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沧浪卷》他时风雨有龙吟

4、功成谢千秋·股肱心膂（三）

　　达官显赫、世袭贵胄自古便是百姓茶余饭后的津津乐谈，但这次故事的主角，变成了清风明月般的中书令——玉山倾。

　　玉山倾身世凄苦，父母在他未投身仕途的时候便撒手人寰，他便吃着百家饭，领着乡镇善人的救济，从一介青涩少年慢慢成长为了能独当一面的中书令。

　　国之肱骨，朕之心膂，这是成宗对他的评价，玉山倾不仅政绩突出，容貌才情也十分出众，再加上性子沉静文雅，长安城中便流传这样一句话——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玉山倾当得起“白衣卿相”的美名。

　　半个月前，玉山倾参了骠骑将军一本，奏折上细数其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十二条罪状，成宗怒极，把奏章撕个粉碎，玉山倾面不改色地将奏章一一拾起。

　　第二天，成宗又接过一本参骠骑将军的奏折，居然是昨天刚撕碎的那本，原来玉山倾彻夜未眠，将纸片修补连接起来压平、装帧，上朝时又给呈了上去。

　　成宗无语了，群臣更是笑他为官十年，仍不知进退不懂利害，骠骑将军与大皇子同一政治阵营，他这一本奏折表面上是参骠骑将军，实质上打的是大皇子的脸。

　　果然，玉山倾因失言被罚了半年的俸禄，骠骑将军横行霸道的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五日，骠骑将军纵马伤人一事闹得满城风雨，死者家属状告岑满不成，还被处以鞭刑，丢出了衙门。其中的腌臜手段，外人不甚清楚，下令鞭笞死者家属的官员早已被四皇子收买，这番推波助澜，在纯臣一派与大皇子一党争个鱼死网破时，四皇子便能坐收渔翁之利，这也为刽子手屠杀忠臣良将递上了一把快刀。

　　玉山倾闻得此事，眉头狠狠一皱，说服大理寺卿周其璋一同入宫，深夜面圣，成宗听着案情，望着送来的厚厚一沓卷宗，面色越来越冷，良久，成宗挥挥手道：“你二人先出去，容朕想想。”

　　他二人齐齐跪在金銮殿外，死谏的架势很足。

　　等待的时间变得很慢，金銮殿内蓦地窜出烈烈火光，玉山倾心里一惊，那声“救驾”还含在嘴里，成宗已被内侍搀扶着走了出来，除了玉山倾和大理寺承，金銮殿外不知何时已候了这么多人，左右仆射、各部尚书、侍郎和四皇子，连骠骑将军和大皇子也匆匆赶来。

　　皇帝的目光从各位臣子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玉山倾身上，骠骑将军和大皇子这一党气焰嚣张，他怎能不知？只是朝堂关系错综复杂，一个小小的案子背后的瓜葛，上至皇子公主，下至九品小吏，牵一发而动全身，若一夕之间将这些势力连根拔起，不仅无法澄清玉宇，还会撼动大唐的命脉和社稷的运势，那时朝堂动荡不安，国家内忧外患，黎民百姓又如何安身立命？王侯将相又如何治国平天下？

　　成宗示意群臣平身，“朕无事，众位卿家不必惊慌。朕老了，翻看玉爱卿呈来的卷宗时竟不慎将烛台打翻，所有卷宗都烧毁了，可惜可惜。”

　　玉山倾愣愣地望着他，不知如何言语。

　　朝臣们闻言，俱是一震，又旋即狂喜。

　　朝臣纷纷跪倒，山呼万万岁。

　　皇帝亲自扶他起来，在震耳欲聋的万岁声中，一句话似有若无、不轻不重，恰好只有他二人能听见。

　　玉山倾为官十年，他不通人情练达，仕途并不顺遂，碰壁受阻是常事。江湖之远，庙堂之高，他理解身处高位不得已的无奈，也明白官场上尔虞我诈的龌龊，为君难，为臣更不易。圣人是深谙帝王之道的君主，可是真正地从君主口中听到这句话，宛如阵阵惊雷，他被震得清醒无比……也失望无比。

　　成宗说：“所谓能臣，朕更看重的是立场，而非能力。”

　　岑满为人心胸狭隘、汲汲营营，一向鄙夷玉山倾清高自负，加上玉山倾接连弹劾他，即便圣人的责罚避重就轻，他对玉山倾早已心生怨怼。

　　那日晚，岑满潜入玉府，伺机刺杀玉山倾。大皇子一党也颇有些能人异士，岑满求得一种可以分离三魂七魄、使其灰飞烟灭的法器，岑满虐杀玉山倾后，不仅鞭尸泄愤，还抽离了他的魂魄，装在法器中，正欲离去时，横空狠狠射来数记银针，重伤了他，抢走了法器。

　　救玉山倾的人正是叶知遇，叶知遇一路赶回钦天监，占星台上满天星辰，脚下重重法阵，她吟咏着神秘古老的咒歌，双手一合一并间结了好几个复杂的咒印，她想强作镇定，双手和嘴唇却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终于，一声轻响后，法器四分五裂，玉山倾的三魂七魄环绕着她飘来飘去。

　　她手上结的咒印仍没有放下，闭上眼，再睁开时眉心也跟着睁开了一只眼睛，叶知遇凌空而起，和游魂们一起浮浮沉沉，她反反复复像念咒语般说着一句话：“正月十三，荟锦楼。”

　　一刹那，玉山倾的三魂七魄飘了出去，三魂回到了玉山倾的尸体内，而七魄在外游荡。

　　叶知遇凝视着游魂飘出钦天监、飞出大明宫，她唇边挂着一丝血，弯着眼在笑，声音却带着哭腔：“对不起，没能及时救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