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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迎君(已修) ...

  •   大饶国。

      安定二十五年,宣景帝酉阳狩昏庸无道,专宠美人李贵妃,纵二皇子同李家外戚专权,生生排挤走了东宫太子酉阳钰。

      入秋之后,因着太子殿下大力主张的乔巴山防御工事导致朔州军营军粮亏空一案在朝堂上的争执愈演愈烈。宣景帝最终听取了李贵妃和二皇子党的进言,令太子前去西北边境,体察边关将士之苦,磨练心性。

      可天下人皆知,这不过是李氏对太子殿下的污蔑而已,朔州大营早就被李氏的人渗透了,烂到根子里了,沾染这堆烂泥,对太子本就弊大于利。更何况,公羊皇后早逝,太子殿下自小长在东宫,受众多名士教导,素来明德仁爱、慧智雍厚,怎会为了私利,剥夺将士们安家的口粮?!

      现在种种,不过是李氏党贪饷事发,把太子当做祸水东引的对象而已。

      太子殿下风姿雅绝,矜贵优独,怎能受得了那西北恶劣的风沙和马革裹尸的残酷?

      不论天下百姓和皇城各家世族怎么想。

      在立冬这日,十三岁的太子酉阳钰还是冒着风雪、着一身单薄玄色锦衣,恭敬拜别宣景帝,抽身离开了政治权利交杂中心的瑞金城。

      他带着扈从谋士离京时,许多皇城百姓虽然心中为其不平,但因着外戚李氏的张狂权势,并不敢声张不满,只能悄悄地躲在结了冰的巷口墙角目送这位以德行爱民扬名的太子殿下从这场似乎已经战败的权势斗争中黯然退场。

      “太子真是可惜了,输给了样样不如自己的二皇子。”

      “谁让二皇子有个圣眷正隆的李贵妃作生母呢?”

      “太子殿下的母后,原也是有盛宠的,当年对那位那才是真正的爱极,这李氏如何能比。”

      “嘘,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公羊皇后逝去之后才两三年,太子殿下就被扔到东宫里不管不顾了。这么多年,穿衣吃饭,读书习字,也从来没仔细过问过。若不是太子殿下的外祖家还厉害着,想必这太子之位早就不保了吧。”

      “可说呢。你看如今光毅侯爷公羊武一死,太子殿下刚出热孝,正月都没过,就被排挤去了那天高苦寒的西北。可怜啊!”

      “你还可怜太子殿下,你先可怜可怜我们自己吧。太子这一走,李家那些人怕是没了约束,更加要在皇城横行霸道,欺凌百姓了。我啊,这就回家去把门窗锁好,你也好生早些回家,叮嘱你那容色不俗的儿媳莫要出门了。”

      “是啊是啊!”一旁众人皆应和。

      街头巷尾的黑色人影,看着太子殿下的辎重玄车在皇城的中路的覆雪上印下两道深深的车辙印迹,几路护卫军的铁骑也渐渐消失在中武门之后,也就渐渐散了。

      宣景帝昏庸,内祸外乱四起,民不聊生至此。

      皇城立冬这日,本该充满热意喧闹,却因着唯一明德仁厚的太子酉阳钰的离去,显得格外冷清肃寂。巍峨耸立的宫室屋顶看上去干净雪白极了,却不知片片鹅毛般的大雪正冷冷遮掩着一切罪恶和血色。

      百姓们不知太子殿下何年何日才能归来,他们只能在立冬的寒冷里静静祈祷和祝福。

      -

      大雪节气。

      西北卫西都护府。

      一个传讯兵趋步急行穿过廊院,终于在二进的驱蛮堂门厅停下,朝着主位单膝跪地抱拳道。

      “禀元帅,太子殿下的玄车已在城外五十里处。”

      卫西大元帅杨元梁早就身着银甲披风,大马金刀地端坐在正堂黑檀木的圈椅上等待良久,闻言喜上眉梢,声音浑厚沉稳道:“好!好!走了快一个月了,总算是来了,凌翅、凌远,带上亲卫精锐,和本帅一起亲迎太子殿下!”

      话音刚落,几道代表着整个卫西都护府最高地位的红色披风就立时腾扬在空中,相继而出。

      “快!各列队整兵!随我...”

      “随我...”

      “随我们亲迎太子殿下!”

      数道声音,洪亮高昂,层层传递,响彻了整个卫西都护府。

      也惊飞了城外山林里那些独自徘徊玩耍的山鸟。

      一时间,被厚雪裹覆的西玉城,从肃杀的白慢慢被东边渐起的金日轮镶上了绚烂的彩。

      -

      城外五十里。

      白毛乎乎的大雪对太子殿下的仪仗行进产生的极大的阻碍。

      放眼望去,野茫银白,山岭之间银蛇耀舞,满目的厚雪和白色似乎就是这传言中严酷残冷的西北全景了。

      “太子殿下,咱们的玄车辎重过多,车轮陷进这雪堆里冻裂了。还请您暂时移步后面的备用车舆,富康公公已经在里面备好了暖炉。”亲卫凌南敲了敲玄车的金丝楠木祥云纹侧窗,恭谨道。

      玄车里很快传来一声如玉石相撞般清越的应答声。

      “允。”

      语音刚落,一只清瘦雅致的手推开了玄车的右侧门,十指苍白,骨节细长匀称,仔细一看却有些不符合骨节年龄的嶙峋之意。

      一个只着八爪金龙祥云纹白玉锦袍,一顶莲玉龙镂空纹小冠,身量略长,面若冠玉舜华的少年从门中出,他右手紧紧攥着一封印着东宫红封的邸报(在此专指给皇帝或者太子的奏文),一双狭长眼睛含着雅意,并不显锐利,鼻梁高挺漂亮,整张脸虽然容色殊绝,却因着他的气息和雅,并不给人压迫感。

      反而有一种淡淡的舒展温和。

      是个明君的好气相。

      他站在马车的车前脚踏上,缓了几息,才眯眼朝着远处望去。蜿蜒宽阔的官道尽头只有一片彻底被雪覆盖住的城,因着城墙同防御的塔台连在一起,以致于里面的屋舍城池都深深藏在其后,并不见人。

      他轻轻呼出一口白霜,垂眸温声道:“不必换马车了,拿孤的大氅(chang三声)来。最后这五十里路,孤自己骑马。总要看看,”握住邸报的手指微微收紧,声音微微一顿。

      “看看,传闻中大饶国风烈沙寒、堪比炼狱的西北边境,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高祖在马背上打下的天下,孤总要亲自走一遭的。”

      闻言,一个一袭青衣的白发老人从车后的马车上掀帘探头,白色胡须微点,含笑感慨道:“殿下如此心境,想必皇后娘娘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太子殿下回身劝道:“这里风寒雪急,老师身体还未痊愈,还是快放下帘子,莫要着了凉。”

      “多谢殿下关心,老臣这就回去了,殿下一路小心。”老人倒也并不固执,轻轻放下了帘子,缩回了温暖的轿子中。

      太子酉阳钰静静看着轿帘垂下,这才披好玄色的大氅,一个翻身跃上马背,带着凌南同一众亲卫,往前奔袭而去。

      玄色坚硬的马蹄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踩溅起大片的雪,硬生生在这冷硬的雪路之上开辟出一条新的道路来。

      道路笔直,直直朝着西玉城高耸的城墙而去。

      “殿下,前面那便是西玉城了。”

      “知道了。”

      太子一行人骑马急行了二十来里的路程,又翻过了一个小小山坡,就见到坡下不远处无数黑压压的铠甲骑兵奔袭而来,中间红色黑字的军旗随着大风翻飞,好不震撼。

      “那可是,驻守此地的杨家军?”太子横缰勒马立在坡前,静静看着那幅显眼的军旗,淡声对身边的亲卫道。

      “禀殿下,看军旗和装束,应是杨家亲兵和精锐。为首的银甲战马之上,应是卫西大元帅杨元粱,跟在后面的几个应该是他的二儿子杨凌翅和四儿子杨凌远,还有孙儿杨钦温等人。”这个亲卫安理五最为机敏,又记忆力过人。

      “眼神不错。”太子殿下可有可无的赞了一句。

      “杨家这是举家来迎殿下了。”凌南在左侧的马背上,道。

      酉阳钰冷冽的神色微动,右手摩挲着缰绳,语义不明地道:“杨家倒是有点意思。”

      话音一转,他眺望着远方的雪,低声问道:“外祖的事可有几分眉目了?”

      凌南从衣袖里抽出一份最新的暗丞,“殿下,自我们离了瑞金,关于老侯爷之死的诸多蛛丝马迹都渐渐显现,想来是那些人见我们‘大势已去’,放松了警惕,目前已探查出一二,暗探传信说再有几月定能有确切的结果。”

      酉阳钰面上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只是周身气势赛若霜雪,更冷上了几分。

      “不用着急。但切记,但凡涉及了外祖一事的人,哪怕只是沾染了分毫,都有一个算一个,给孤记好了。将来孤要和他们好好清算!”

      酉阳钰接过暗丞,粗略一扫,就递还给凌南:“销毁。”然后便驱马向前,抬目远眺,朝着奔袭的愈来愈近的杨家军行去。

      眼见这两方人马转过一个山坳大弯就要相遇,说时迟那时快,一袭红色披风的小将先行从斜前方的小山坡上骑马飞驰冲来。

      她的马速太快,几个呼吸就到了近前。

      事发突然,不知这莽撞的来者何意,酉阳钰的亲卫只能飞快的搭弓射箭,数箭齐发,射向小将的马和她的重要部位,试图将她控制在一个安全的距离内。

      可此人身手极好,她修长有力的手指紧攥马缰绳,引着坐骑跃跳的同时身子也迅速低俯马背之上,躲过了射向她的重重利箭,手上的银剑一挥,便打落了射向马腹和马蹄的箭镞。

      才收势歇了口气,又眼见着亲卫的剑光已近,她赶紧一声大喝道:“我乃杨家五妹,殿下手下留情。”

      太子殿下抬手轻挥。

      亲卫收剑。

      小将轻嘘了一声,老老实实行礼道了歉,然后横坐马上,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了面前这个大饶的未来国君、声名远扬的太子殿下,酉阳钰。

      她在打量他的同时,酉阳钰也在冷眼睨她。

      这个约莫十二三岁出头的女子比同龄人高了至少有一头,身量颀长健美,不似中原女子般弱柳扶风,被银甲包裹的身体处处显出可以爆发的力量之美,端坐马背之上闲适姿态,显然是深谙弓马骑射之道。

      精良的银色甲胄之上是一袭红色的亮色披风,衬的她如雪面容上的五官更加精致深邃,右耳带着银狼缠月的耳饰,红唇饱满,气息秾丽,浑身上下充满着野性和不驯,可脸庞轮廓又有着中原女子的柔美的痕迹。

      这种对比带来强烈的冲突之美乍现,就如同一道绚烂的流星般在酉阳钰平淡无波的眼眸中炸开。

      他不着痕迹地紧了紧缰绳,并未说话。

      见他不语,女郎咧开一个有些晃眼的笑,露着一口白牙道:“问太子殿下安!我名杨钦辰,在杨家行五。”

      “今日一见,太子殿下容貌雅正,气质端方,比之西玉城的女郎们所言有过之无不及,虽然...不过实在是不虚此行。”中间一阵气声,众人听不见她略过了什么,她却只老练的拱拱手,嬉笑着打了个哈哈混过去。

      太子殿下心细如发,嘴角已经本能地挂上了一抹弯弧,可这弧度却没什么温度,他含笑温声道:“虽然什么?”

      酉阳钰眸光清冷专注,看得杨钦辰有些后背发毛。不过她素来在西玉城横行霸道惯了,既然殿下问了,她也就大方地答了:

      “害,倒也无他。就是殿下您好似太瘦了,身子骨很不健壮,”她长眉舒展,十分熟稔地安慰道:“倒也没什么,我听那些西玉城的女郎们都挺喜欢殿下的容色无双,身子骨可以慢慢调理嘛。”

      她耳朵轻动,听见杨家军的声音近了,飞快的拎起缰绳,笑眯眯抱拳行礼:

      “钦辰鲁莽,太子殿下雍德大方,还望您勿怪。祖父快要来了,我这就撤了,殿下待会见到他,可千万别提起我,拜托拜托。”

      她讨好求饶的样子熟练又可爱,太子身后的安理五有些没忍住笑了。

      匆忙甩下这句话,杨钦辰就打马穿过太子一行玄色的车骑队伍,冲向后面的小路。

      路过太子殿下的身边时,她还冲他努力眨巴眨巴了眼睛,以显示自己的善意无害,希望他能看在自己只是好奇心重的份上,别告她的状。

      可惜,太子殿下端坐高头大马上,脊背挺直,目光平视前方,好似并没有看见她的眼色。

      待她如风卷过,太子殿下长长黑色睫羽垂下,遮住了他眼底暗涌的神色。

      杨钦辰驾马奔驰在熟悉的雪地里,俏丽的脸蛋上尽是好奇被满足的兴奋,她这就要冲回西玉城,给她的女郎们讲讲这美名天下的太子殿下究竟长什么模样。

      只余身后一队冷肃人马立在雪中。

      凌南打马靠近太子,低声问道:“殿下,这杨钦辰看着不似一般女郎,要查吗?”

      “查。”

      他倒要看看,她到底哪里来的胆子,竟敢冲撞大饶的储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迎君(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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