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泣露忆浮生》思姩

1、危情

　　七月初七一早，姻缘府门口簇拥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神仙。
　　丹朱仙人平素最爱热闹又是天帝的亲叔叔，天界一众神仙少不了都要给个面子。天帝年轻不过生辰，五百多年里天妃也未曾添过一位，因此这月老的生辰竟成了天界一年之中少有的盛事。
　　“邝露姐姐，瞧这架势，我们怕是要等两个时辰才能进门去。”月影叹口气。
　　邝露站在望月桥上，看着姻缘府外排成长龙的队伍，她嘴角荡漾起和缓的笑意，“天界一年的热闹都在这里了，等等吧。”
　　“我早劝这只老狐狸扩一扩门院，他就是不肯。如今算是明白了，他就是每年都要瞅瞅这人头攒动的架势，好叫自己知道整个天界还是礼敬他的，真是倚老卖老。”彦佑大摇大摆地飘过来，拱手作揖道一声好早。
　　“彦佑君早。”邝露躬身回礼。
　　“美人客气了。”彦佑拉住她，“润玉那厮又不在这，不用这样周全。你呀，总是这么事无巨细、分外妥帖的，实在不如偶尔的行差踏错、手忙脚乱惹人怜爱。欢欢乐乐的不好么，非要与润玉那厮同气连枝，周身一股生人勿近，熟人观止的气质。”
　　这蛇仙正说得理直气壮有理有据，忽然觉察到身后一股浓重的仙气袭来。久不在天界驻足，天人气息对他来说陌生易察。彦佑顿时挤眉弄眼摆出一副乖巧相，回眸间顾盼生姿。
　　偏偏身后连个鬼影都没有。
　　月影小仙侍听着彦佑君的一番解说，颇有同感地点头，因怕被邝露嗔怪，那一瞬的神色变换微不可查。
　　邝露勉强陪笑道:“彦佑君说笑了。”
　　“我彦佑生平最不能容忍两件事，一惹美人垂泪，二陷佳人伤情。想我风流浪荡的恶名远播六界，也从不敢触碰这条红线，偏偏那狠心的白龙让你又流泪又伤情，着实比我还要可恶几分。不过，既然上元仙子的心事被我知晓，我便不会袖手旁观啦。凡事皆要讲个因果。”接着附在邝露耳边道:“我可以教教你如何种个好果子出来。”
　　邝露干笑两声，无奈地垂眸，只道自己当初太耿直，将满腹心意说与这口无遮拦的蛇仙听，不想日后总被他时时用来捉弄自己。
　　“彦佑叔叔，你来得好晚，我都等了你大半天了。”一只白鹭落在栏杆上扑扇着光洁的翅膀，顷刻间化成了一个白衣少年，对着邝露和彦佑拜一拜，“正门太挤了，狐狸叔公让我带你们从后门进去。”
　　“死老头，终于知道多开一扇门了。”彦佑得意地点点头，突然又想起来什么，“我堂堂六界第一美人，怎么能让我走后门？你同你那爹娘可也是从后门进去的？”
　　“未曾，爹爹讨了个巧，我们昨日便来了。”白鹭答道。
　　邝露闻言不禁莞尔，彦佑却是火冒三丈，“你们怎不叫上我？”
　　“哎呀，娘亲不让我告诉你的。”白鹭自知说漏了嘴，登时又化成鸟身飞走了。
　　“你给我等着！”彦佑指着那白鹭，气得声音都颤抖了，转头道，“美人，一起去吧。”
　　天帝惯着素白，此时也是一袭月白的落地长衫，于望月桥头木立良久。和风吹拂，衣袖被盈盈吹起，青丝拂过襟角未名的暗纹花样。棱角分明的脸，灿如星河的眸，恍惚间似有玉石零丁的脆响。秋水为神玉为骨，六界再无第二人。
　　方才彦佑与邝露的一番对话，都被他听得明白。这么久了，彦佑总不改那玩世不恭的浪荡模样。再瞧一瞧那张灯结彩的狐仙府邸，五百一十年了，叔父每年生辰他都在姻缘府外流连许久却进退无路。饶是端坐高台之上的天帝也渴望有脉脉温情的时候，何况他已孤独了几千年。
　　“陛下！”破军形色慌张地跑来，来不及行礼，只道:“昆仑遣人来报，说山下镇压万年的梼杌刚刚冲破了封印。”
　　天帝面色一凛，“边走边说。”
　　破军紧紧跟上他的步伐，接着说:“昆仑众弟子擒它不下，已伤了数十人。南天门最早得了消息，李天王父子先带了一千天兵赶过去了。只是...”
　　“梼杌是和穷奇比名的凶兽，旭凤当年带兵收服梼杌花了极大力气。至于穷奇，本座、旭凤以及现今的魔尊联手，又借了陨魔杵之力才勉强收服。今日梼杌破阵重现，定然又是一场大战。”天帝将破军的忧心之处一一道破。
　　“是。”破军连声附和，“陛下...”他稍加思忖，还是大着胆子问道:“要不要叫上火神殿下？”
　　润玉眸色深深，侧脸望一眼破军，转而颔首道:“火神与水神历劫归来不久，本座不忍火神再度涉险。梼杌...”他没有再说下去，天帝之尊，不怒自威。耳畔似乎回响起生母的那句话:龙的命运，你承受不起......
　　彼时丹朱仙人正得意洋洋地清点众仙家送来的贺礼，魔界一群娘子军在众目睽睽之下也抬了箱玩意进府。
　　为首的女将上前执个全礼，欢喜道:“禀仙上，我们魔尊亲自选了些本族的奇珍异宝供您赏玩，贺您十七万三千一百五十二岁大寿。”
　　丹朱随手挑出几件奇怪的玩意上下摆弄，笑说:“还是小辣椒最得我心，今日怎么没有亲自过来？”
　　那女将倒也直爽，将魔尊一桩糟心事由简单道来。“少主贪玩，私自出了魔界。魔尊她，亲自去追了。”
　　“卿天娃娃才多大，就学会逃家了？真真是小辣椒亲生的，哈哈哈哈。”
　　白鹭刚飞回来就看到七八个魔界女将聚在月老面前，忙得回他父亲身旁落座。当初，他可是答应过卿天姐姐要保守秘密的。
　　“旭凤，锦觅，你们这两个没良心的！怎么不早早叫着我一起来，害我堵在了望月桥上，一阵好等。”彦佑说着，一溜烟似的跑到旭凤一家面前揪住小鹭，一顿厮闹。
　　丹朱这才瞧见一身红妆的邝露，不觉眼前一亮，“小露珠今天穿得喜庆，看的老夫心里十分高兴。”
　　“仙上喜欢就好。”邝露见他这样开心，连忙示意月影将贺礼呈上，趁势道:“这，这是陛下送给您的贺礼。”
　　丹朱沉下脸来，“哼，老夫受不起。天帝陛下身份贵重，几百年不曾亲临姻缘府，独独送个冷冰冰的劳什子做什么？”
　　“陛下怕一早过来，满天的仙友们免不得会拘束，您喜爱热闹，他不敢搅了氛围。再说，五百年前陛下就曾来过，是您亲自把他赶走的。倒是难为了众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我想，仙上生气归生气，但是心里还是关心陛下的。邝露斗胆，今日向您讨个喜，您就给陛下个台阶下吧。”
　　“就你会说话。罢了，今天我高兴，就给他个台阶下。”他狐狸眼睛一眯，随手招来一个小仙侍。只见他在那仙侍耳边叽里咕噜一通，才打发了去请天帝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