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遗殿》参北斗

1、说书人

　　“世外有座落羽山。山上有座拾遗殿。殿里住着两个和尚……啊……错了错了……”说书先生一派悠然的形象崩坏了一下，在听众愕然的目光里不紧不慢喝了口茶：“各位，刚刚说瓢嘴了，对不住对不住……”却不往下讲，又慢悠悠地端起了茶壶。

　　台下一阵笑骂嘈杂，有性急的客人叫出声来：“殿里不该住和尚，却是住的什么人？”

　　不紧不慢斟满杯子，说书的年轻人摇着扇：“殿里住的，不是活人。”

　　不是活人，是死人么？一干听众把脖子又抻长了些。

　　“东方师兄越来越会吊人胃口了。”厅堂角落里，少女拍了拍衣上的花生壳，把手边一小把花生仁捧到了身侧男子手上，“哥哥吃花生。”

　　邹青懒洋洋地接过：“讨好我也没用，咱们都站在师兄的地盘上了，一会见了面就请他送我们回去。”

　　“好哥哥，就明天一天……我不走远，咱们就在县城逛逛，行不行呀？”少女狗腿地又把茶杯往兄长面前推了推，摇着他的袖子撒娇，眼睛眨巴眨巴努力对上兄长飘忽的视线。

　　少女明眸善睐，盈盈秋水盯着自己一动不动……

　　邹青艰难地掰开她的手：“不行，你的话从来没准过，说是一天说不定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拖个三五天，赶不上跟师父定的回程日子，要耽误多少事？”

　　话音刚落，盈盈秋水霎时变成了雨夜电光，邹葙瞪了她哥一眼，手下一点不含糊又把花生从哥哥手心抓了回来：“你真的是我亲哥吗！”

　　“我也怀疑我那个乖巧可人的妹妹是不是被人掉包了。”邹青端起茶喝了一口，专心听说书。

　　邹葙沮丧地趴在桌子上一粒一粒往嘴里扔花生。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随着醒木啪的一声拍在桌案上，满堂宾客的叹息声被年轻的说书人抛在身后，他拎着折扇不紧不慢往厅堂角落走去。

　　邹青迅速把妹妹抛得满桌的花生壳拢作一堆，邹葙手脚麻利地翻过一个茶碗，高高拎起茶壶浇了一杯君山银针。

　　茶甫一倒满，刚好说书人入座，邹葙手脚不停，搁下壶捧起茶碗，笑嘻嘻地送到说书人面前：“东方师兄，且润润喉。”

　　东方铄接过来，毫不客气地一饮而尽，才笑看过来：“葙葙想留下多玩几天？”

　　邹青嗤笑一声：“师兄早看得出你无事献殷勤。”邹葙不理他，只眼巴巴地看着东方铄。

　　“若在往日，倒不是不可以，但是这次，你们还是赶紧回去。”东方铄敛了笑意，郑重地看着兄妹二人。

　　邹青脸色一正：“师父那边有事？”

　　“肥球传信，事关清平师弟。”

　　邹葙再不提出去玩的事儿，乖乖跟着师兄哥哥走向客栈后院。

　　一只圆滚滚的小肥啾不知从哪里扑出来，扑腾几下，力有不逮地砸在了邹青头顶，邹青的脸立时有点不好看。

　　邹葙在哥哥不善的目光里憋住了自己的笑声。

　　东方铄毫不畏惧地哈哈一笑：“肥球本是送完信立即要走的，我算着你们这两日就到，索性留下它跟你们走捷径回去，免它几日风雨兼程。”

　　“哥哥，其实你这么好看，配上粉蓝的小肥球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葙葙，你是在夸谁呢？”东方铄对着这对双胞兄妹一模一样的脸难得愣了愣。

　　“当然是夸我哥哥好看！”邹葙诚恳地看着她哥，对上了一双白眼。

　　说话间工夫进了后院柴房，灰扑扑的环境让邹葙嫌弃地侧了侧身。

　　“小葙葙别嫌弃呀……”东方铄在前引路却似是能看见她的动作，“所谓捷径，不给一般人走的，当然要伪装隐蔽一点。”

　　说着，他拿扇子随便在一面空墙上敲了敲，墙面泛起了莹莹的蓝光，有纹路自扇尖流出，如藤蔓生长在土墙上蔓延，勾画出一扇雕着喜鹊登枝的木门。

　　“看在师兄说我们不是一般人的份上，就不跟你计较了吧。”邹葙宽宏大量地冲东方铄昂昂下巴，被邹青在脑袋上拍了一下：“没大没小的，怎么跟师兄说话呢。”

　　“东方师兄才不跟我计较这个。”邹葙冲哥哥皱了皱鼻子，转头道：“师兄，你这次的门又换了新雕花啦？”

　　“喜鹊登枝，游子远归。”东方铄收起扇子往门上一推：“小青，葙葙，欢迎回家。”

　　兄妹二人朝东方铄郑重施礼，邹葙把哥哥脑袋上的小胖鸟捧下来揣进袖子里，“东方师兄，我们走啦！”

　　二人踏进了东方铄推开的门。

　　门在他们身后合上，东方铄看着浮突的门一点点扁平成墙上的纹路，缓缓消失，嘴角勾着一抹笑：“不是一般人？我们本来……就不是人啊……”

　　等土墙荧光不见，彻底恢复如初，他才整了整衣冠，摇着扇子慢悠悠晃向人声鼎沸的客栈大堂。

　　邹青和邹葙踏进一片白雾里，浓雾渐渐散去，显出一片水草丰茂的平原来。邹葙正打算辨认个方向去见师父，冷不防被兄长猛地一扯胳膊，歪着身子栽进了半人高的草丛里。

　　“别说话，你看！”

　　什么抱怨都被堵在胸口，邹葙捋了捋卡得难受的喉咙口，顺着她哥指的方向看过去。

　　远远的有个红衣黑裙的姑娘，不紧不慢地往这边走，身后跟了一个白衣妇人并一老汉，老汉手里捧了什么，看不清楚。

　　“呀，是蒹葭他们！哥你躲谁呢？”

　　邹青已经不想听这粗枝大叶的妹子叫他哥了。

　　“看刘伯，他手里拿的什么你看清楚了没！”

　　一行人距离渐渐近了，邹葙这才注意到，那老汉手里捧的，竟然是一颗美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