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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往事如风 ...

  •   意识里的一切都开始混乱起来,像是有无数矛盾的粒子在互相碰撞,而又有一只手掐紧了他的思维,让他无法理清它们的脉络。
      拥有神秘身世的宁琅,烈焰修罗一样的红衣女子,结界里和她拥有一模一样面庞的雕像……还有孟辉,他为何会和另一尊雕像拥有一样的面相,他和叫做虹裳的女子之间有着怎样的过往……还有那两尊雕像,究竟是什么,又为什么会在那里……
      他在自己的梦靥里纠结,想要张口呼喊出来,却发现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响。那种彷徨无依的绝望又困住了他,如恶魔一般冷眼旁观他的痛苦和挣扎。
      他再一次醒了过来。这一夜似乎这么漫长。他注视着窗沿边悬挂着的那只粉色纸鹤,随着徐徐的夜风轻轻摇摆。这样凝望过了许久,发现已经不能像上一次醒来那般再次入睡,于是他从床上坐了起来,批了件外衣,便出了门去。
      入夜后的檀雨山宁谧安详,四处散发着自然的芬香。他顺着小路无聊地游荡着,漫无目的。已经好久没有像今日这般失眠了吧。纵使以往会被可怖的梦境靥住,却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抑郁和躁狂。他真的变了。因为一些人一些事而变了。
      他停下了脚步。借着星光,他看到了面前女子萧索的背影。她正抱膝坐在山边的崖石上,望着前方,不知道在看什么出了神,竟没有觉察到有人的靠近。
      “宁琅。”他第一次这样称呼她的名字,而她却没有回应。他再叫了两声,女子才回过头来,一见是他,惊道:“你怎么会在这?”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吧?”他哑然失笑。四顾看了看,觉得自己站着的模样很傻,也跟着她一同坐了下来,仿似不经意地问,“你怎么没睡?”
      “想一些事情,睡不着。”宁琅低下头摆弄自己的手指,“这两天发生了好多事,我也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
      “因为孟辉?”
      “嗯。”宁琅点头,“和他在一起住了这么久,我也隐约能够觉察到,他心里面惦念着一个人,却没有想过会是你们的敌人。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那一天,其实是孟辉自己提出去帮我找火光鼠羽毛的……”
      “按你的意思,我们相识也是在他的计划之中?”琪月只觉得有一根针狠狠地扎在了心头,他每想深入一分,便会更痛一分。
      “也许,是的。”宁琅抬起头来看了看远方,又侧过脸来看琪月,“我知道你一直都很怀疑我,你也有自己的盘算,却从来都只放在心里。但是,有些事,我希望你相信我。”她停了一会,才说:“孟辉是真心把你当作朋友的,你走的这些日子,他在秋璃居的槐树下埋了一坛忆虹酒,说要等下次聚首的时候一起喝……或许他真的是因为什么目的想接近你,但他绝对没有想过害你。”
      “你为什么要替他说话?”听到这些解释,琪月只觉得心头不快,冷冷问她。
      “我不是想为他解释什么。”宁琅看入他的眼,“只是希望打开你的心结。我知道你也不愿意去相信的,不是么?”
      “我没有什么不愿意相信的,我看到的就是事实。”想起孟辉,琪月没来由地感到烦躁,站起身来背对着她说,“宁琅姑娘,你如果想拿到那枚记忆之石,就请明日和我一起去见圣者吧。”
      “琪月!”她在身后唤他的名,然而他却没有回头,径自走开了去。女子又缓缓坐回到了崖石上,双手掩面,竟低声呜咽起来。

      清晨时分,他在屋子里汲了水简单打理了一下自己,便准备出发去面见圣者。刚推开门的时候就看到了门口站着的宁琅,单薄身子的剪影在幽凉的空气里有一种孤勇而倔强的味道。
      琪月突然意识到她也许在这里站了一个晚上,心里有些不忍:“宁琅姑娘,你……”
      “我想拿到我想要的东西,然后就可以离开了。”她很快地说出了这句话,停顿了一会,却又加上了一句:“不会再打扰你了。”
      “宁琅姑娘,我为我昨晚的态度道歉,还请你不要介意。”琪月回想起了昨晚山崖边自己冰冷而无情的回答,果真是伤人了些,虽然她敌友未分,但以他一贯谦和的性格,也不应当说出那样的话来。
      “没有的事。”宁琅却展颜笑了,“我也出来逗留了那么些日子,该回秋璃居看看了。”
      琪月友好地笑笑,只是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说。他能够看出来她的落寞和失意,她只是在极力掩藏这些情绪罢了,和他一样,他们都是愿意隐藏自己内心的一类人。
      于是两人便默契地朝向祭坛方向走去,沿着如处云端的阶梯一层层向上,一直走向至高处的那幢恢宏庄严的厅堂。
      自上一次在‘萤’界被圣者救起后,他这两天里还没来过此处。金属作成的大门扇扇打开,有着低沉的鸣声,大殿当中端坐着至高无上的那个人,他带着宁琅拜了下去:“琪月见过圣者,这就是宁琅。”
      “大家都见过了,不必拘礼。”圣者面无表情,做了一个手势让两人起身,然后朝着琪月道,“你可记得今儿是什么日子?”
      “今儿是师父的祭日。”琪月垂首,语气郑重,“过了午后,琪月就去给师父上香。”
      “嗯,有你这样优秀的弟子,纾寒也可以含笑九泉了。”圣者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他身后的女子身上,“宁琅姑娘,我们已经见过面,你不必如此拘谨。”
      “是,圣者大人。”宁琅尊敬地答应。
      “呵呵,姑娘不是檀雨山的人,也不必跟着叫我圣者。我名为明军,姑娘以长辈称我就好。”
      “宁琅见过明前辈。”宁琅反应极快,已经叫出了这个称呼,座上的男子也慈祥地笑了起来。宁琅便借机提出了她的请求:“明前辈,晚辈不拐弯抹角了,我此次来,就是希望前辈能赠与我您前日得到的那枚记忆之石。它对我有很重要的意义,还望前辈慷慨相让,晚辈感激不尽。”
      “这个宝物我拿来无用,既然对姑娘相当重要,我自然不会吝啬赠予。”圣者明军呵呵一笑,“不过我听说,记忆之石这种宝物可以承载记忆,此事当真?”
      “那是当然。”
      “那,这枚玉石里,有怎样的记忆,姑娘方便告诉我们么?”圣者翻过手来,掌心那枚记忆之石瞬间红光焕发,绚烂光影里,有些模糊不清的影子在晃动着。
      “前辈的请求,晚辈自然遵从。”宁琅笑着走上前来,摊开左手手掌,红色圆石摇摇地朝着她的方向飘了过来。宁琅右手结印,对着玉石来的方向,缓缓推了过去。就在圆石进入两只手控制的范围之内时,周围一片白光如霜华般洒下,只是一瞬,眼前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当他再次能够看清周遭一切的时候,却发现他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除了身旁站着的宁琅和圣者,竟再也没有熟悉的景物。
      他正想要发问,宁琅阻止了他,轻声说道:“我们现在正在一段记忆里。”他便噤声,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
      分花拂柳,拨云撩雾,周遭的场景在不断地变幻,他们像是被什么引导般,步步深入一段被尘封已久的回忆。
      这是一座山林,绿树成荫,繁花盛开,鸟啼虫鸣,泉水湍湍,绝美梦幻,竟然不像身在人间。场景不断向前,一直走到了一座山谷处,两边峭壁丛生,怪石嶙峋,石上刻了三个字,细细辨认却是古体,琪月不识,但宁琅却认出来是“风鸣渊”三个字。
      这个名字幽静淡雅,而刻字又颇有仙风古意,不知道是什么人的手笔,会出现在这样罕无人迹的地方。琪月轻声念起这个名,却又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熟稔,但他自小没有听说过这里,更遑论来过,一时也说不明自己这种奇妙的感觉从何而生。
      宁琅伸手指向了山谷里一块凸出的岩石,在这样逼仄的峭壁之间,有这样一块完整的岩石本属不易,再加上它不寻常的模样,所以特别引人注目。而那种神奇的引导力量像是感应到了他们的期望,也跟着挪了上去,让他们看清楚了那块岩石上的那个人,和那把兵刃。
      再一次见到他的容貌,琪月也已分不清是爱是恨。但那人却又不该是孟辉,只因他的眉目间更有一份平静和隐忍,完全不似孟辉的跳脱张扬。他闭着眼,双手捧着一把刀,把它放在了膝上,浅绿色的光轻轻地绕上了刀身,舒缓而柔和,而他像是自言自语:“如果不是你,我在这里采集风灵之息的日子该多么无趣……可是,我不敢告诉他们,你有了意识……他们肯定会杀了你的!”
      “映河!”女子的声音清甜却又带着焦虑,一袭红霞倏地飞掠过来,落在了他的面前。琪月看清楚了她的脸,果然是和猜想的那个女子一模一样。看着他手捧兵刃,小心翼翼,她突地变得生气起来:“你一直都没有告诉过我……等到所有人都知道了,我才知道!你竟然给了它意识,而你又不杀了它,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可知道你犯了大错!”
      “虹裳,你说什么?他们知道了?”映河站起身来,不敢相信般向她求证,“你说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虹裳急得快哭了出来,“你快把它交出去,我替你求情,应该还不算太晚!你快跟我走!”
      “不,我不能把他交出来。”他却出奇地镇定,坚决地拒绝了她的提议,“万物皆有灵性,风鸣刃吸收这里的灵气,有了自己的意识,我们凭什么剥夺他生存下去的权利?更何况……我在风鸣渊修行这么多年,如果没有它作伴,我……我恐怕早就疯了!”
      “映河……”她看着他,难以置信,“你这么看重它?那我呢?没有它你会疯掉,那没有我呢?在你心里面,我算得上什么?”
      “虹裳,我……”他想解释,面前的女子却不想给他机会,华裳飘舞,就在眨眼的刹那,决绝地离开。
      只是这样的只言片语,他已经越来越肯定之前的猜测,关于这两个人的身份——风吟和梦寻,宁琅口中守护着风火之息的神灵。但,他们刚才提到的风鸣刃……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他感到心不由自主地跳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久远的回忆,在渐渐地苏醒。
      面前的场景变成了一片混沌,像是什么在旋转翻覆,无数支离破碎的片段在交错重叠。过了一会,周遭终于清净下来,他也看清楚了现在身处的地方,像是一座大殿,比起檀雨山圣者所在的地方更壮丽宽阔,却也更加冰冷孤清。当中座上的人神情单调有如刀刻一般,嘴唇一翕一合,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像是在对着跪在殿中央的男人宣读什么:“映河,你可知道,你这样不知悔改,将会有怎样的下场?”
      “我只求你们能够放过他,他也是有意识的,他肯定也不希望死去……你们怎么处置我都无所谓,我不希望你伤害我的朋友!”他固执地坚持着,不肯让步。
      “朋友……你竟然称这种孽种为朋友,真是丢尽了我们神族的脸面!”座上的人一脸鄙夷,“真可惜了梦寻女仙为你向上将大人求情,你可真是对得住她。”
      “虹裳……我对不起她……对不起……”堂堂的男子垂下头去,贴在了地面上,话音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而一旁的女子早已泣不成声,她挣开了拉着她的那些兵将,冲了过来,扑倒在地:“请大家放过他吧!虹裳愿意代他受罚!怎么罚都无所谓!”
      “虹裳,这可不值得呢。”座上的人啧啧叹了一声,和身旁几人谈论许久,又想了一会,才转回头来说道,“不过,看在你身为天界功勋战将的份上,我们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他玩转着手中的天令牌,时不时看向座下那对情侣,慢声细语:“让你和风鸣刃都转世为人,让你们凭借自身的风灵之息寻找到彼此。然后,你们必须取得对方的风灵之息,让两股灵力汇集,才能够重新返回天界。”他停了停,再重复了一遍,一字一顿:“你和他,注定只有一个人,可以回到这里。”
      那段话像是咒语一样钻入他的双耳,琪月身子一震,像承受不住一般,竟趔趄地退后了几步。而面前的所有景象都在收缩远离,最后变成了遥远的一团漩涡,消弭在了空中。他们又回到了先前的大殿里,一切依旧。
      但他的心已大不一样。
      会是这般么?他和孟辉,有着同样强大充沛的灵力,在这个世界上,命中注定般遇见了彼此。如果他就是映河,那他,那他,不就是那个本不该存在的,风鸣刃的意识?
      “竟是如此……风灵之息竟然有着这样的传说。”圣者叹道,“这段记忆,应该就是梦寻女仙的吧?那琪月的身世……”
      “我明白了。”他用尽了力气,才让自己清楚地吐出这几个字。他不敢再看向圣者和宁琅,他怕他的眼神会出卖他此刻的内心。他只是垂着头,缓缓向后退去,终于回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大殿。
      他有着这般的过去,他是这样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他期冀用自己的力量去维护黎民百姓生存的权利,汲汲经营,用尽心力,却不想自己的存在原本就是一个彻底的笑话。
      他只是在无尽的虚空中产生的意识,不知道为什么诞生,也不知道将要归向何方。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命运,终究是属于自己,属于那个叫做映河的神将,还是属于那无情无义纵横捭阖的上天。
      他该相信什么,又该去做什么?
      此时此刻,曾经笃定相信的都分崩离析。那些他所算计的,他所担忧的,他所关心的,他所记恨的,都变得那么遥远而虚无,再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的生命似乎在那场大火里终结,然后涅槃重生,现在看回去,他才发现他这一生过得却是这么的苍白而贫乏。过往经历的一切就像是冬日的雪花,一片片飘落在岁月的长河里,瞬间就融化了,不留任何痕迹。
      何来何往,何去何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往事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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