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飞云间》一步一摇

5、尸寐禁术

　　流萤讲得口干舌燥，喝了点水，对云泫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我得歇歇，喉咙疼。”她打小便是不能一气儿说很久话的人，说久了喉干舌燥，疼得厉害，声音一天都会嘶哑。可偏生她又是天生活泼话多的，自她母亲离世后，她的话就更多了，幼时控制不住自己的嘴，时常说到声音嘶哑，直被自己的爹爹下了禁言术才停。这会儿，爹娘都不在了，她倒是自己有了分寸，自己灵力尽失，嗓子哑得更快更彻底，哑了也再没人会给她熬梨膏糖吃了。她狠狠掐了一把自己，不敢再往下想，多思乱心，现在不能乱。
　　云泫起身，拍了拍正舒服得打鼾的踏雪，也不知对谁说，“我明日再来。”阳光下的云泫，肌肤莹白，温煦的日光，似是融了他眉宇的一分清冷，平添了些许柔和，长睫投下的阴影覆住了他的双眼，看不清神色，只觉得，云泫好看得有些耀眼。流萤看得有些痴了。目送他的背影离去，忘了说话。
　　云泫刚走不久，便来了不速之客。
　　踏雪鼻子里喷出两道冰冷的气息，趾高气昂地看着来人。流萤站在踏雪身边，被喷了一脸冷气。看着眼前两个美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完全不认识她们啊。
　　两个美人盯着她看了许久。转身便走了，其中一个边走边说道，“脸蛋还算可以，可惜婢女就是婢女，透着一股子下贱味儿。”
　　小婢子睁眼说瞎话的功力不错，流萤自小生在瀛洲仙境，不说仙气缭绕，灵气逼人还是有的。
　　流萤时常忘记自己是婢女这回事，更没听谁说过她下贱，完全没往自己身上靠。乐颠颠儿地拉着雪球的长毛往院子里走，“走走走，雪球，我们吃葡萄去，我们一人一盆啊。”
　　雪球嗷了一嗓子，很是不满。
　　“行行，你两盆，分我一小碗，可以了吧。”
　　雪球又喷了两道冷气。
　　“小气，真是小家子气，行，都是你的，都是你的。身为神兽，怎可如此护食。”跟狗似的，真是太没出息了。这句话，流萤只敢在心理暗暗地说，被雪球听见了，估计那冷气能把她喷出伤寒来。
　　雪球满意地撅了撅屁股，甩了甩尾巴，嗷地发出一声欢快的吼声。
　　“我吃水梨，正好喉咙疼。”
　　她伸手挡住温热的光线，春末，离冬日还很远，她有足够的时间将一切准备妥当。
　　她还未走几步，只觉脖颈处越发疼起来，她心知尸寐的残存咒术又要发作，恐惧瞬间将她吞噬，在她的意识覆灭前，她做了最后的努力，深吸一口气，闭眼做好准备，饶是如此，最终她仍是痛得浑身发抖，在地上滚了又滚，恨不能一掌拍死自己，这不定时发作的诅咒，让她恐惧至极，却又无可奈何。最终喉头一阵腥甜涌上，一口血便吐了出来。这血吐出，流萤如临大赦，终于死死躺在地上，不再挣扎，全身瘫软地喘着气，此时，已是一身冷汗。
　　瀛洲岛陷落那日，她的爹爹为了让她逃过一劫，施了禁术在她身上，尸寐咒印缠于颈项，上扼呼吸，下阻脉门，是以人便如死尸一般，无息无脉。只是这咒术即使自动解封了，亦会残留许多力量，这咒术残余能令人痛不欲生，浑身若百鬼撕咬一般。想起来便能令人浑身战栗。
　　一边的踏雪见她如此模样，却以为她又如往常一般装死吓唬它，在一边翻来覆去的打滚玩闹，完全无视一旁死人一般的流萤。
　　流萤的叙述，几乎天衣无缝，可他却总觉得，她漏了些什么，有什么重要的信息，被她隐藏起来了。自己年少时为何会因为身负重伤，害怕自己变成残废而如此愤怒绝望，甚至到了要求死的地步。即使腿骨摔断，回到云崖殿，依旧有办法将他治好，根本不可能会为了担心自己残疾而欲寻死。那么，他如此疯狂的原因，必定不是这个，流萤为何要隐瞒他求死的原因？但她说话时的神情，眉眼间流露出的情绪，绝不是在说谎，只是未将所有实情告知他。那个令他疯狂的原因，必定与他坠崖有关。最终，她帮他恢复记忆，是为了什么。
　　一如他说的，他第二日果然又去了雪霁小筑。小筑有个很宽敞的前院，是为了踏雪玩耍而建，庭院内满眼皆是细密青草，被修剪得整整齐齐，不高不矮，正好够踏雪在上面打滚而不硌疼。然而，若是个人躺在里面，几乎是看不见了的。
　　云泫才走了几步，便觉脚下踩着了什么，软软的，他立马将靴子挪开，却为时已晚。那厢已发出了一声惨叫，声音细细的，却不尖锐。
　　“疼！”说话间，一个少女从草丛里坐了起来。头发上还沾了几叶青草。面颊微红，许是这日光晒的。
　　流萤抬头看了看那罪魁祸首。立马换了副谄媚脸，拉了拉云泫垂下的广袖，道，“你来啦，我今天修息得十分好，可以说久点。”
　　云泫依旧是一副冰山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起来。”
　　流萤默默站了起来，吹了个哨子，踏雪一阵雪浪似的，奔涌而至。流萤赶紧掩面屏息。果不其然，两道冰冷的气息喷了她一袖子。踏雪是水系灵兽，有事没事就爱喷冷气。流萤好几次被喷得透心凉，心飞扬。
　　踏雪滚作一团雪球，滚了几滚，便在云泫脚边停下了，四仰八叉地躺着晒肚皮。云泫蹲下身摸了摸它的肚子，道，“被带得越发顽劣了。”
　　流萤听了，还没反应过来是在说她。谄笑着也蹲了下来。
　　云泫冷冷看了她一眼，凉凉地说了一句，“瘆人。”
　　流萤僵了一僵，是在说她笑得吓人？她分明是天上有地下无的可爱啊。哼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这位小倌，我们继续昨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