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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探世间 ...

  •   大海深处,人烟难寻,一扁舟正游荡在其中。

      十四岁的姜修乘着九连山一代祖师用芥子所化的船,离开了生养之地。

      “其实我是不喜学道术的,人又懒,还是个好事之徒,我以为师父只将我当凡夫俗子来养了,万万没料到他竟对我抱了如此大的期望。唉。”

      姜修默念,心中酸涩。

      分明就是没有飞升之缘,她还平白占着师祖首徒的位置,耗着他老人家的心血。

      姜修不断想起她离开前师祖的嘱托。

      “修儿,你想得道吗?”

      “万万人都想得道,姜修自然想。”

      “你不是万万人,得道,是你的命。”

      得道是我的命?当时被惊的一时怔忪,姜修自然是哑然无语。

      对此师祖却没有半点安慰的话语,摇摇头,只将一包芥子甩给她,说:“姜修,你是时候离开了。”

      离开就离开,众人笑我天资庸碌,嘲我榆木不开,若是我此番历练得了道,再回到九连山时,那便是衣锦还乡!

      因缘业报也罢,天命所归也罢,我却要去探一探这世间!

      “呵,不过修仙,谁又没这个能耐了?一群老匹夫。”

      思及此,姜修不由摩挲袖中的玉简,乌黑发亮的双眼中燃起一股沸腾的灼焰。

      第一次踏上陆地,不知怎么,姜修心中一动,仿若倦鸟归巢,生出些归来之感。

      但她并未在意,一心思考着传世书上的指示——“非仙临朝,四海一统”。

      中原广袤,树木葱茏,水土丰厚,非姜修昔日所见。

      不会术法,硬生生走了半个月,姜修到了一座城。

      此城名为商丘。

      用一斛珍珠换了钱,姜修在去租车的路上见到一乞儿。

      这个乞儿面黄肌瘦,眼神却甚清透,枯瘦的手指间攥着一根青竹竿,那双透彻的眼此刻正紧紧盯着朱雀街。

      姜修经过时,蓦地回眸,给了他一个珍珠。

      乞儿倏忽抬眸,惊异且戒备。

      “冤孽,且换身行头吧。”

      姜修面纱下的唇角微勾,并未与之对视,如世外高人一般飘然离去。

      姜修一边修炼一边继续上路,她此行的目的地乃是长安。

      长安,是中原心脏,也是前君氏王朝废都。

      多年前天生双日异象之后,君氏王朝内忧外患,若历史长河中一座巨人轰然倒塌,王朝覆灭在外族铁蹄之下。

      中原顷刻间四分五裂。

      她此行便是要寻得君氏王朝后裔血脉君先,助他登临大宝,一统四海!

      深知这是个艰难的事儿,一切要细细筹谋,姜修日日修炼时颇费神思,毕竟她是只个修道者,不知该如何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长安,因为是昔日京都,今日依旧有大族盘踞,魏氏、长孙氏、王氏等家族在此地淫威深重,堪比昔日君氏。

      白纱覆面,头顶着一破斗笠,姜修负手而立,停在长安郊外一破庙前。

      此间破庙的牌匾不知去哪儿了,梁间蛛丝遍布,稻草铺地,屋檐左右漏雨,窗牗破碎,一股腐败之气飘然而出。

      姜修抬步,进了此处。

      她四处一顾,里头尽是些睡的横七竖八的乞儿,衣衫褴褛,面色青黄,气味难闻。

      见一干净非常的人进来,乞儿们渐渐清醒了,个个睁大眼瞧着这稀罕人。

      “这位,莫非也是没地儿处,来这疙瘩避雨的?”

      姜修不语,乌黑的水眸忽地盯住一个角落。

      “那可是要些钱的,咱这地方小,挤一个角都难,你们说是不是!”

      乞儿们高呼起来,像是看见待宰的猪羊一般兴奋。

      姜修将一包珍珠尽数洒向庙门外。

      乞儿见状,绿着眼睛爬出去疯抢。

      姜修轻呼一口气,走进庙去,只见阴暗潮湿的角落里,一座佛像下,躺着个破抹布样的人影,他像是死去许久一般,无声无息。

      姜修的眸子先是一亮,继而又不明所以的暗下来,将那人抬起来,轻轻背在背上。

      这尸体一样的人身上寒冷如冰,但还有鼻息,万幸是活的。

      他浑身脏污不堪,比寻常乞儿更甚,一张脸因生寒疮溃烂,发上皆是淤泥,手足皆红肿,是深受苦难的模样。

      似乎感觉到忽如其来的温暖,他眼皮猛地动了动,没能睁开,但身体却向着这温暖紧紧贴去。
      姜修刹那间一顿,身子僵硬了不少,这是一个人。

      头一次有人离她如此之近,呼吸相闻,这感觉她还是极为陌生的。

      “殿下莫怕,我会护您平安。”

      姜修把背后的破斗笠移开,免得咯疼他。

      破庙被一身白衣的人抛在路的后头,在秋季冷雨中,愈发阴郁。

      长安的九月寒凉,秋雨一过,黄叶渐枯,凛冬将至。

      凄苦小调慢悠悠从九曲巷中传来,一二层小楼静谧坐落于长安神武街旁,阴郁的乌云渐浓,几片霜雨自天边旋转飞落,落在了楼中央晾晒的咸鱼干上。

      一女子穿着岁月静好的白衣,戴着面纱,手中拿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正从厨房中走出来。

      “这药丹分量不对。”

      姜修又拿起一把药材回厨房,一刀刀剁了下去,动作大开大合,细细薄汗从她白皙的额上冒了出来。

      “唷,姜姑娘你可真能干,可是剁猪肉馅包饺子?”前来送菜的刘大娘兴致勃勃凑上前,敲着兰花指,伸头这么一探,霎时愣在了那里。
      姜修继续专注的剁。

      “姑······姑娘,有药杵。”

      刘大娘眼珠子都看直了,吐字结结巴巴。

      “多谢,不用。”

      姜修面沉如水,目光越发凌厉坚决。

      刘大娘瞠目,听着姜修恶狠狠的剁案板的“咔哒咔哒”声,捂着心口脚下生风的走了。

      将凝血草喂给躺在床上的人,姜修总算放下了菜刀,刀落下时,她细嫩的掌心多了一道明晃晃的红痕。

      凝血草不可用细末,只得用刀了。

      忙一早上,她揉了揉眉心,给自己倒了杯水打算歇歇。

      毫无征兆的,昏迷了五日的那人却忽然醒了过来,还猛地坐起,发出了连日来他的第一个声儿。

      “咳!”

      姜修喝水的手僵住,抬眸向床上的人看去。

      醒······醒了吗?

      “水······给我水······”

      那人嗓子火燎了一般沙哑,干涩的像吞了一把沙子。

      姜修无意识的抿唇,立马将刚倒好的水双手奉上。

      这可是关乎她道途的人,得伺候的好好的,日后才好办事,待助他登上皇位,还要将他培养成一个贤能明主!

      要从现在开始培养!一时一刻晚不得!省的······省的他,如自己一般。

      干裂的唇瓣一触到水,那人如逢甘露,满意的眯起了那双红肿细长的眼睛。

      姜修见他惨状,心底怜悯,眼神不由就温软了几分。

      他的身体外伤虽然好了不少,但脸却是毁的不能看,手足也被下了毒,需要温养。

      “非仙?”

      姜修将他摇了摇。

      只见刚醒来喝完水的他木木的,一张脸臃肿浮泡,将眼睛都挤成一条缝隙,定在床上恍恍惚惚。

      听说人在重伤状态下极易变成傻子,莫非君非仙也是?这可不成!得将他魂叫回来!

      姜修摸着他的天灵,又喊了一声:“非仙?可是君非仙?”

      经过三番五次的叫喊,君非仙终于给了她反应,将她摸着他头顶的手“啪啦”的一声,幼稚的打了下来。

      好吧,好吧,不摸就不摸,不傻就成。

      姜修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块青玉递给他。

      那是一块巴掌大的令牌,玉质内敛,边角处镶嵌红玛瑙,中间刻了小小的一个“君”字,血色的雕刻纹路虽然清晰,但扑面而来的是历经亘古岁月的沧桑。

      君非仙看了眼令牌,一团模糊青色,却令他一紧面皮,忽然被镇住了似的,身侧的手指颤了颤,竟一时也抬不起来。

      只一双眼珠子死死盯着那玉牌,目光丝毫也移不开。

      “目······地?”

      他吐石头一样硬硬道,目光不变。

      你非仙还是你非仙,说话直接的很,一点弯都不拐的。

      姜修高深莫测的伸出玉白的指,挑起了他臃肿的下颚,直视他的眼睛:“殿下,您信吗,我是九连山术士,精通天文地理,能占古今,知祸福,可助您封侯拜相,问鼎天下。”

      君非仙眼睛肿胀睁不开,只能抖了两抖眼皮。

      “您的命格本是天潢贵胄,瑰丽无双,又岂能终生被逼为乞,食嗟来之食,着褴褛之布,住腌臜陋室?”

      君非仙的额角跳了跳。

      “九连术士姜修,为助殿下重兴君氏,愿赴汤蹈火肝脑涂地,第一件事便是为您灭了魏氏,收复长安!”

      但显然,姜修一番豪迈的言论并未打动眼前的少年。

      君非仙被剃了眉毛,显得很滑稽,他看不清眼前模糊的白影,只能咳出一串难听的似“嘎嘎嘎”的笑。

      他的语气似嘲似讽的,臃肿的眼眯着:“你?你灭、魏氏?将你、卖给魏延年?”

      姜修袖手,目光郑重,一双水眸流转在君非仙脸上,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又好像没有:“非也,灭魏氏的不会是我,只能是殿下。”

      “术士,有何、有何用?不可能,不可能的······”

      君非仙攥住了自己的衣角,虚弱的低声轻喃,昔日星芒闪烁的清傲眸子黯淡无光,姿态倒如稚子一般无辜无奈无措无助。

      “人活于世,傲骨不可失。殿下经天纬地,岂能被宵小欺辱一世?与其一味忍辱负重隐忍退让,何不放手一搏?”

      姜修将那块青玉放在君非仙面前的榻上:“殿下今日刚醒,咽喉有损,不宜详谈,不若明日再给我答复。”

      君非仙仍旧面壁,一动不动,不肯回顾。

      “小侯爷,您只欠一东风。而今,我便是那东风。”

      姜修深觉她此言诚然发自肺腑,但着实矫情了些,不由垂下长睫,轻轻将门带上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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