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周五郎中短篇小说集》山本周五郎

467、菊公馆（八）

　　未生过孩子的人无法养育孩子，有这样的话。志保以这句话警示自己。想把不可能的事办成功，只作到和其他人相同的程度是不可能的。而且志保还是想把他培养成一名武士。不仅要将他养育成自己的孩子，还想让他成为，能为藩国作出贡献，能作出优秀功绩的武士。然后如果可能的话，想在松本藩重建黑川家族。因为是这么想的，培养方法就有了多出一倍的困难。
　　是因为妹妹的调教吧。晋太郎看起来性格温顺，但却有些神经质，有些缩头缩脑，胆小的地方。志保先从纠正这些开始着手，……晋太郎毫不抵触，接受了她的意志。平时不怎么欢笑的孩子，开始有了笑声，对志保也十分自然地开始叫她“母亲大人”了。第一次被这么叫喊时的感动，在志保的记忆里留下了好一阵子。是怎样的感动，虽然没法确切说明，但那是至今从未曾有过的欢喜体验，而且是从心底涌现，巨大的欢喜，那是毫无疑问的，------为了孩子，可以任劳任怨，这母爱一定就是从这里产生的东西，志保在那时如此心想。
　　但是过后再想，最初的一年说是养育孩子，其实是志保受到了教育，她自己学习的一年。------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日夜观察晋太郎，细微的小事之间，从孩子身上让她学到那么多的东西，令她惊奇。志保所作，志保所想，都会反映出现在孩子的身上。就像一枚镜子，母亲的一举一动都会在孩子身上反映出来，------养育孩子就像是自己的修行，志保从心底悟出这些，那已经是第二年的秋天。对孩子，想要教会他的事，不如不想教他的事会被他学得更快。自己让他跪正坐姿说的话他会不愿意听。但是躺着说的那些轻松的事却很容易被接受。比对明面上的事他对看不见的事更感兴趣。所以事情的好坏，必须自己先作出示范才能更容易让他毫不抵触地接受。
　　“不是养育孩子。”志保深有体会地这么想。“……是自己在接受孩子的培养，这才是养育孩子的根本所在。”
　　母子之间的爱情也自然而然地有了相连，性格也往志保希望的方向开始转变打下了基础。简朴，勤俭，刚毅，说出来是很简单的话，但实际上却是相当困难的事，她以身作则引导孩子掌握在身。……严寒冰凉的拂晓起床，去后院那边的小河，让他破开薄冰用木桶打水洗脸。再怎么寒冷的天，除了内衣裤加上棉衣裤，绝不再让他多穿一件衣服。那些也都是，洗过不知多少遍，有破洞的地方缝补后让他继续穿的衣服。饭餐规定只有一菜一汤，顶多有盘晒干鱼的烧烤。坚持这样的生活，实际上比起孩子自己更加辛苦，每次当她对孩子“啊啊看他好冷啊”，“啊啊应该太冰凉了吧”，“很想要甜点心吃吧”产生这种感觉时，她都会这么想。孩子越是顺从，就让她越发加深她对孩子的同情而谴责自己。最可怕的就是这个。看孩子太可怜不小心就可能想溺爱他。但是这将不是对孩子的爱不过是输给了自己的感情而已。孩子并未太在意的事，父母自己惯坏自己而已，……如此又让她悟到“该稳住的首先是自己这个母亲”这个道理。
　　于此相反志保自己对有孩子这事感到了巨大的喜悦。从心底深有体会。有一个，无论睡下还是清醒总在依赖自己的人。唤她“母亲大人”的声音，抬头凝视自己清澈透明，圆溜溜的大眼珠，缠着不放温柔的小手，这一切都不存在一丝的间隙和自己血肉相连。志保每晚，有必定去晋太郎的寝室查看一次的习惯，但是看着放心睡着孩子的睡脸，她无法就这样离开那里，眼中露出被孩子吸引的眼神，她会经常好长时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孩子。
　　“……大小姐变了。”萱子开始经常这么说，“……像最近这么神采奕奕，一脸幸福的样子从来都没见过。面色也越来越红润，看上去总是很愉快，真的就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我自己也有同样的感觉。”志保微笑着坦率回答，“……每天每天的生活都能感到这么多的意义还是第一次。女人还真的需要有个孩子才能对生活更有劲头呢。”
　　“您要是这么想，万一发生了要和晋太郎分离的事，您可怎么办呢。”
　　“你说和这孩子分离……”
　　“他有他的亲身父母，也不是一定不会发生这种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