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飞云间》一步一摇

3、踏雪续缘

　　第三章踏雪续缘
　　流萤原以为马上便能去见那神兽了。孰知，大主事将她带到了掌管她的小主事手下，叫她听了诸多云崖殿的规矩禁忌，越听越头痛脑热，最后只听得耳边嗡嗡嗡的，一条成句的话也听不进去了。听了足足两日，才放过她，给了她一本家规，让她时时刻刻看上几眼，别犯了规距被主子抽。
　　此时流萤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 ，真是别提多欢喜了，整日对着这只神兽都好过再听小主事多说一句话要强上许多。没承想这灵兽竟是一头狮子，通身都是雪白的毛发，蓬松柔软，透着光泽。此时它正慵懒地晒着太阳，半眯着眼打瞌睡，一条尾巴轻轻扫着地面。流萤只觉得这雪狮优雅而威风，真是越看越欢喜。
　　那只灵兽感觉到了有人靠近，睁开双目，甚是凶狠地瞪向来人，鼻间喷出两道冷气，寒气逼人，喷得流萤直发寒颤。喷完便打算继续闭眼小憩了。可谁知，那人却不走。倏的，它似是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重又睁开了双眼，犀利又威严，它缓缓站了起来，绕着流萤转了一圈，又一圈，突然乖顺地伏在流萤身边，似是撒娇又似埋怨，呜呜咽咽地哼着。恨不能再打两个滚以示诚意。
　　流萤抽了抽眉头，它这是做什么，一会儿凶神恶煞，一会儿又摇尾乞怜。难道是知道今后要靠她喂食，所以赶紧来讨好她？前一秒的威风凛凛顿时一扫而光，只剩讨喜耍赖了。还真是能屈能伸啊。流萤清了清嗓子，道，“我知晓灵兽通人性，但你也不必如此讨好于我，即便你不理睬我，我也会好生伺候你的。快些起来罢。”
　　说罢，那只雪狮却仍旧伏着，大脑袋不停蹭着她，就差将她扑倒了舔个遍了。流萤又道，“注意，注意尊仪，你可是狮子，不是狗。”
　　大脑袋仍旧蹭着。爪子扑着。
　　流萤摇了摇头，罢了罢了。真是只没节气的狮子啊。
　　那日分管差事的主事，带着流萤在云崖殿内溜过一圈，大得离谱，她基本没记住哪是哪。唯有一个地方，她留心记下了。那便是沧泫阁。那是云泫的住所。
　　事实上，只是她以为自己记下了。当她一个人反复走着自己脑海里的路线，却始终到不了沧泫阁时，才不得不承认，自己迷路了。
　　忽而想到小主事给她的家规背面是一张云崖殿的地图，正想掏出来，突然想起来，几日前，自己将那本深恶痛绝的家规丢给雪球玩儿了。估摸着此时，已经尸骨无存了。雪球是她给神兽取的名字，它本是有一个名字的，叫什么踏雪，她觉得甚俗，便弃了重新给它取了个名字。
　　她绕了好些圈，既找不着回雪霁小筑的路，又寻不着去沧泫阁的路。只好随意找了个树荫，摘了个荷叶盖头上，打起了盹儿了。
　　正朦胧间，听得有人斥道，“你是哪里的婢子，这么不懂规矩，大白天的在树下偷懒。”
　　流萤吓得跳了起来。头上荷叶啪地掉到了地上。她仍有些迷愣，搞不清自己在哪里。直到有一张颇为清冷的脸映入她的眼帘，她才真正清醒过来。
　　她嘴边的话刚想脱口而出，被云泫冰冷的视线冻住了。她赶紧低下了头。
　　来人正是云泫和他的两个贴身侍卫。不知是不是前面她满脸泥污，蓬头垢面的模样和现下她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模样，有天壤之别，竟没人认出她来。当真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啊。
　　流萤眼珠子一转，道，“我是新来的侍婢，这云崖殿太大了，我寻不着回去的路了。”她可怜巴巴地说着，恨不能挤出几滴泪来。
　　流萤眼睛本就若杏子又大又圆，清水分明，此时随意一挤，眼里真是有些水雾氤氲，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果然，青煞见她这般模样，语气软了许多，开口问道，“你住哪里？”
　　“雪霁小筑。”
　　青煞与青岐两人对是一眼，道，“原来你就是新来照顾踏雪的那个婢女。”
　　流萤配合地点起了头。
　　“正好，有几日未见踏雪了，我随你一道回去罢。”声音清冷，却很是动人。说话的正是云泫。
　　青岐青煞略有诧异。正欲开口。只听云泫又开口道，“青岐青煞，你们先回沧泫阁。我一个人去即可。”
　　两人听得命令，便颔首应了，以往少主也常会自己一人去陪踏雪，倒也并不稀奇。但是，少主绝不是会愿意主动送人的人。有古怪。莫非……
　　两人一同看向那小姑娘，五官灵秀，尤其那双眼睛，真是好看得紧，秋水盈盈，灵气逼人。粉雕玉琢说得便是她了。想不到少主喜欢这样的。娇憨可爱，灵动秀丽。
　　流萤小心翼翼地跟着云泫，一路在想怎么开口才不会令他起疑，一说错话随时会被赶出去，她必得千斟万酌才行。她想得太投入，完全没注意自己蹦着避开了几颗石子，跨过了几条小水渠，跳了几阶台阶，更没注意云泫已经停了下来，一头撞上了一个坚实的后背，一股子清冷的香气沁入鼻中。
　　“哎哟”流萤叫了起来。赶忙跳开，垂首又道，“云泫，啊不，少，少主对不起，对不起。”她眼角正在偷瞄，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雪霁小筑。
　　“把头抬起来。”
　　流萤啊了一声，唰得把头抬了起来。又觉不妥，婢女是不可以这么看主子的，正要重新低下头去。却听云泫又道，“不必再装了，这里只有你我二人。”
　　她有些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不知该说什么，明明有那么多要说。
　　云泫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似在沉思，片刻，他才继续道，“你尾随，突击，拦道，缠了我半个月，意欲何为？”
　　流萤眼角一跳，要完，认出来了。她尴尬地笑了笑，“少主认出我来了？”
　　云泫盯着她的胸前看了几眼，流萤赶忙护住自己的胸口，脸突然就红了，道，“你，你往哪里看。”
　　云泫冷笑一声，道“我赠你的荷包，都快从你衣襟里掉出来了。你走路又蹦又跳，莽莽撞撞，能藏得住东西真是难为你了。”
　　流萤抽了抽嘴角，方才沉浸于自己的世界，完全没发现自己怎么走路的。或者说，一个不留神暴露了她的本性。她低下头，发现，果然荷包已经露出了大半，再跳一下，估摸着就要掉下来了，她连忙把荷包又塞回去，捂捂好。
　　好了，人赃并获了，抵赖是不成了。
　　“为何跟着我。”
　　流萤叹了口气，道，“我三年前便认得你了，你现在却说不认识我。你欠我的三年，我是不是该找你讨回。”流萤在心里抖了抖，这话说得，自己都觉得牙酸。面上却是一脸真诚。
　　云泫微挑了挑眉，又道，“在云崖殿，我奉劝你，绝不要说起三年前这三个字。”他虽不知为何，却能察觉家中所有人都不敢提及三年前的旧事。所有人口供一致地告诉他，三年前炎冥山狩猎，他因意外负伤，整整在床上休养了一年，才醒来。所以三年前的一整年，他几乎是毫无记忆的。但是，他无数次听到梦里有人唤他云泫，云泫。声音遥远得听不真切。还有梦中，潺潺流泉声，是一口完全陌生的泉眼，潭边，立着一块石碑，碑上刻着酒仙泉三字。最重要的，是他随身携带的一枚簪子，他无论如何记不起，是从何处得来。
　　“你说三年前认识我，可有何能证明？”云泫不动声色地问话。
　　流萤闪了闪大眼睛，一抿嘴，两个梨涡浅浅绽开，“证明？多了去了。你不喜欢很多东西，喜欢的却很少，我知道你喜欢吃桂花糕，喜欢毛茸茸的动物，但是却害怕毛毛虫，你喜欢睡前看看星星，如果哪天夜里是阴天，看不见星星，你的入睡时间会比以往久一些，不喜欢五颜六色的花，但是喜欢草，喜欢闻雨后的青草香，书柜里的书册必须是书脊朝外，毛笔必须从粗到细地摆，砚台的砚池需得对着你的右手，吃饭不让我说话，更不许我发出筷子敲到碗的声音……嗯，还有好多不许。最重要的是，我的簪子在你那里，就是那个银夜飞萤簪，到了夜间会发光，远远望去就像流萤翩飞一般。就是那个簪子，你还带着吗？”
　　云泫听她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最后说到簪子时，他眸中冰雪化又了三分。诚然，她说到许多事，都是他年少时的喜恶，若说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家中仆婢皆知，但后面那些，夜间需得看星星，爱闻草香，讨厌毛毛虫，皆是他不曾对旁人提及过的。还有那根簪子，她说的必定是自己袖中日日带着的那根，若非她所赠，又如何能形容得出，又如何敢信口开河地说是自己所赠。也许三年前，他当真是识得她的，甚至关系亲密，以他少年时的心性，定然不会将如此私密之事说与他人听，更遑论是一个女孩子了。
　　“至于你为何会失忆，可能是我爹爹下了封印。”
　　云泫问道，“为何要封印我的记忆？”
　　流萤忽然思及现下的瀛洲，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有些承受不住似的，摇了摇头，逼着自己不再想瀛洲沦陷之事。重新仰起头，道，“可能爹爹不想让你记得瀛洲，不想让你再记得我。”
　　瀛洲，是传说中的仙岛。住着的皆是仙人。云泫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流萤，冷冷道，“胡乱说些什么鬼话。如此说来，你还是仙人不成。”差点就要相信她的时候，忽然说到了瀛洲，云泫顿时觉得方才真是糊涂了，竟信了这女孩子的谎言。
　　流萤见他突然不悦，忙道，“我不是仙人，仙人早没了，我们只是古仙族，是仙人的后代罢了，不是仙人。但瀛洲真的存在！”
　　云泫甩袖要走，流萤拦住他，道，“云泫你信我，真的，，瀛洲真的存在。那里的云彩是七色的，地里有满地乱窜的人参精，花开不败，四季如春，还有酒仙泉，流淌的泉水都是仙气腾腾的酒。你以前有伤时，每日都要去酒泉泡着疗伤的。”
　　云泫听到酒仙泉三字，又停了下来。梦里的酒仙泉。她回身看着流萤，她的眼神干净纯澈，并不像扯谎之人，可她说的事却过于天马行空，竟让他一时不知该信还是不信。
　　“我可以试着帮你恢复记忆。你信我吗？”