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上海不快乐》猪十二娘

7、初次相遇

　　七年前，上海。

　　白子伦跟着大伯白长树来到上海第二天，就把周围的马路都逛了一圈，哪里有公交车站，哪里有饭店，哪里有医院，怎么走可以抄近道，他都在地图上做了标记。没办法，他需要尽快独立起来，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为妹妹白思雅攒够上大学的学费。

　　“请让一让，让一让！”一辆三轮车失了灵般从非机动车道上冲出来，车上一堆又一堆的纸盒子歪歪扭扭放着，眼看着就要掉下来，砸到人行道上的一位姑娘。

　　“小心！”白子伦一个箭步跑过去，拦腰拽开那个低头走路的白衣姑娘。两人还没站稳，纸盒子就一个个落了下来，砸在白子伦的后背上，三轮车撞在护栏上，开车师傅一脸惊呆，眼睛瞪得老圆。

　　“你怎么样？”刚刚被白子伦拦在怀里的冯依依一下子回过神来，妈呀，差点被三轮车撞死，再抬眼看看这位舍己救人的恩人，天啊，做梦了吧？哪里冒出来的男神？还要上演“英雄救美”？花痴三秒钟后，冯依依发觉这男生痛苦拧眉的表情，关切地问道。

　　“没事。”白子伦略微弯下了腰，疼痛感缓解了一些，正要用手去揉揉后背，发现怀里竟还抱着一个人，也是，刚刚救下的姑娘。他立马松开手，耳根微微泛红，长这么大还没如此近距离抱过哪个异性呢，即便是妹妹白思雅也离得远远的。

　　“要不要去医院？”冯依依捡起地图，递了过来，“医院很近的。”

　　“对啊，要不要去医院啊，小伙子，不好意思啊，刹车失灵了。”三轮车师傅终于可以下地走路了，刚刚那一瞬，他吓得魂飞魄散，以为要见阎罗王了。

　　“不用了，幸好是鞋盒子。”白子伦直起腰背，淡淡笑着，这点伤不算什么的，何必为难他呢，也不是故意的。他转过身来，正好撞见冯依依炙热的眼神，立马别眼看向地图，来了句，“你……没事吧？”

　　害什么羞啊？这等雷锋精神还不让人钦佩一下？“我也没事，谢谢你。”冯依依理了理白色连衣裙，望向一旁不知所措的三轮车师傅，“师傅，咱赶紧把鞋盒子捡起来吧，不然一会交通堵塞了。”

　　“是是，姑娘说的对，你们没事就好，吓死我了。”三轮车师傅长舒一口气，总算躲过一劫，不然赔不起啊。

　　几位好心的路人帮着他们仨一起捡起散落的鞋子，东一只，西一只，鞋码对一对，样式核一核，很快就码得整整齐齐，绳子一绑，搞定。三轮车师傅对着路人千恩万谢，又对着白子伦和冯依依说了不尽的感谢话，心情顺畅地推着三轮车走了。

　　“那师傅再说几十遍谢谢，我都不好意思了。”冯依依拍拍手，打掉灰尘，“不过最要说谢谢的人是我，刚刚真的谢谢你。”

　　“不用谢，以后走路注意点，那么……再见。”白子伦微微一笑，意外事故处理完了，也不能这样干站在马路上啊，何况让人家女孩子在马路边吃灰也不好，那么白的裙子可惜了。

　　“嗯，再见，谢谢。”冯依依眯起双眼，尴尬地笑了笑，以为拍偶像剧呢，一见钟情，以身相许？赶紧去报到吧。

　　*

　　上海的冬天尤其冷，湿冷湿冷的，七浦路上人山人海，卖衣服的店铺一家接着一家，白子伦的摊位却十分冷清。

　　“白子伦，你得吆喝拉人进店啊，你这样腼腆，到春节连回家路费都没着落……”

　　说话的这位就是去哪都喜欢夹个老板包的白长树。他年轻时当过兵，退伍后去当了社区医生，觉得医生太累，又跑去当了村办小学教师，结果还是觉得赚钱太慢，索性下海做生意了。

　　白长树因为脑袋聪明，人脉比较广，前几年的确挣了不少钱，所以家里的零食都是那些穷苦人家很少看见的高级货。

　　白子伦从小话少安静，唯一的爱好就是做菜，学习成绩一般般，能混到高中毕业已经是尽了最大努力了。那会年龄小，视野窄，坐在书桌前就浑身不自在，白子伦现在想想挺可笑的。当再次听到李长树的毒鸡汤，白子伦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被您忽悠过来卖衣服，已经情非得已了，要不是看妹妹还要读大学，爸妈挣钱难，我怎么会跑到上海卖衣服？我的梦想可是当大名鼎鼎的厨神啊！”白子伦腹诽道。

　　“大伯，您这摊位太偏僻了，本来人就少，再怎么喊也没用的。要不我和大哥换一下？”

　　“换什么换，衣服都一样的，你卖不出去得想办法啊，你大哥那销量很好，还不是因为口才好。”

　　说的也是，他这大堂哥比白子伦早几年出来混社会的，初中毕业后就跟大伯一起经商了。能说会道，还会抽烟打架，那条街的伙计们都礼让三分。

　　“做生意，要多开口，就算不好意思也得说，买不买是客人的事，你说不说就是自己的事了。”李长树拿出教师的姿态开始给白子伦上课了。

　　眼瞅着白子伦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不吭声，相比较于自己的儿子，这侄儿倒也斯文，从未顶撞过他，想来再多说也是无趣，便悻悻打道回府了。

　　“请问你们这有白色衬衫吗？”

　　是那个女孩！

　　面容清秀，笑容灿烂，出水芙蓉，一如往日。

　　尤其是那双大大的清澈的眼睛，白子伦记得很清楚，那是一双随时可以勾走他斗志又能激起他斗志的眼睛，亮亮的眸子，会说话。

　　白子伦突然电击般站立起来，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啊，脸红到耳根，压根没把大伯的“谆谆教导”放在心上。

　　“说话啊，做生意咋能不说话啊，见到女孩就说美，见到爷们就说帅，不很简单吗？你知道天下最贵的午餐是什么吗？就是赞美啊！”

　　白子伦想到几分钟前李长树传授的生意经，纠结着该怎么面对眼前的女孩，情急之下抓起桌边的口罩戴了起来，他究竟在怕什么？

　　“老板？这件衬衫怎么卖的？”

　　冯依依也挺识趣，没等白子伦开口说话，自己直接找了件白色小圆领衬衫在试衣镜前比划了一下。

　　“咳……咳……”白子伦的确感冒了，但是近几日咳嗽已经好转很多了，他平复了一下心情，转过身，“这件衣服49元，纯棉防皱的，也不透，温州大厂生产的，很多外国品牌也是在这家代加工的，质量你放心。”

　　GOD！这还是白子伦吗？怎么突然秒变服装推销高手了！

　　“老板的口音是徽城的吧，听起来很亲切，也很耳熟……”

　　能不耳熟吗？咱们见过面的！

　　“是的，你也是徽城的？那太巧了，咱们有缘分。”

　　巧啥巧啊，不知道在上海打工的有很多徽城人吗？一来离的近，二来徽城也比较穷。白子伦又开始打结了，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

　　“那既然是同乡，能再便宜点吗？”

　　“当然可以，免费送你吧，当是同乡的见面礼。”这是要败家的节奏啊，还知道这摊位真正的老板是谁不？

　　“啊？……”冯依依怔住了，看了看白子伦，这个身材高大的年轻老板正痴痴地看着自己，那双眼睛好深邃好熟悉……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的脸也红了。哎呀，又犯花痴病了，该不会是他吧？

　　“真的，也不贵，就当同乡的一点心意，欢迎你下次再来。”白子伦揉搓着双手，从货架下面扯出一个包装袋，把衬衫叠成方块型放了进去，前后不到三十秒。

　　他双手把袋子递过去，冯依依怔怔地往后一退步，什么情况？我也就随便砍价看看的，不至于免费赠送吧。

　　白子伦紧张得不行，咳嗽了起来，索性把袋子塞到冯依依的手里。这一塞不得了，两个年轻人的手触碰到了，又被快速弹回来。

　　“我们之前……见过吗？”冯依依盯着白子伦的眼睛，非常好奇口罩后面是不是那个“救命恩人”。

　　“没有吧，衣服你拿着，欢迎下次再来，这是我……我的名片。”白子伦声音哑哑的，眼里掠过一抹惊喜，鬼使神差地掏出李长树制作的生意“门面”，将一张白色的卡片递给冯依依。或许，他们还能再见面。

　　“……好吧，谢谢你，下次我再来。”冯依依笑呵呵地接过名片，这个年轻老板好搞笑啊，要不是看他眼睛里透着阳光和善良，说不定刚刚就当色狼一脚踹过去了。纳闷归纳闷，拿人手短，哪天再还吧。

　　白色的衬衫，简单美好，好一个见面礼！权当情窦初开的玩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