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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阴阳(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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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因为那强大的拉力而跌倒在地,手掌磕在地上,顿时红了一片,温悯生皱眉,向店小二喊道:“我为什么不能离开!是因为我没吃那道菜吗,你放开我,我现在去吃!”
店小二甩了甩头,只是重复着:“你不能离开,拿钱办事,你不能离开。”
温悯生咬牙,身体多个地方都被磕到,伤处又热又疼,让她也有些冒火,一手抱着柱子止住被扯拽的身体,另一只手抄进口袋,掏出一本小册子,这是秦雪心自己在跑公务时收集的荒原之鬼的信息,给她用来避险使用的。
艰难的翻开来,第一页就是这掌柜的相关信息,温悯生在慌乱中捕捉到关键一点,他爱吃人间的食物。
还想看接下来的内容,脚腕上的强大拉力让她有些吃不消,松了手,小册子掉在地上,温悯生一脚踩上地面借力蹲起来,向掌柜喊道:“我会做非常美味的人间食物!”
那掌柜听了这话,立刻松了力气,睁大了漆黑的眼球,部分身体流淌在柜台上,向温悯生探过来。
温悯生呼吸加重,额上都是汗水,她单膝跪在地上,紧紧盯着掌柜的眼睛,双手摸进帆布包里,拿出一个大饼举到眼前:“你尝尝。”
一只触.手伸过来,接过那大饼,像是好奇般翻来覆去的看,而后激动万分的裂开唇角,咬下一大口。
他咀嚼时整张脸都在运动,像是品味什么珍馐,不时露出类似陶醉的表情,而后身体越探越前,直到温悯生的正上方,两只眼睛忽然一弯,无数大颗的泪滴忽然砸了下来:“我妻子,我妻子,是这世上做饭最好吃的人,我妻子,在哪里,呜呜呜...”
这哭声着实刺耳,温悯生头疼不已,准备起身跑路,那掌柜开始揉搓脸颊,眼泪像是雨水浇下来,店小二察觉不对,赶紧从墙上绕爬过来。温悯生跑至门前,却发现房门紧闭,拽不开,眼看那触.手快要伸了过来,温悯生只得向另一个方向跑去,随手抄起一个板凳往后扔。
抬头快速扫了一眼,发现整个塔里只有二楼的某一扇窗户是打开的,难道刚刚有人从这里离开了?来不及多想,立刻跳上楼梯,白色触.手几次抓住了她的衣角,都被她绕了过去,光亮渐近,一手撑在窗台上准备跳出去,腰间又传来了束缚的力道,强劲到温悯生几近干呕,腾出一只手向后抓,正按在那野猪面具上。
整个身子几乎悬在外面,双腿撑在窗台上借力,温悯生将指尖扣进那面具后,双脚用力一蹬,整个人失去重心往下摔去,失重感袭来时也看清了那店小二的脸,出乎预料,居然是一张稚气的少年面孔。
好在下面就是沙子,冲击力虽强,但也不至于摔的动不了。温悯生咬着牙忍耐片刻,慢慢爬了起来。那店小二像是不愿从客栈里出来,虽说愤怒,但也只是在窗口的位置冷冷看着。
因为方才的一番动作呼吸急促,满头大汗,帆布包里的东西也散落了一地,温悯生一边平复着呼吸,一边抬头确认着,见他真的不会下来后,才草草的收拾了散落的东西爬起来追上人群。
刚刚的事情虽紧急,但好在结束的也迅速,人群还没有走太远,温悯生将兜帽压紧,悄无声息的坠在最后面。数量可观的火把凑在一起,光线明亮,人群外围的风沙里一直传来不远不近的磕碰声,传闻中的风车狗因为忌惮着光线而没有跳过来,温悯生松了口气。
完全进入荒原内后,那扰人的黑沙和风车狗都完全消失踪迹。火把被撤下熄灭,人群黑压压的,向前蔓延。紧张的氛围一过,大家便又开起玩笑来,几个平时就喜欢独来独往的家伙离开了队伍自己往其他方向走,大部分人还是顺着人流前进。
默骨荒原茫茫万里黑沙每年都在持续扩大领土,东方边界阴差阳错伸长到三界桥附近,仙府永不会落下的太阳会漏出些光芒落在那边,长此以往,这里便成了冥府唯一拥有日夜交替的地方,不过周期与人间不同,只有六个时辰。
悬赏令上能排到名次的宝贝基本都藏在荒原深处,即使有少部分不在,也一定是在些需要通过荒原才能抵达的地方。这是一条说长不长却凶机遍地的路线,如果队伍里没有一个知道怎么走的带路人则会更加危险,因为那种不难杀死却很缠人的小鬼在荒原里遍地都是,更别提许许多多蛰伏在黑暗里的未知生物了。
所有人都清楚能够在一起赶路的人是越多越好,所以虽说来这里摸金的基本都是个体或两三个人的小队伍,但若有缘在同一批进入荒原,大部分人都会为了增加安全性而自发汇成一队共同动作,这几乎成了所有摸金者的认知,也是这个理由,没人纠结这个一直跟在队伍最后的女孩。
温悯生将头埋的更低,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希望自己不被怪物,也不被前面的魂注意到。
这么小心防范不是没有理由,方才的一番经历让她提心吊胆起来,这之后如果被眼尖的人看出她是最为脆弱的人类,搞不好会在遇到怪物的第一时间便把她丢出去当诱饵了。
即使没有怪物,她独身一人面对这些或摸金或逃犯还都一副全副武装的人着实没有安全感,倒不是怕什么,只是既然进了这荒原,就一定要在死之前见她一面,把话说清楚。
众人脚踩着诡异湿软的沙土行了大约一个时辰,天边如浪潮般翻卷的黑云才渐渐透出红色,一阵咸湿的风刮过,走在最前面的韩政忽然停住脚步,往众人右边某一处看了看。
他生的高大,五官轮廓较为深邃,经验丰富,说的话也多有分量,似是这一队人的主心骨,大家都比较听他的。见他停住脚步,便也纷纷住了脚,往他看的方向望去。
众人都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遥远的地平线上满是漆黑的泥土和乱七八糟扭曲生长的荆棘丛,并没有其他异样。韩政的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只见他目光紧盯之处的荆棘丛似乎轻微颤动了两下,两颗豆粒大小的黄色烛火在杂乱的荆棘丛中浮现,似某种不知名生物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人群这边。
韩政警惕起来,右手摸上腰间刀柄,眸色阴厉,还未出声,队伍中的一人便因恐惧慌里慌张的跑了出去,韩政立刻大吼:“不要乱动!”
然而话音刚落,方才还静立不动的荆棘丛迅速胀大,两片烂布一样破败的翅膀迅速张开,婴儿嬉笑声钻入耳膜,韩政拔出腰间弯刀的一瞬间,巨大的黑影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将那个逃离队伍的人一口咬入嘴中,咔咔两下咬成四截,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沿着那巨大怪物梳齿般细密苍白的牙齿流下。
韩政反应最快,迅速在弯刀刀尖缠上一张黄符,上前两步跳起身,将黄符刺进怪物息肉层叠的脖颈,同时催动符咒,一阵炫目爆炸,怪物被冲击力推的后退两步,脖间的皮肉只剩筋骨还连着,它呜咽两声,不敢在上前。
这般对峙,温悯生看清了那怪物的模样,长相分明似雕,头上却生有角,蝙蝠般的翅膀插在豹子身体上,着实不伦不类。它脸上那张巨嘴张开来比头颅还大上几分,方才咬断吞下的那人,滚烫的胃肠还血淋淋挂在牙齿上。
“这是蛊雕!弱点在脖子上,注意了,后面那团荆棘丛里可能还有很多,一边防备一边向左侧移动!”
众人方才都见了那人惨死的模样,都纷纷拔出了自己的武器,有的是刻印过符咒的枪戟长剑,也有人浑身上下挂满各种法器符纸,都或恐惧或兴奋的看着那堆荆棘丛。
温悯生在包里摸了片刻,将秦雪心送给她的一粒树种捏在手心里,暗暗催动符决,那粒种子迅速破壳发芽,疯狂生长的枝叶从指缝间探出,沿着修长小臂一路向上,纠结缠绕,极细的枝条仿若钢丝一般锋利坚韧。
和韩政对峙几秒,那受伤的蛊雕似乎意识到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引颈嘶鸣,众人面前的那堆荆棘丛瞬间又张开数对翅膀,十几只蛊雕同时从沉睡中苏醒,几十只黄澄澄的眼睛随着震耳欲聋的嘶吼从荆棘中挣扎出来,扑向众人。一时间,刀刃没入皮肉,鲜血冲破大动脉,以及骨骼被嚼碎轰炸的声音不绝于耳,现场一片混乱。
温悯生提高警惕,右手上丝丝缕缕的枝条似乎按捺不住想要尝饮鲜血,开始有意识般的抽动起来。一只蛊雕正在这时冲了过来,温悯生还未有反应,一柄长剑贯穿那蛊雕身体从温悯生眼前擦过,回头一看,一身艳艳红衣若火灼目的红阳正向这边走来,青丝流转,笑容明媚:“我也算救了你一命,刚才客栈里那一茬能不能别和我生气啦,是见你可爱才和你开玩笑的。”
“...”温悯生低低向她道了谢,红阳脚踩着蛊雕僵死的身躯拔出自己的剑,看见了温悯生右手上浮动的枝条,笑道:“断喉丝?好东西呀,看你一直安安静静的在队尾走,还以为你身上没武器呢。”
温悯生也轻笑一声:“空手自然不敢进来,不过再厉害的法器我也用不出一成威力,顶多自保。”
红阳正要在说什么,蓝楹忽然落到两人身边,没什么温度的目光往温悯生身上扫了扫,冷声道:“在这里做何。”
她身上的篮衣带了点血,给她清冷的气质镀上几分肃杀意味,再加上清泉般幽深冷邃的眸子,简直浑身散发着不近人情的冷漠。红阳倒像是没在意到这些,依然笑的开心:“和我们的队友聊聊天,顺带砍死一只蛊雕,你懂的,我总是不想见到美好的女孩子被残忍杀死。”
“呵,是吗,”蓝楹话里一丝温度也没有,倒存着几分狠厉:“管好你自己吧。”
说完便立刻飞身而起,红阳冲温悯生无奈笑笑,也提起长剑追了上去。
温悯生直觉这两人之间有些不对,至于哪里不对却是说不清。这时又有一只蛊雕想从后方摸近,被一直保持警觉状态的断喉丝察觉,十几只枝条瞬间暴涨几倍将那蛊雕的翅膀缠住,丝丝入肉,恶臭的血液滋润着断喉丝新叶生长,化为利刃飞舞。
趁此机会,温悯生拔出一把匕首,脚上用力,右手后拉,将蛊雕拉至自己身前,再用力劈下匕首,蛊雕的半张巨嘴连带舌头被直直砍了下来。它痛叫出声,用力挥动翅膀,温悯生被它嘴里喷出的血迷了眼睛,没来得及反应,被它拉走了挺长一段距离。
待终于恢复视力睁开眼时,才发现自己离队伍已经有一段距离,温悯生迅速低喊一声:“绞断它!”断喉丝得令,在它翅膀上缠绕的枝条纷纷收紧,吸饱了鲜血的枝干呈现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像是拥有心跳般一明一灭,在一个呼吸间便将那翅膀粉碎成一堆烂肉。
它终于躺在地上不动了,温悯生扶着膝盖气喘吁吁,从背后包裹中拿出一块白布擦了擦脸上的鲜血,站了会恢复体力后,正准备回身往队伍里走,忽然看见不远处一道红色身影。
那背影温悯生已经非常熟悉了,没有经过大脑反应便立刻迈开腿跑了过去,然而在快要靠近时却又猛然刹住脚步。那红衣女子身材高挑,黑发柔亮,露出一线的脚踝瘦弱白皙,腰线收的很细,匀称漂亮,惹人流连。这人确实是她,只不过她现在居然靠在一个男人身上,眉目间皆是缱绻笑意,温柔魅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