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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搬迁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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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迁之日将临,因为要陪着纪雁回一起清点北桥村民的财务和确定租用马车的数量,东方城主走动的更加频繁,同时还要一起去确认新搬的地方条件适宜,没有缺损什么。纪雁回长时间不在,裴涯絮便真的在允姨院里住了下来。
今年春天格外舒适,让人懒散散的躺着不想动弹。裴涯絮正晒着日光浴,差点睡着了,耳中忽然听得锦布摩擦声响,赶紧爬起来坐在桌前,提笔开始对着卷子发愁。
温悯生从屋里出来,瞧了她背影一眼,垂眸轻笑。
实在对这题目没什么兴趣,裴涯絮甩开笔,回头看着允姨收拾院子,有些心痒,站起来道:“我帮你收拾吧。”
挂在院内的灯笼一个个被摘下来,小心压扁放入竹篓中,裴涯絮低头清点,确认无误,又环顾四周,目光落在那梅树上,叹了口气:“若这棵树也能一起带走就好了。”
温悯生站在她身侧:“也是,毕竟她已经陪伴你那么久了。”
裴涯絮眯起眼,开始拿腔:“想我明月侠游荡江湖之久,唯有这梅树陪伴左右,如今别离,分外不舍。”
温悯生已经习惯了这孩子丰富的想象力,顺着她道:“梅树怎么陪你游荡江湖,梅树精还差不多。”
裴涯絮瞧了她一眼:“允姨此番讨好我,是否也想入我草棚宗。”
温悯生道:“你帮我干了活,原来叫我讨好你吗?”
裴涯絮又道:“可惜允姨你不会武功,不过因为宗主喜欢你,所以可以破例让你进来。”
温悯生问道:“宗主是谁。”
裴涯絮咳嗽两声,挺直了腰背:“是个大人物。”
温悯生低笑一声,没有回话。裴涯絮沉吟片刻,忽然啧了声:“对了允姨,我昨晚做梦了。”
温悯生道:“什么梦?”
裴涯絮回忆着梦中场景,过了这半天才想起来,梦里的画面已模糊了,便只说个大概:“可能是因为允姨你前段时间跟我说的那个故事吧,我梦到自己也变成了一只白鹿,特别漂亮,皮毛像是透明的。在竹林子里,我还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道袍的女人,她想喂我吃树叶,我不吃,又喂我吃草,我也不吃,后来居然要喂我吃肉,我可是鹿诶,于是我咬了她一口。”
温悯生越听越心惊,好半天才道:“这是...你的梦?”
裴涯絮点点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是啊,其实梦里的感觉还是挺清晰的,就好像是真的经历过一样。”
等了半天,没见人有回应,裴涯絮回头看了眼,立在春日暖阳里的女人面色微怔,身形纤瘦,白玉之肤衬着黑发沉沉,眸色黝亮。
她忍不住伸手在允姨面前晃了晃,温悯生回过神来,下意识摸摸小指的伤痕,面色逐渐恢复平静:“你惯会胡思乱想,连梦里都在编故事。”
她理理袖子,轻笑一声,抬脚走向厨屋:“一会想吃什么?”
裴涯絮从那淡笑里回过神,冲她背影道:“除了丸子都行。”
吃过了晚饭,裴涯絮帮着她把厨屋里的东西也打包齐整,与屋内的一起堆在院里。北桥租用的马车明天一早就会过来,为此南桥学堂还特意放了个假,让她们方便搬迁。
裴涯絮正站在树下揉肚子消食,越看越是不舍,只是她也晓得树离了土地就会死,比起这个结果,还不如就扎在这空院子,大不了冬天花开的时候自己再回来看好了。
如果这梅树真的有灵智,会不会也不舍得自己呢?
她扎根在土里,常年待在同一个地方,即使真的不舍,也只能看着别人一个个离去吧。
对于一棵树来说,唯一会陪伴她长久的,便只有四季了。
她这边正伤感中,忽听得屋内一阵响动,像是谁摔在了地板上。这屋里可只有她和允姨两人,于是赶紧窜了过去,一进门便瞧见允姨半跪在地上,十分狼狈。
裴涯絮跑过去将人扶起来,一叠声问:“怎么了允姨,有摔到哪里吗?”
温悯生没给她施力,自己站直身子,理了理额边微乱的发:“无事...没站稳罢了。”
裴涯絮收回手,瞧她面色确实无恙,这才道:“怎么不小心点...”
温悯生弯了弯唇,向她展示手里的包裹:“给你的。”
裴涯絮这才注意到她手里还拿了东西,忙接过包裹展开来,居然是一捧泥土。
温悯生知道她现在必然满腹疑惑,便直接解释道:“这种泥比较特殊,叫做【相思】,是...我们家那边的特产。只要你在这土壤里埋入一根树木的根须,他就能生长出和那棵树一样的盆景,并且随着树木本体的变化而变化。”
未曾想到允姨会有那么神奇的东西,裴涯絮激动起来:“真的吗?那我...我这就去试试,你等等我!”
这种事情往往只有在话本子里才能看到,她倒是也没怀疑就直接信了,猛然窜跳出去,小心翼翼将包裹放下,跪在树前,双手合十抵在鼻尖,嘴里念叨着什么。
“不知是树爷爷还是树奶奶,”想了一下又改口:“不知是树哥哥还是树姐姐,对不住,我真的太想带走你了,但是做不到,所以现在必须得挖掉你的一点点根,你可千万别生气,今年还是要早点开花喔。”
她虔诚的重复几遍,这才从腰间拔出小木剑,插入土里,小心翼翼挖出一块最细嫩的根须,两指在相思泥里按出小坑,正要将根埋入时,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道:“允姨,如果我只用这里一半的土,可以种出来吗?”
温悯生站在廊下,道:“可以,不过,为什么要用一半?你还有另一棵树吗?”
裴涯絮将根须收起,又进屋里拿了片细密的布巾,将相思泥分做两半,其中一块包好抱在怀里,道:“允姨,我出去一趟。”
没等她回应,便拔脚跑了出去,一路飞奔至马熠家门前,门没关,她便直接进去了,不出所料在院里那棵老柿子树下看到了他。
“柿子侠,给你带了好东西。”裴涯絮连人带话一起进来,打破了寂静。
马熠正蹲在地上,闻言慢吞吞的转头过来,依然是常年不变的灰色头巾,显得整个人雾蒙蒙的:“怎么了?”
裴涯絮蹲在他身边,将布包打开:“你老大我刚刚得了个宝贝,这玩意叫相思,只要把树的小一块根种进去,就能长出和那棵树一样的小小树,神不神奇,你不是也想把这树带走吗,这样也算是。”
马熠拿着木棍戳地,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去,脸埋入两边撑开的膝盖:“哪有这种事。”
裴涯絮见他不信,立刻卷袖子就要试验给他看,这一次她不用再特意挖树根,因为这柿子树本就半死不活,已经枯了好几年,几条细瘦的根茎甚至露在外面。
裴涯絮低头看了会,每次来都会发现这树离彻底枯死又更近了一步,柿子侠心里必然很不好受吧。
她抿抿唇,双手合十轻声道:“柿子树,拜托你早点好起来吧,不然我的好朋友可能再也开心不起来了。”
她放下手,只在一条根的尾端掰下极小一块,埋入相思泥里。马熠偷偷看着她动作,见那泥久久没有反应,又继续戳地:“别白费力气了,不行的。”
裴涯絮这才想到,自己还没有问允姨需要多久能长出来,不过说说为什么能生长也是一样的,刚想开口又卡了壳,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呀。
“将树木的根系埋入泥土,她想要回家,便会努力生长,不断回忆原本的模样,所以称为【相思】。”
裴涯絮回头,只见允姨提着灯笼站在院门前,朝她轻笑:“天都快黑了,出来也不知道打灯笼,小心回去又摔着。”
马熠站起身来,有些拘谨的双手背后:“允姨好。”
裴涯絮跟着站起来,没能说出话。
温悯生问道:“我可以进去吗,马熠。”
马熠点点头:“可以的允姨。”
门槛有些高,温悯生拎起裙摆跨过,慢慢走近,停在跟前:“吃晚饭了吗?”
马熠道:“吃了。”
“吃的什么?”
“赵叔叔给的烤饼,还有王奶奶的腌菜。”
“吃饱了吗?”
马熠脸上终于露出点笑,摸摸肚子:“吃饱了。”
温悯生嗯了一声,瞧见裴涯絮怀里的相思泥,又道:“每天浇浇水,晒晒太阳就好了,大概一到两个月便会彻底长成。”
马熠睁大了眼,有些犹豫:“真的能长出来吗?”
温悯生弯唇,点了点头:“向你保证,能长出来。”
马熠赶紧从裴涯絮怀里抱过那捧土,涨红了脸:“谢...谢谢,谢谢你。”
温悯生抬眸看了眼屋内,问道:“你娘亲,身体有好些了吗?”
马熠又耷拉着头,摇了摇:“没。”
马熠的娘亲身体不好,常年躺在床上,之前还能翻个身,说说话,现在却一点声音也没有了,就像院里这棵老柿子树,一直干枯着,好多年没死,但也好多年没活。
有人劝马熠把柿子树砍了,种点别的来,给院子里填点气氛,他都没有理会,他觉得,春天每年都会来,那就还有着微末的希望,生出新的枝芽。
温悯生不再多问,想到了某种既定的结局,眸色暗了下来。
无意间抬头,忽然瞧见屋檐下挂着的小灯笼,正是自己刚来时送他的那个,不免心中一暖,温声道:“等搬过去之后,你可要多来我店里玩玩,平时就很少见你,明明都是牙牙的朋友。”
裴涯絮道:“对呀,反正她店里也没客人,到时候一起来玩。”
“......”温悯生眯起了眼:“明日搬迁时若有不便,也可以来找我,知道了吗。”
马熠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天色彻底暗下来,温悯生拎着灯笼,和马熠最后打了声招呼,便转身离开。裴涯絮没想到她走那么快,赶紧跟了上去。
行在路上,温悯生忽然道:“我又买了新口味的丸...”
裴涯絮崩溃大喊:“不是吧允姨!你放过我吧!!”
为了不耽误明天的事,刚回去没多久便早早休息了,第二天天还没亮,都踩着清晨的雾气起了床。
外头安静的很,连鸟叫都听不着,裴涯絮打了个哈欠,帮着允姨把所有东西都搬进院子。早上天凉,梅问柳身上还挂着件披风,正清点包裹,这场景让她想到了这女人刚搬来的时候,不免笑了出来。
温悯生给她批了件薄衣,问道:“你家里的东西都弄好了吗?”
裴涯絮笼紧了肩上的衣服,道:“我娘亲前几日就都弄好了。”
温悯生点点头,又问:“现在饿不饿?”
裴涯絮想起昨天晚上还是被哄着吃下的魔鬼丸子,赶紧摇摇头:“不饿不饿不饿不饿不饿。”
温悯生显然也想到了这茬,弯唇笑了笑。
邻院里的白猫又来串门,在墙头上伸懒腰,裴涯絮正要去摸摸她脑袋,听得一阵马蹄声渐近,于是赶紧去开了门,果然见着一辆宽阔的马车停在门前。
车夫是个高瘦的汉子,勒紧缰绳,掀开帽子散汗,向裴涯絮抬下巴:“小孩,问问你,这边可是梅问柳梅姑娘的住所?”
裴涯絮点头:“正是,你是我娘亲和城主租来的马车吗?”
车夫道:“这小姑娘怎么说话的,你看我像马车吗。”一拍马屁股,咧嘴笑道:“这个才是。”
温悯生从她身侧走出来:“车来了?”
车夫手一松,帽子啪一声掉在地上:“...我滴乖乖,从没听说过北桥村还有这样的美人。”
温悯生轻笑道:“多谢夸奖,我这处行李也不少,可否烦您来帮个忙?”
车夫立刻跳下车,捡起帽子扣在脑门上,点头哈腰的过来了:“没问题没问题,您歇着哈,我来给你搬。”
裴涯絮瞧着那车夫的背影,切了一声,也要走过去:“我也来搬,我可不比他弱。”
车夫刚走进两步,忽然抽了抽鼻子,扛起一个行囊道:“姑娘,您这都搬走了,还做顿饭呢,一会多不好收拾。”
温悯生一怔,道:“我并无做饭。”
车夫奇道:“那我怎么闻着有火味。”
他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喊:“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