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上海不快乐》猪十二娘

22、天崩地裂

　　这年冬天，天寒地冻，天崩地裂。
　　说来奇怪，冯依依竟然也失眠好几天了。从小到大，她最喜欢的竟然是冬天，原因很简单，她的生日是冬天嘛。加上那么冷的天，一旦上火了也能快速清心，恢复冷静和机智。可是这是哪门子火竟能搅得她扔下热被窝，坐在床沿上发呆？
　　难道是不祥之兆？呸呸呸，冯依依赶紧拍拍嘴巴，这乌鸦嘴该不会是被白子伦传染的吧？他总是担心这，忧愁那，生怕贫穷一生，不能给她幸福。
　　幸福到底是什么呢？有房有车有存款就是幸福？好像也未必吧，要不然对床的室友为何总是乌云密布，她和男朋友不是门当户对的富裕家庭吗？当然，如果爱情和面包可以兼得，何乐而不为？
　　电话铃响了。
　　“哪个倒霉蛋这会骚扰姐姐睡觉！”钟沁瑶拽起被子就把头往里钻，看来没有下床接电话的勇气。就算吵死，还是被窝舒服。
　　“你好。”冯依依压低声音，在响了第二声时赶紧接起来。
　　“……什么？！……”天昏地暗，眼前漆黑一片。冯依依甚至怀疑这电话不是人打来的，只有鬼才说鬼话吧。可是他说他是胡老太太的儿子。
　　胡老太太？不是妈妈一直在照顾的那个奶奶吗？慈祥亲切，对妈妈也很友爱。至于她的儿子，春节那会的确有过一面之缘，听说是个“空中飞人”，一家外贸公司老总。他刚刚说什么？医院？谁在医院？
　　“小冯，你在听吗？”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温和低落的声音将冯依依杂乱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您再说一遍……”哽咽得无法呼吸，心纠的难受不已。
　　冯依依慢慢放下话筒，好似失去了听觉，周边一片寂静，钟沁瑶的脸逐渐模糊起来，室友魂飞魄散的样子在她的眼里也漆黑了起来……
　　一个月后。
　　纽约，跟上海一样的大城市。繁华似锦。
　　“小冯，那边桌子收拾一下。”这家中餐厅的生意非常火爆，老板是移民过来的新加坡人，中文说的非常标准。
　　冯依依熟门熟路地擦拭着，非常勤快。老板也很高兴，难得找到一个有经验又勤快的便宜钟点工，英文不错，长得还水灵，来吃饭的白领也多起来了。这样盘算着，老板决定多发几张美元，人才就该长期留用！
　　“小冯，今天辛苦你了啊，这是本月的工资，加油！”午饭高峰期后，老板替过来一个信封，白色封面上印制的是自由女神像。
　　“谢谢老板。”冯依依淡然地接过信封，微微一笑，平静的表情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
　　不应该啊！按照常理，留学生出来打工不就是为了赚钱吗？发工资的时候应该是感恩戴德才是，这女孩如此波澜不惊，难道是嫌信封薄了？老板短暂地纠结了一下，舒展开眉头。
　　“不客气啦！今后好好干，还有更多奖金的。”
　　“谢谢老板，那我回学校了。”冯依依把信封放进书包，转身跟坐在门口桌边的配菜阿姨打声招呼，就走了。
　　“这姑娘不一样……”配菜阿姨也如此感慨。
　　怎么可能一样呢？她现在是孤儿了。
　　冯依依走在熙熙攘攘的商贸区，到处是高耸入云的写字楼。擦肩而过的大部分是白皮肤的美国人，当然也有少许的黄皮肤和黑皮肤。
　　她所在的大学地处老城区，校园并不大，不过有几座欧派建筑非常有特色，听说是当代某个著名的建筑师设计的。经久不衰，彰显它的美好历史。
　　*
　　“依依，这是纽约大学的推荐信，那边的校友我已经打好招呼了，住宿问题也会帮你解决。”胡刚，胡老太太的儿子，妈妈生前工作的东家，人脉关系很广，优秀校友的身份在中美交流生这件事上起了很大的作用。
　　明明是中文系，却跑来美利坚合众国浸泡第二语言，感受英文的蹩脚？冯依依起初的思想还是狭隘了些，多少外国文学名家是美国的？也许东西方文化的融合才更有利于开阔视野，然后写出来的东西才有更深广的意义？
　　不是想当社会新闻记者吗？不是想忘却痛苦重新开始吗？不是希望自己的文字具有强烈的感染力吗？那就拼命学啊。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在孤立无助的那些天，冯依依任由东家胡刚安排妈妈的一切后事，除了几位旧友赶来追悼外，灵堂再无其他人。三日后，她捧着妈妈的骨灰盒走在冷冷清清的墓地，旁边是一身黑装表情肃穆的胡刚。
　　“小冯，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们也很难过，奶奶因为你妈妈的离去已经大病一场了。她是个很好的人，我们都当她是家人。”长年在外忙事业的胡刚对于胡老太太是愧疚的，对于冯依依妈妈的意外去世也是难过的，他想给这个可怜的女孩做点什么。
　　“谢谢您，胡叔叔。”冯依依抽泣不已。
　　“你妈妈生前一直希望能给你最好的教育，每年我们给的工资她都攒着不舍得买一件新衣服，天下父母心啊。”胡刚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信封，他在纠结要不要告诉她真相。
　　墓园工作人员将骨灰盒放置到一块水泥板上，用铁锹铲着泥土，慢慢填埋，一只乌鸦飞了过来，停在不远处的墓碑上，也不害怕。
　　“小冯，这是……你妈妈留给你的信。”胡刚怎么也没想到家里那位善良温和的保姆大姐竟是跳楼自杀的，抑郁症折磨她很多年了，可是他们从未注意到。
　　“妈妈……”冯依依颤抖地看完妈妈的遗书，泣不成声。
　　“孩子，人死不能复生，你妈妈既然选择去天堂，她在那里也不想看见你这样伤心。”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胡刚安静地站在一边，心情沉重。是啊，一个人有勇气结束自己的生命，为什么没有勇气面对过去的坎坷？冯大姐操劳一辈子培养出一个乖巧优秀的女儿，最终还是陷在“情债”里无法自拔。她痛恨那个抛妻弃子远走他乡攀龙附凤的丈夫，一个男人因为贫穷，不堪重负，选择逃离，是怎样的辜负和伤害？这样的伤害从一开始就成为了冯大姐心里的郁结，如今……
　　胡刚是个重情重义的商人，也常年热衷慈善，面对这样优秀的女孩和她母亲的心愿，他决定帮冯依依一把，因为眼前这孩子值得更好的前程……
　　就这样，冯依依在绝望和失望中来到了异国他乡。说好的白首不分离，也只是说说而已，毕竟年少吧。从急匆匆赶往杭州处理母亲后事那天起，白子伦就彻底人间蒸发了。没有任何音讯，周围的人只字未提，仿佛这个人从来没出现在上海，就那样销声匿迹了。
　　悲伤，掩盖了真相。冯依依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这个伤心的大城市，她要去寻找人间至纯至上的真善美，还原社会本来的模样，没有财富，真的会精神贫瘠，甚至抑郁而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