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道生人》陶牧

28、被揍

　　午后本来平静的山林，因为一只狗妖的到来，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充斥其中。黄莺下水将小白捞了出来，随手捡起地上遗落的袜子蒙在他眼上，其余女孩匆匆穿了衣服，不顾炎热的天气，纷纷逃走。

　　陆离晕晕乎乎地坐在地上，看着其他人仓皇离开，不知所以然，只觉得身上燥热，便开始一件件脱衣服，准备进到水中凉快一下。

　　黄莺正想数落几句小白，却看到这边众目睽睽脱衣服的陆离，赶紧上前阻止，陆离醉眼迷离地看了她一眼，将她一把推开。

　　“啧啧啧！”身后的小白发出了赞叹之音，“这陆姑娘外表瘦弱，实则身材好得很啊，该有肉的地方可是一点都不含糊。”

　　黄莺一看大事不好，那遮眼的袜布被小白撩开了一角，正美滋滋地评价着眼前美好的胴体。黄莺上去把他按在地上，抓起地上的衣布将他捆了起来，正了正遮眼布，警告道：“你要是多看一眼，等陆离清醒了，我就告诉她，到时她要剥皮抽筋我可是全然不管的。”

　　“好好好。”小白嘴上答应，可贼心不死。作为一个街头成功的小混混，他从不以什么正人君子自居，偷看姑娘洗澡这事他也不是没做过。

　　略施法术，撇了蒙眼布，明目张胆看着黄莺下水，将溪中美人的衣服一件件穿上，醉意浓重的陆离经冷水的浸泡也清醒了点，睁眼便掠过黄莺看到了那一脸□□的狂徒，未等衣服穿完，陆离从水中跃起，赤足点过水面，落在小白身前，一拳打在了他左眼，又一拳打在他右眼，最后一拳打在他下身。

　　小白感觉这辈子都不能走路了。

　　那想脱口而出的大声嚎叫到喉咙处戛然而止，变成了低声哀叫，他痛得在地上来回打滚，陆离站在他身边淡淡看着他，她只着一身薄衣，全身湿漉漉的，身材的曲线展露无遗，散开的青丝随意披在肩上，树叶的阴影投落全身，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愤怒，只有阵阵不化的冷漠。

　　她从地上捡起脱掉的衣服，披在身上，摇摇晃晃拨开枝叶朝下游走去。黄莺从地上将小白扶起，安慰道：“她未剁了你，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回去后的陆离竟出乎意料未再追究此事，黄莺原以为是被看了身子的事不宜大声张扬，才草草了解的，后来才知自己大错特错。

　　最近，高坡狐族频频派人来请陆离回去，小白也突然像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黄莺想是因陆离的事吓得，后来细细一问才得原委。

　　他将一封书信扔给了黄莺，信中所说家中人给小白安排了婚事，让他即刻赶回去成亲。这亲事是和高坡结得。

　　“难道你未婚妻是……”黄莺感觉不可思议，这小白是犬族首领的小儿子，配得妻子肯定不能太差，陆离正好是狐族首领和人类生下的女儿，虽是个半妖，但毕竟有王族血统，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是看过陆离化成狐狸的模样，半妖是做不到的。为何所有人偏说陆离的娘是个人类？

　　“你若不想回去结，逃了便行了，如果是我，我铁定不结。”

　　“他不能逃！”陆离从外面进来，身后跟着两个高坡来接她的人。

　　“我娘在他们手里，你要乖乖把这婚结了。”她盯着小白，眼中有担忧和乞求。

　　前几天她已经得知了这消息，虽早有觉悟，但成为政治牺牲品她是心有不甘的，直到来此接她回去的人带了阿娘最喜欢的簪子，才发现这不是请求，是那个丧心病狂的父亲给她的命令。

　　小白眉头紧锁，面露难色，这场联姻是为给狐族和犬族联盟找个好的借口，和他娘要将村头小翠许给他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若他猜得没错，大哥已经来抓他的路上了。

　　与其被大哥打成猪头拖回去，还不如和眼前的陆姑娘来个约法三章，以后好找借口脱身。

　　“让我回去成亲，可是有条件的！”

　　陆离吩咐身后两人先行下去，道：“你说！”

　　“我这人天生不爱约束，婚后我俩各过各的，互不干涉。”

　　“这也是我想的！”陆离从心底不想和这人有丝毫关系。

　　两人一拍即合，收拾东西各回各家，为后面的成亲做准备。

　　不久犬族小皇子和狐族公主要成亲的消息被放出来，传言两人是在外游历时遇见的，一见倾心。黄莺也是从这天开始相信传言绝不可信，百闻不如一见。

　　人界这边收到请柬被邀请前去，黄莺被分到一张，虽说是包办婚姻，未来可见的失败婚姻，但和小白多年交情甚笃，需得去，婚事又在高坡举行，那里是山鬼的家乡，她想去看看。

　　可很快发现，请帖所承受的远不止这些。

　　收到这张请帖的同时，她被分到了断后的任务。犬族和妖族的联盟人界不会坐视不管，黄莺一直都明白，就像红花姐和小白说的，以维护人妖平衡幌子所建立的这个学院最终还是人界手中的棋子，这是只被牢牢系住脚的喜鹊，黄莺打算学有所成后，就立即离开。她的天地，不应在此处。

　　婚期一转眼还有两天便到，黄莺需早早前往高坡准备，山鬼也会与她同去。这日黄莺手提一把轻巧小剑，剑柄上坠着颗血珠子，这剑是西凉婆留于她的，这珠子自然是那夜趁他人不注意从地上捡来的，虽沾了死人血，作用却不容小觑，关键时刻能拿来保命的东西，她才不忌讳。

　　山鬼今日穿着墨绿色直裰长袍，领间绣几枝无叶桃花，怀中抱一把长剑，那剑柄锈迹斑斑，想来年代久远，他斜倚在门边，清晨阳光洒在他身上，衬得他侧颜更加俊美。他的眼睛停在门外的一棵小树上。

　　黄莺从后面偷偷走近，捂住了他双眼。

　　“看什么呢？”她笑嘻嘻问道。

　　被蒙双眼的山鬼指了指树上的一只小鸟，瘦瘦弱弱，声音凄凄，可怜巴巴地瞧向这边。

　　“原来是我同类兄弟啊！”黄莺放开山鬼，“待我将它救起。”

　　山鬼拉住她的手，眼睛却一动不动瞧向那只鸟，那鸟叫了几声，突然直挺挺掉在地上，身体中钻出几只透明的小虫，还未爬几步，便烟消云散了。

　　“这是什么东西？”黄莺后背一阵凉意。

　　“言听。”山鬼面色凝重，警觉地瞧了瞧周围。

　　“你妹妹不是被关起来了？”

　　“不是她，是其他人，和她一起的。”
　　良久，清晨小道上人来人往，祥和宁静，除了一只死翘翘的鸟，别无其他异动。

　　“我去叮嘱红花姐一下，我们不在的时候多加小心。”

　　对于望千柳有同党这一点，黄莺并不奇怪。五年前凭一己之力，布局灭掉整个夜飞鹊，如果没有人接应，一个人很难做到这些。早晨的这个插曲，让黄莺又起想法，把望千柳的命留到现在，是否大错特错了！

　　她仰头看向旁边的男子，抱着剑一丝不苟地朝前看着，貌似在思索事情。风吹起他的墨发，连带他的衣服，在荒无人烟的小道上，如同远方而来的仙人迷失至此。

　　只这一瞥，让人心旷神怡，黄莺的思绪也慢慢平复下来。

　　山鬼注意到了黄莺低头的痴笑，他永远也想不明白这个小鬼脑中到底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每次总能自得其乐。不过纵使什么也不知道，看着她，就如同看着这世上最赏心悦目的东西，他心满意足。

　　“热吗？”太阳已经升至半空，黄莺的额头有层薄薄的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面前的女孩乖巧地点头。

　　山鬼忽地抱住她的腰，踩风飞向前方的林子，此处有一道大河穿林而过，远远便能听到河水哗哗声。不同于外面的艳阳高照，热浪滚滚，此处却是清冷寂静，未近那河，便感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侵皮噬骨。

　　“这是什么河？”

　　“无名河。”

　　无名河，源不知处，去不知处，传说曾有一人逆流而上，误入忘川河，寻不到归途。因其长年寒冷彻骨，有人便猜测其与忘川相连，河中尽是些怨气深重的灵魂，导致其纵然是炎炎夏日，一迈河中便会冻伤，无论你修为多高，这伤终身不消。

　　看着宽约三十来米的河道，黄莺提议：“这河邪得很，我们御剑过去吧！”

　　山鬼将手中的长剑递于黄莺，蹲下身：“我背你过去。”

　　“这河会冻伤皮肉，终身不消，你疯了吗？”

　　“你先上来，等会我细细与你讲！”

　　“不要。”黄莺言辞拒绝。

　　山鬼拦腰将她抱起，扛在肩上。黄莺还未来得及反抗，他便一脚跳进了河中，水中寒气激得他一颤。

　　“你不要命了？”

　　“小黄莺，我给你讲个我的故事吧。”他在她周围结了层结界，帮她抵挡来自河中的寒气。

　　“那你退回去上岸讲，要不我就不听。”

　　山鬼回头冲她暖暖一笑，可脸上已出现了阵阵青紫。知道他已决然不回头，黄莺心疼地将手捂于他脸上：“我听你讲，你要快些走。”

　　“我很小的时候，从我家布满尘灰的阁楼中寻了一本书，那书是位高人所写，在不语山我给你的那张符咒便出于此。我和另一位叫无桑的少年根据这本书，发明了许多不为世所容的邪门歪道。这条河常年冰冷也是当时我们鼓捣的结果。那时，经常有被高坡驱逐出境的狐妖，心生不满回去为非作歹，我和无桑就在河两岸加了符咒，致使其长年冰冷彻骨，那些在高坡犯下重罪的人，身上都会被加一道禁制，一旦走近此河，就会触发禁制，如果想重新回到高坡，必须赤脚趟过这条河，将身上的罪孽一一洗清。”

　　“而如今我却被自己设的禁制给坑了，你说好笑不？”黄莺感觉到他的脚步慢了下来，河水漫过他的膝盖，墨绿色的衣衫飘在水面，像一株孤独无依的浮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