理好,低头看着沾染了血迹的湿巾,忽然开口道:“明天早上,我想办法祭阵送你回去。”

      “你刚刚还说这里是单向的。”
      “真的想回去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

      裴涯絮说的含糊:“跨界阵法一类...说了你也你不懂的。”

      这个她还真懂,她想说的那类阵法虽强悍,但是对画下阵法的人损害极大,说是去掉了半条命也不为过。裴涯絮把自己送出去了,然后拖着一副快要被掏空的身体要继续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呆着?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温悯生没有回话,眸中神情定了定,似正下定着什么决心。

      一片静谧中,外面有人高声道:“我是来寻傲因之血的,听闻用它的血刻印的符咒效果能翻倍,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另一人道:“这个不稀罕不稀罕,我呀,是来找悬赏令第二十七位宝贝,颓败之爪的,听说这东西可难抓的很啊,神出鬼没还总喜欢往沙子里钻,真狡猾。”

      这时有一道清亮中带着慵懒的嗓音响起,温悯生认出这是红阳的声音,她道:“我就不一样了,我是来寻死的。”

      “你这话倒是怎么说?”

      红阳吃了口干粮,潇洒的架势却让人仿佛看到一个红衣女侠大口喝酒吃肉的模样。她擦了擦唇角,笑道:“这默骨荒原可不是谁都敢进的,若我走这么一遭,活着出去,便是传说,死了,也有一段佳话流传后世,多好!”

      方才提问的人切道:“那不还是为名利来的!俗气俗气!”

      红阳又道:“还有更俗的呢!我要找到一个能把罪恶抵消的宝贝,在冥府这见不到头的日子我算是过腻了,有点发疯,想回那人间了。哈哈哈。”

      人间。

      无数失去轮回资格的魂魄想要回去的人间,无数受尽苦难折磨之人避之不及的人间。

      她于人间轮回几世,倒也过腻了。

      温悯生看着眼前人,轻声道:“我不会走的。”

      听闻这话,裴涯絮慢慢抬起头,似有疑惑,似有震惊。

      温悯生紧紧盯着她的眸子,话语温柔坚定:“别忘了,我是你的助手,你的旅者,我是你的乙方,我来这里是为了寻你,既然找到了你,那么你要再去寻找什么,我陪你便是,不要再赶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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