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的缪斯》文阿乙

2、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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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舞池里灯光晦暗不明，万里怀里搂着个女郎，正在跳舞。跳着跳着，他低下头不知对女郎说了什么，女郎脸微红，推开他跑了。他回过头看看重行，冲他耸耸肩，怪无奈的笑了笑。
　　重行喜欢看他跳舞，万里有一副非常具有欺骗性的皮囊，如果只是这样远远看上去，是个像书中纳西塞斯一样美好到像影子一样的人。
　　须臾，万里和另一个女孩又转圈起来，也许是喝得太多，也许是这种感觉实在太熟悉，重行下意识喊了一声“bartender”。
　　音乐还在继续，空了酒杯也无人应答。灯光实在太刺眼。
　　“我是真的回家了。”他想。
　　没有乡愁，他和里沉醉在人道之光的少年时代已经永远的留在大洋彼岸的另一边了。
　　侍者端着酒来过来，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一口喝光。

　　万里一不小心又吓跑了一位女士后意识到两件事，一是今晚自己大概是再找不到舞伴了，二是带自己来寻欢作乐的家伙居然抛下自己喝了个烂醉如泥。
　　“少尉”万里坐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脑袋“现在才九点。”
　　其实重行没有醉，只是昨晚忙了一个通宵又被酒精刺激睡着了而已。他眼睛睁开一条缝，迷迷糊糊地听着万里满嘴跑火车。
　　看他醒来，万里一口饮尽重行剩下的小半杯波本，看着他说“今晚的姑娘都好害羞啊。”
　　“你吓到她们了，这么勾搭姑娘小心来找警局我做客。”
　　“少尉，一年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扫兴！我都在你旁边了，你居然还在和闷酒……”万里解开了几颗扣子。也许今晚重行真的是喝多了，居然拉着他走进了舞池。
　　万里有些惊讶，两个大男人跳舞实在是有些尴尬，不过更重要的是，他早觉得今晚姓秦的情绪有点低落，虽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从和重行久别重逢起，便等着这有大事就憋着三脚踹不出个屁的家伙消遣自己完借着酒意袒露实情，可……事情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进入舞池后，乐队奏起一首很快的探戈，慢慢的，他们两个好像融在了小提琴里，都是中强手，尤其是一直练武秦重行，每一步都凌厉极了，不像在跳舞，像在操练。舞池旁有人认出了秦，冲他吹了个轻佻的流氓哨。
　　就这样，毫无征兆的，万里听到拉着他手的人说“我昨天杀了一个人，叫沈清，是你的学生。”
　　“是数学系赵老师的学生，“万里纠正道”……有所耳闻。你们今天早上去赵老师家了是吗？”
　　“你觉得赵勇是无辜的？”
　　“我和他勉强算是有些交情……他应该不是不是‘他们’中的一员。”
　　“此话怎讲？”
　　“因为赵勇上有老下有小，而且他太太马上要生老二了，这个节骨眼上，应该不会做出让学生自寻死路的事。”
　　“‘他们’的手究竟伸得多长，我不知道，现在居然有学生。”
　　万里搂了搂他的肩，肌肉僵硬。
　　“她比周雯还要小一岁，中了两弹，从民主路跑到旧街。我追过去的时候已经没气儿了，我看到……军犬咬了她一小瓣耳朵。”
　　“有很多人在找她吗？”
　　“一个队，老秦说我是妇人之仁，现在太多人想把他拉下水了，一个重山已经够多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不能出乱子。但是，我……是我破译的密码。”
　　“她是个间谍。”
　　“是个间谍，不是死于枪伤，是氰。化。钾。我们曾经谈过曼哈顿计划，Robin，教授说过知识是会造福人类的”
　　“这首曲子是拉帕西昆图。还记得我们的数学俱乐部吗，有个瘦高个日本人很爱这首歌，他一个月前死了，在福岛被辐射了。”

　　雪雁在窗前坐了整整一天。女孩的尸体已经被带走，但是他还是死死地盯着那里，那个昏暗的，脏兮兮的，有两个士兵把手的死胡同，爱人就死在那里。
　　他和他的姑娘最后一次见面是一个月前，他们两个坐在昏暗的剧院里，像两个恰巧买到连座的陌生人。她给了他一个牛皮纸袋，然后借着黑暗的掩护凑近雪雁的耳边轻轻说：
　　“这次任务凶险、可能会暴露，但是已经没有退路了……好好活下去。”
　　她早已做好牺牲的准备。她料定了雪雁不会劝她，爱情在他们伟大的革命事业之前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雪雁嗅着她发间若有若无的花香，一个月前上级告知了他提前和她交接，上级青黄的脸掩在黑暗里“破天荒的安排”他想。他从一开始的狂喜冷静下来后，心如死灰。
　　这一次的见面是生离死别了。
　　他默默地想着：“我的爱人要死了，她在劝我节哀，我是有多无能啊。”他穿了黑色衣服来见她，胸口夹着白花。
　　他的姑娘穿着他最爱那条连衣裙，和他鼻息相交。这一秒被无线拉长，长到沧海桑田，一切意义都不在有意义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
　　她说完就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或许是她的错觉，这几天已经有人在跟踪自己，一句话已经是冒险。她甚至开始痛恨，痛恨戏不够长，痛恨那个忽然出现的年轻人太快地破解了联络码，痛恨周围这些一无所知的人。
　　他们两个这个时候默契得希望一个导弹忽然摧毁剧院然后他们死在一起，不再分开。
　　分开前雪雁握了一下她的手。
　　离开剧院后很久白鹮才敢打开手纸来自爱人的纸条，上面不是某个军官或机构的情报，甚至没有用密码写就。漂亮的字迹直白而热情地昭示着对方超越时代超越历史的感情。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哦，我亲爱的白鹮，我们会在没有黑暗的地方再次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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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秦是个军官不是警察，警局在情报局旁边。关于曼哈顿计划人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看法，文中观点不一定是作者观点。副cpBG注意避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