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一
在一个危机四伏的时代，相信神明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
但奚朝就是这么一个虔诚得有些可笑的信徒。
所以，冒着被异种袭击的风险，他和两位好友一起踏入这片树冠如云的森岭，又陷入了困境当中。
因为神告诉他的第一件事是，爱世人。
他谨慎地拨开灌木丛，粼粼的光伴随着流水在视野边界亮起。他咽了咽口水，却不敢轻举妄动。
这是他和队友失散的第三天。不管是体力还是物力，都使他难以为继。
这片森林广袤而神秘，独自行进和探查的这两天，他不仅要自己获取食物，还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以防异猛兽的袭击，对身体单薄的他而言是极大的挑战。
林中果物稀少，他又不擅长捕捉小型动物，又饥又渴的他几乎要放弃。
这条河的出现燃起了他生存的希望。
这条河对他而言不仅仅是水源，更是路标。奚朝认得这条河，三日前，他就是沿着这条河和来的。现在只要跟着星辰的指引，顺着河畔行走，他就一定能够回去。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他必须快速又小心。
环视四周后没有看到任何异象，他方敢稍放紧紧吊着的那颗心，蹲在河边饮水。
河水清澈透亮，不时有游鱼倏忽而过。玻璃似的水面映射出一张满是脏污的脸，成结的头发一缕缕地胶着额头、脸颊和脖颈，还粘着数根短细的枯草。
卸下混杂着草渍和泥垢的背包，他把身子弯得更低，捧起一汪水，轻轻扑在脸上，细致擦洗着被黑泥完全覆盖的脸。
“嘶——”他发出低而轻的呻.吟，别过脸照了照受伤的那小片皮肤，有许多道浅且细的伤痕。这是摔倒时被草片刮伤的，幸而只是轻伤，他背包里还有些治外伤的草药。
一阵风突然刮过，夹杂异常的声响。
他登时警铃大作，像是被冻住了一般保持静止。他指尖微微颤抖，竖起耳朵认真去辨别风声里的讯息。
一阵草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声呼啸如一口巨钟重击他面门，随即他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扑倒在丛杂的野草地里。腥臭的气味伴着热息扑鼻而来，他从胃里泛出一阵恶心，脑内转起漩涡。
他的肩膀被锋利的尖爪牢牢扣住，力量大得仿佛要将他撕裂。疼痛使他几乎无法聚焦眼前这匹压制着他的烈兽，但那熟悉的低吼声使得恐惧占据了他的全身。
糟糕，是髭狼！
髭狼的体型庞大，力量是人类的几倍，那锐利的惨白的犬牙像两把刺刀，明晃晃的横亘在自己的眼前。
奚朝唯一可以用于反击的短刀，在被甩出几米远的背包里露出了半截把手。伸手无法够着，无计可施的奚朝只得用未被压住的那条腿狠狠踹去，可是对方不仅纹丝不动，反因奚朝的反抗被激起了怒意。
它猛地向奚朝的脖子咬去！他毫无搏斗经验，只反射性地伸出手臂去挡。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一声巨响，林中飞鸟被惊起，浓烈的血腥味伴随着一股一缕若有若无硝烟味如蛇信子钻入鼻腔，灼热的液体泼洒在手臂上，又拉扯着滴落到脸和颈上。
伴着沉闷的重物倒地的声音，奚朝的胸口被这笨重的一压近乎被冲击呕出一口鲜血。但预想中的啮咬和疼痛并未到来，他缓缓睁开被血糊住的双眼，髭狼的半个身子还侧压着自己，殷红的血液却从它倒地的头颅下方慢慢渗入土壤。
奚朝推了一把，身上的恶兽一动不动，已经死了。
这一秒，他想，神啊，你终于来拯救你忠实的信徒了。
他抹了一把眼皮上的血渍，河对岸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喂，没事吧？”
奚朝一时无力从髭狼尸体下挪开，他高擎起右手用力地挥舞了几下，示意自己还活着。
冲他说话的男人淌水过河，裤腿湿淋淋地滴了一路。他直直地站立着，俯视那个劫后余生的少年。
男人有着一双罕见的闪烁着宝石般光芒的绿色眼睛，宛如一汪幽深的湖水，美丽而神秘莫测。他半蹲下身体，注视着奚朝那张血污的脸，露出促狭意味的笑：“需要帮忙吗，小朋友？”
奚朝看着他英俊的面容，想这就是神派来拯救我的人吗，总感觉和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努力地要自己推开髭狼，但髭狼的尸体未被移动分毫。他有点羞赧地接受这个陌生男人的好意：“麻烦了。”
男人弓着身体，抓住髭狼的前肢和后退，把尸体倒吊着拎起，丢到一旁。
整个过程熟练又快速，在起身的时候却显得有些吃力。男人随后拍去掌上残留的髭狼的灰毛，伸手去拉奚朝。奚朝用袖子擦一把脸上的血迹，脸糊得一片红，感激道：“谢谢。”。
男人见奚朝活动自如，似乎并未受伤，不再回话。他站到狼尸体旁，弯下身去，从腰间抽出一把折叠式短刀。刀身通体为黑，坚硬轻巧，刃口平滑锋利，泛着银光。奚朝不明所以地盯着他，只见男人将狼血放尽，刀刃刺进油亮硬挺的皮毛里，正准备剥皮。而他的额角，在阳光下现出一点透明的汗珠来。
男人脚踏一双皮质短靴，手缠一对护腕，贴身穿的白色立领长袖外面套着一件厚度适中的短衣，腹部扣着一块防护用的软皮甲。这身衣着与炎日不相称，奚朝以为他是热出了汗，但随着他略显不够利索的动作，才意识到不对。
男人的后背有淡淡的红色，正从里向外渗到外套表层。
奚朝试探道：“你受伤了。”
男人身形一顿，但并不回答。
他三下五除二地剥干净狼皮，随后在狼身上剜去一大片肉，那鲜红的肉块血淋淋，目测足足有十斤。男人蹲在河畔开始冲洗狼肉，随着他的动作，那道红色的血迹越发鲜艳刺眼。
奚朝跟上前去，发现男人的动作变得更加迟缓和僵硬。但男人已经站起身来，带着肉块准备离开。奚朝慌忙捡起自己遗落的背包，追上他：“你的伤更严重了，需要治疗。”
男人没理他。他的身量很高，两条腿长而笔直，一个跨步的距离抵得上奚朝两步，后者需要小跑才跟得上他。
奚朝有点喘：“我懂一点医术，药也有……”
男人停下了脚步：“别跟着我。”
奚朝坚持道：“这里非常湿热，不及时处理会很危险，你救了我，我不可能放着你不管。”
“你跟着我，彼此都很危险。”
奚朝霎时有点尴尬，从服饰上来看，这个男人应该是天枢城的城民。天枢城与九华城近年来冲突频繁，一直是剑拔弩张的状态，激进的城民之间也敌意甚浓，偶有流血事件发生。甚至乎有传言，战争一触即发。
这个男人的态度实在是恶劣，即便是神的旨意，奚朝也不太愿意和他扯上关系了。
但神说，要懂得感恩。
这个男人救了自己，自己就绝不能任他一个伤员在森岭中乱来。
他举起手作起誓动作：“我绝对不会伤害你，你放心。”
男人勾了勾嘴角，似乎在嘲笑他的天真，却因痛苦而皱了一下眉，脸色和唇色都变得苍白。奚朝向他身后探去，瞥见那大片的红色，神色紧张道：“伤口裂开了，需要马上止血。你别担心，处理好伤口我马上就离开。”
男人看他一眼，不说行也不说不行，一个人扛着狼肉径直往前走着。
……这算是默许了……？奚朝想着，小步跟上他，但也不敢再开口问。
午后的森林静谧得像平和的旷野，澄澈的苍穹投射下炽热的阳光，勾勒出满林的树影，只有飒飒的草声在他们的脚下响起。如若不是这林中蛰伏着凶恶的野禽猛兽，奚朝会很乐于带着教堂里的孩子们来此玩耍。
但他现在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佝偻着背的男人。
在他看来，这个男人支撑不了很久，必须赶快进行治疗。
他不是专业的医生，但因为一直在教堂帮忙，多少跟着学过一点医术，简单的伤口处理对他来说不成问题。
他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背包，希望从城中带来的伤药没有在混乱中丢失。
走了不知道多久，他们来到了一个山脚下。处处是葱郁的灌木和草丛。
他看男人的脚步越来越虚浮，像是喝醉了酒一般。男人无力地拨开一片灌木，弯腰钻了进去，再不见人影。
奚朝本来离他大约五十步的距离，这会看他突然消失，心下一惊。奚朝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前，地上鲜艳的血迹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这是男人背上流下的血迹。
他挖起一些干燥的土壤盖住血迹，压实了，又扑上一些乱草，以免被异种或者什么人发现。
干完这些事情，他顺着男人钻入的那片灌木，弓着腰，踩着小步也来到了灌木丛的另一端。
他本以为会碰到山壁，却不像这丛灌木的背后是一个幽深漆黑的石洞。洞像一张口吞没了所有的光亮，奚朝眼前一片漆黑。
他摸着右手边的凹凸不平的石壁，一小步一小步摸索着前进，一路踢到不少碎石，在洞内叮叮当当地跳起来，又落下去。
突然，他踢到一块软软的东西。
“啊！”吓出一身冷汗的他惊叫出声，以为是变异老鼠一类的东西。
但那老鼠巍然不动，而且巨大得不像样，那触感……奚朝舔舔唇，像是人的身体。
他后退几步，从包里翻出那盒已经受潮的火柴，划了半天才划出一小星火焰。
他借着火光去照那“老鼠”。
一个男人正趴在地上，头朝下看不到脸，背上显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此时，火刷的一下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初到贵地，希望不论有钱没钱都能捧个人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