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湮秋

34、憧憧（二）

　　距离这次的收魂时间还有半个月，这段时间内如果每天都来往于两界之间多少有些麻烦。

　　裴涯絮权衡再三，打算在乔云所住的这个小区里租一间房暂时住着，虽说在冥府自己已经成了穷光蛋，但长期在人间行走不可能没有点人间货币的储备，而这部分钱从三界桥的冥民银行里直接取出来就好，还是比较方便的。

　　楼梯道里相互搂着的青年少女上上下下，牛仔裤太过于紧于是一圈肉从裤脚被勒出来，五颜六色的头发看起来比头顶的灯泡还要透亮。

　　小区的租房手续并不算是正规，所以这里也汇聚了形形色色的人，囊中羞涩的，混日子的，备考的，暂时没有落脚处的，或者干脆不在意自己生活空间的。

　　狭小的房间里打上几层隔断便扩展出新的笼子，欲望通过那一张张始终开启闭合的嘴巴叫嚷出来，让这里变得更加喧哗吵闹。

　　水泥墙上的灯泡呲呲作响，因为经常有人在楼梯里蹲着抽烟导致整个楼道里都是浓重的烟味，熏到呛人。

　　裴涯絮烦躁的皱着眉，忍了会还是慢慢走上去了。

　　这个时间只有年轻人还会出来活动，有人错身而过时，齐齐投来惊艳的目光，裴涯絮面无表情的继续走，像是已经习惯了所以完全不介意，温悯生却觉得有些扎人，只是低着头紧紧跟着。

　　这边小区基本上都是以短租为主，人员流动性很大，所以也经常会有人来看房，住在楼中间的房东基本上不关门。

　　从门进去，沙发上堆着几张小毛毯，客厅里摆了台大显示器，放着往年春晚的小品，声音震天响。

　　和房东的交流并不算愉快，除了那总是上下打量的目光，还得知了目前最好的房源已经全租出去的消息，目前只剩下类似鸽子笼一样的隔断房了，不到三十平米的空间住了四户人，要在这么恶劣的环境里呆半个月，想必够呛。

　　站在方才的路灯下，裴涯絮抱着胳膊沉思着。

　　温悯生抬头看着居民楼上的一串串灯光，隐约能听到谁家在放音乐，旋律有点错乱，像是半成品。

　　时间越晚外面越冷，温悯生转过身来看着裴涯絮的侧脸，很想说要不然我们现在去酒店开间房住算了，但是这么说出来又很奇怪，于是只得沉默着，在眼神里加了点期待希望裴涯絮快点拿主意。

　　憋了半天，裴涯絮才道：“......离收魂对象太远我就会失去对她的感知，所以我们必须住在这边，你能接受吗？”

　　自然没意见，于是又返回了房东那里，在六楼租下了一间房子。

　　空间非常小，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个柜子，剩下的地面空间甚至不够一个人躺下来。而浴室和客厅也因为公用的特性并不整洁，电压不稳导致的顶灯昏暗，让人直观的联想到了最早的人类所居住的洞穴。

　　裴涯絮比温悯生还积极的四处观察着，末了一言不发的回来了。

　　两人面面相觑，一人坐在一边床上，不知相对无言了多久，温悯生揉了揉脑袋，合衣躺下，盖上房东送的薄被：“我真的很困了，所以先睡，我占的空间不大，你虽然个子高，但是应该也能伸开手脚。”

　　裴涯絮回头看了看温悯生陷入被子的小脸，问道：“你要洗澡吗。”

　　温悯生侧过身去，在被子里动了动：“衣服还没拿过来呢。”

　　裴涯絮：“要拿哪些衣服？”

　　温悯生在困劲里，迷迷瞪瞪的：“嗯...本来也没几件，什么都行，都能穿。”

　　裴涯絮没有说话，蓝色火焰瞬间将她环绕，脊背挺直的身影在影影绰绰中消失，下陷的床垫恢复原状。

　　她走的时候并没有关灯，房间里惨白一片，但温悯生太困了，也并不想起身，于是下意识将脑袋埋进被窝里，略窒闷的环境让她又开始做梦。

　　梦里的场景与记忆世界有些相似，抹去空境里真实感知的部分，与现实相比后的虚妄感有过之无不及。

　　并不算美好的画面反复播放着，声音震耳欲聋，温悯生紧紧皱着眉，指尖掐在被子的一角，呼吸沉重。

　　已经无法察觉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多久，直到有重物被扔到了身上，知觉从麻木一步步恢复，温悯生睁开眼，险些被眼前的灯光晃了眼睛。

　　“你的衣服我都拿来了。”裴涯絮将衣服全扔在了床上。

　　温悯生捂着脑袋沉默片刻，看着裴涯絮的眼睛道：“我一定要去洗澡吗...你好像很嫌弃我。”

　　倒不是她不想洗，只不过现在什么洗浴用品都没有就算了，浴室因为人多所以一直在使用状态，而她确实困的不行了。

　　“不是，”裴涯絮否认了，低头整理衣服，却没再说什么。

　　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发丝柔软，醒目的细眉衬的肤色清白如雪。

　　温悯生揉着额头的手放下了，也坐起身看看她都给自己拿了什么东西，除了几件衣物，还包括了自己的鞋子、书包、牙刷浴巾茶杯等等生活用品，自己常用的一些东西被她都拿来了不少，温悯生有些惊讶：“...您太周到了。”

　　裴涯絮动了动唇，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还犹豫着，温悯生道：“怎么了吗。”

　　裴涯絮漫不经心道：“和你有关的所有东西我都拿走了。”

　　温悯生再次低头确认了那些东西，迟疑道：“虽然我很穷，不过也不至于全部家当只有这些啦...”

　　裴涯絮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问了其他问题：“之后你是怎么打算的。”

　　温悯生没有反应过来：“什么之后？”

　　问完这句才意识她说的可能是收魂结束之后，那个时候自己已经回不去之前的家了，也不再有其他亲人可以投靠，那么那个时候要怎么办呢？

　　不过说实话，她还没有去想那么远的事情，毕竟能否活到去思考这个问题都还是未知数呢。

　　和裴涯絮对视着，温悯生道：“我还没想过呢，我觉得，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温悯生觉得裴涯絮在听到她的回答时似乎放松了下。

　　她又垂下眼，声音有些放轻：“你的东西，还有一些......我放在了归去来。”

　　温悯生微微睁大眼，裴涯絮语气有些急促，继续道：“反正你之后也无处可去，不如等收魂结束之后就先在归去来住下吧。”

　　想了想，又补充道：“毕竟我是一个负责任的判官，而你是我的第一个续命套餐用户，我得对你...负责，所以...”

　　“你可真贴心啊。”

　　裴涯絮愣住了，抬眼看去，温悯生的笑意里并没有讽刺：“想的好细致，还为我打算，真好。”

　　裴涯絮干咳了一声，叠衣服的手指差点打结：“这倒没什么...”

　　“不过...”

　　裴涯絮立刻竖起耳朵，温悯生继续道：“作为人类的身份常驻在冥府，没有这样的例外吧。”

　　裴涯絮立刻道：“你可以成为那样的例外。”

　　说完才发现自己好像表现的太期冀了，又低头叠衣服：“当然，还是随便你。”

　　温悯生看着她良久，慢慢道：“谢谢你为我考虑了我的未来，只是，我还不能给你肯定答复。”

　　裴涯絮皱起眉：“为什么？”

　　“这样吧，”温悯生坐直了身体，向裴涯絮展示了自己手腕上的生命轮.盘：“如果最终我们收魂成功了，我活下来了，那么就按照你说的做，如果我没有活下来...也不用考虑这个了对吗。”

　　裴涯絮松了口气，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护你周全。收魂过程虽有凶险，但保护好你我还是能做到的。”

　　温悯生只是笑着，没有回话。

　　“今天就早点休息吧。”裴涯絮的肩膀放松了下来，将床上的东西放进柜子：“就按照你说的吧，等收魂结束之后就去归去来。”

　　温悯生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关闭了顶灯，视野陷入黑暗，才轻声回应：“好。”

　　.
　　温悯生是被人摇醒的，朦朦胧胧睁开眼，裴涯絮已经穿戴整齐站在床边了。

　　她微微俯身，肤色细白，眉眼清晰，声音不大：“我察觉到乔云已经出门了，我们跟上去看一下吧。”

　　温悯生抬头看了眼天色：“这么早。”

　　裴涯絮将窗帘完全拉开：“是的，所以我们也出发吧。”

　　于是温悯生只能迷糊着起床，在裴涯絮的指导下去洗漱，这会周边几个房间还没动静，让她也下意识将动作放轻。

　　直到出门的时候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差点让门槛绊倒，裴涯絮感受着脊背上的重量，无奈的转身将人扶住：“能不能看看路。”

　　温悯生道：“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

　　裴涯絮沉默了一会，又问道：“你怎么总是被门槛绊到。”

　　温悯生低着头，眼睛还闭着：“不知道，大概是我脚抬不高吧。”

　　裴涯絮笑了声：“不管是个子高还是矮你都抬不起脚。”

　　温悯生打了个哈欠，拿掌心揉眼：“说什么呢...”

　　刚刚看了眼时间，甚至还不到五点，也不知道乔云为什么起那么早。外边路灯还亮着，裴涯絮扫了台能带人的自行车，把温树懒放在了后座上，拽着人胳膊环上自己腰，踩着脚踏板出去了。

　　在距离小区大概三个红绿灯的一条美食街上，早餐摊子已经陆续支出来了，各家穿着围裙带袖套的老板都干的热火朝天，看见有过路人就热情吆喝。温悯生被香气十足的包子给刺激的眼睛睁开一条缝，正想说要不然我们买点早饭吃时裴涯絮忽然将车停住了。

　　向前抬了抬下巴，裴涯絮道：“在那家。”

　　顺着裴涯絮所说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家胡辣汤店里，乔云穿着一身墨绿色制服正在卖力擦桌子。店门刚开没多久，像是老板模样的人正从三轮车上下来，一身厨师服被微胖的身形撑起，套个皮外套，袖子卷起来，正往里搬新鲜蔬菜，满头大汗，一见乔云就乐呵呵的笑起来。

　　乔云赶紧放下抹布来帮忙分拣，老板从车上摸了瓶李子园出来：“去进货人家顺便给的，拿去喝。”

　　乔云不好意思接过来，小心的塞进制服前的大口袋里，蹲下来开始拆塑料袋，老板按出圆珠笔头戳在本子上，操.着浓重的口音点数：“生菜，猪肉，玉米...”

　　害怕弄脏新鲜蔬菜，乔云把袖子卷了起来，温悯生敏锐的发现在她手腕内侧几道陈旧的疤，剩下的睡意也全都消失了：“那个疤....难道她是和小远一样吗？”

　　如果真的是一样，那么这个生命也有挽救的可能，温悯生的精神彻底回来了，裴涯絮却道：“这个不好下定论，也许是意外事故也说不定，再观察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