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道生人》陶牧

42、逃出

　　作为庄家历史上最让人震惊的天才，庄莲被抓去的那段日子，受到了最特别的照顾。

　　她与一群人被关到了一座荒凉的庭院内，周围布满了重重结界和阵法。此时她重伤未愈，只靠几滴水撑着。

　　庄凌歌每日都会带人去探看，每日都会从她身上取血，越来越多与她同院的人被抬了出去。她明白，觊觎庄家子女体内神血的人越来越多。随着这股贪念越来越强，庄家便会孤立无援，最后免不了被血洗的命运。

　　而这个结果正是她乐于看到的。

　　即使她此时身陷囹圄，生死难料，但看着庄凌歌的脸一天比一天阴郁，她内心十分畅然。

　　这一切也被庄凌歌看在眼里，她从心里厌弃庄莲，但多年养成的不喜形于色的习惯，让她懂得克制，不似她母亲般将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加上作为长女所持有的骄傲，每日她只是例行任务，除了取血之外并不会动庄莲一根汗毛，相反是庄大夫人和她的几位妯娌喜欢变着花样来折磨她。

　　庄莲对这些折磨不以为意，此时生死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火药的引线已经点燃，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无论是在她死前和死后，庄家的命运已是定局。

　　但对于高坡来说，庄莲的价值远不止这些。少年天才往往桀骜不驯，无法控制，但只要稍加利用，就会产生意想不到的结果。

　　此时，庄家虽被各族围攻，但因为有强大的神器保护，觊觎之人束手无策。经过高坡多次商议，派出了十位高手。

　　这次营救，与虎口夺食无异。庄莲被关的位置，是庄家戒备最森严的一座宫殿，名无笑殿，里面关有数百个被用来取血的人。他们大多是生下便有异疾的孩子，还有一部分如庄莲般犯了滔天大罪的，被关在这里直到血干人亡。

　　在一个月黑风高夜，十位高手静悄悄的潜入进去。外面的守卫早早感受到了气息，他们不动声色地等待着，待全部十人都进去。

　　这些位于外圈守宫殿的大多是犯了错的庄家人，他们被一条铁链拴着，所及之处最远可达宫殿外一百米，这也意味着，一百米之内若逃不出去，那下一刻便是刀下亡魂。

　　每个守卫在杀够一百人之后，便可得到自由。他们既是囚犯，又是守卫。每杀一个人，就能早一点从这里出去。在庄家决策层强大的实力面前，这变成了唯一获得自由的方法。所以他们每个人的身手相较进来之前，都有突飞猛进的进步。
　　身在屋中的庄莲也感到了异动。

　　守卫人的铁链拖在地上的声音在漆黑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仿佛死魂曲的前奏，霎那间，数条铁链同时响动，交杂在一起，朝一个方向攻去。

　　声东击西！

　　剩余九人快速穿梭在每层的走廊上，寻找着庄莲的位置。

　　本来被夜幕笼罩，沉寂下来的无笑殿，再次被一股血腥味唤醒。那个吸引守卫的诱饵已身中数刀，性命堪忧。

　　终于，庄莲的屋子被一脚踢开。

　　“奉高坡之命，前来解救大人！”那人拱手而立，声音中带着焦急。

　　“大人！”庄莲心中轻笑，“高坡的那群狐狸倒是看得长远！”

　　她走出黑屋，隐隐的星光下可以看到她的双手双脚皆被拷上了铁链。黑衣人举起利刃，将铁链砍断。扶着她开始朝外圈逃去。

　　几乎同一时间，守卫人开始朝九个方向进攻。他们身后，留着一具双手双脚皆被砍断的尸体。长时间的囚禁，庄莲的身体已虚弱至极，此时只是一个累赘。

　　身旁的黑衣人举剑迎击，很快与守卫人缠斗在一起。庄莲靠在院子中央的门柱上，她能听见刀剑碰在一起的声音，越来越快。

　　远处，脚步声传来。一群人举着火把快速朝这边赶来，庄莲看到火光越来越近，但上空的打斗并没有要停止的迹象。

　　“有人来了！”她的声音弱小无力，并没有引起任何动静。却被另一旁没有参加战斗的守卫人发现了。

　　他走出隐藏的角落，如一阵风般到了她面前。

　　借着门外的火光，她看见了一双瘦骨嶙峋的手和一把发着冷光的刀。

　　下一秒，她的手中被塞进了一把刀。

　　“帮我砍断！”那人命令道，他的声音温润，丝毫没有威胁。

　　庄莲低下头，看见他的脚踝上被拴上了一根铁链。

　　她没做任何思考，拿着刀砍了数下，只听到一声清脆的断裂声，紧接着，身后的大门被打开。

　　那人拽起她，将她罩进了黑袍里。

　　大门打开，庄凌歌带着人进来。那人在火光布满整个院子之前，带着她越上屋顶，逃了出去。

　　当清晨的阳光洒在官道上，庄莲睁开了眼。

　　那人和她隔着一段距离，一双眼睛看着她。虽然逆光而战，他枯如树皮的皮肤格外显眼，一缕白发从黑袍中露了出来。但那双看着她的双眼告诉她，那并不是一位老人，而是一位少年。

　　她曾在庄家见过这样的孩子。

　　从生下来的那一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衰老。并快速走向死亡。所以为了物尽其用，这样的孩子是首先被大量取血的一批，往往都不足周岁便血干而亡。

　　眼前的少年并没有过早的死亡，反而成了一名守卫。中间的原因耐人寻味。

　　“你叫什么名字？”

　　“庄凌玉！”

　　凌，那是庄修孩子的中间字。

　　“庄修是你爹？”

　　“是！”

　　“是他让你活了下来？”

　　“是令尊，庄问！”

　　“我爹？”

　　“我生下来就被扔进了无笑殿，是庄叔救了我。把我安排去当守卫，后来，他来找我，想让我帮忙一起毁了无笑殿，之后却了无踪迹了。”

　　“他死了！”

　　“我想到了！”

　　凌玉的语气中夹杂着几丝伤感，他的眼睛被黑袍挡住，但庄莲知道，他在哀悼。

　　对父亲的了解，只限于母亲的只言片语。庄莲没有他的记忆，所以她没法和眼前的人一样怀着颗敬仰之心悼念他。

　　更重要的原因是，她还需要活下去，已经没有精力去想这些事情了！

　　此时，是初春时节，凌玉身后野花繁盛，但距他一米的花朵像被人吸了生气，垂下头颜色变黑。

　　“这么多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用换春珠！”

　　风尽，声熄，化尘化灰又一春。通过夺取花草树木的生机来续命的邪器，庄家第十八代家主庄为炼制的武器。他痴迷力量，炼制出来的东西威力强大，却阴损至极，不为世所容。后来都被收了起来，不许后人染指。

　　而凌玉手中有他的其中一件宝贝，便说明庄为留下的其他东西他也会知道位置！

　　“你在那里得到这样东西的？”

　　“无笑殿的西阁。那里放着极难镇压的邪器，每天需要东阁里一半的人放血都去喂养它们！”

　　“西阁！”庄莲心里重复了一遍，默默记了下来。

　　管道上有车马由远及近的声音，凌玉扶起庄莲，将她放在了背上，顺着一条隐秘的小径离开。

　　从那天开始，凌玉就一直待在庄莲身边。很多年后，她身死无踪之时，凌玉成了这世间唯一记得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